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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如今卻來了這麼一位目光直勾勾打量他的小姐。他的心頭很是盪了一盪的。
這院子裡的梅花是出名的好,本以為是簡兮的什么女朋友過來折梅花的,沒想到卻是自己的姑姑。可這位姑姑,卻是一點姑姑的樣子都沒有。仿佛是真把自己當成小孩子逗樂。可也就只有她那樣的身份,才敢這樣對他。不懼怕他、對他天然不做作地親近。
心中百轉千回了一番,才讓那些塵渣沉澱下去。
看她眉眼笑意盈盈地等自己請安,傅博堯只好撣袖屈膝垂手,畢恭畢敬地道:「侄子博堯,給姑姑請安。」
婉初的笑還沒收住,接過他手裡的梅花,笑著說:「你起來吧。」
她的聲音是柔柔的帶著些姑蘇的腔調,又有一絲女孩子的嬌俏。這樣的好面貌合該襯著這樣的聲音。
傅博堯恭敬地回她道:「是,姑姑。」然後直身,抬眼就瞧見她纖纖蔥指上一枚素戒。
婉初聽得「姑姑」兩聲極是得了趣味。婉初見他一身戎裝,做這動作時帶著幾分不情願和不得已的扭捏。怕是除了父母沒給什麼人屈過膝。
傅仰琛的眾多子女裡頭,就這個嫡長子歲數是長過她三歲的。別的晚輩叫她一聲姑姑,她尚且能受得理直氣壯。可這一位,身量比榮逸澤還高出半個頭去,又是這樣傲然的一個人物,這「姑姑」兩個字從他嘴裡叫出來,卻是分外的有趣。她卻沒一點做長輩的自覺,嘴上帶著笑,不時地打量他。
博堯卻是被她看得窘了,臉也紅了紅。原來他也是會害羞的,這個更讓他覺得難堪。垂目規矩地立在她身側,等她問話。
婉初把他看夠了,比照著記憶里父親年輕時的小相,估摸著父親年輕的時候大概也就是這個風流態度的,才笑道:「你也是過來折梅花的嗎?」
婉初聽說過,這個院子本是空著沒人住的。由於梅花長得好,偶爾有丫鬟、小姐過來折梅花插瓶。她住在這裡,也喜歡這院子的景致。今天走到院子裡仔細一看,覺得梅花開得分外的好,她也忍不住想折一枝,可又覺得折下來可惜。正猶豫間,不想就被他折了。
「回姑姑的話,我只是散步到這裡。不知道姑姑住在這裡,是侄兒驚擾了姑姑。」他跟在她後頭,長幼有序,並不敢造次。
婉初看著這麼個沉穩的大侄子,總覺得好笑。低頭又暗暗笑了笑,又想起什麼來,於是問他:「你房間裡有電話嗎?」
傅博堯答道:「回姑姑,有的。」
「能借我打一通電話嗎?」
其他房的電話都是跟大廳相通的,只有傅仰琛的電話是單獨的線。傅博堯是家中嫡長子,又在軍部有重職,那麼他的電話應該也是單獨的。
婉初問過幾回聽差的丫頭,有沒有電話過來找她,丫頭都說沒有。她心裡多少有些疑心中間出了什麼問題,怕是榮逸澤抄錯了電話號碼,所以找不到自己。可大廳里人來人往,又不好在大廳里打電話。
自己這間住處卻沒有電話。家裡人多,汽車也總是在外頭的,也不好叫人帶她去電話局。
「當然。」傅博堯雖然好奇她為什麼不用廳里的電話,卻並不問,「我這一線電話和父親屋子裡頭的一樣,不過父親白天多半不在家中,所以不會有人聽到。」
婉初被他這樣一說,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什麼頂重要的事情。」可這解釋反而有越描越黑的意思,索性不再說話。
兩人往傅博堯的院子去,婉初還攜著那枝梅花,進了他的房間裡,博堯就退了出去。
電話照樣沒人接聽。婉初有點氣餒,可又擔心他出什麼事情,手裡的梅花也無心欣賞。
抬眼打量了一圈傅博堯的房間,桌上紫砂盆里供著賞石,房間布置得乾淨雅致,卻有些過分老成。看到他几案上一尊孔雀藍釉長頸球瓶,倒是給這房間增了些許亮色,順手就把那枝粉白的綠萼梅花插了進去。
出來謝過傅博堯,婉初又回了聽梅軒。
傅博堯心潮難以平靜,半夜睡得就不踏實。輾轉左右也不能深眠,索性起床寫字。
更深夜重,他懶得驚動下人,只自己添水磨墨。等到一篇《白馬篇》寫完,才覺得心靜下來。
鼻端似有暗香浮動,抬頭才看到瓶子裡那枝梅花,正是白天折給傅婉初的那枝,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竟然插到這裡來了。想到白天的境況,情不自禁地嘴角揚了一揚。
元宵節這日,年輕的一輩照例是要去觀禮大街看花燈的。
到了街上,簡兮由未婚夫陪著,幾個兄弟姐妹也各有相好的手足。弟妹們有些怕傅博堯,反而各自躲走得遠些。四下散開後,最後倒落得傅博堯和婉初形單影隻,只好湊在一處。
婉初很久沒湊過這樣的熱鬧,看什麼都新奇,步伐是說不出的輕快靈動。傅博堯默默地跟在她後頭。
年裡軍部里的事務大多是散閒下來了。往年他從不湊這個熱鬧,今年也不知道怎麼,就跟著弟弟妹妹們出來了。看著街上人人喜氣洋洋的笑臉,突然就想不起來上一回出去看燈是幾歲的事情了。
好像依稀能記得跟著母親去過一回,後面家裡再怎麼熱鬧,也沒什麼記憶了。好像那些熱鬧都跟自己沒什麼關係,也沒人記得叫上他。可突然冒出來的這個姑姑,比自己還小上幾歲,同自己說話卻是長輩的口氣,又時不時冒出年輕小姐的嬌俏做派,憑空就給他添了幾分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