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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高牆的這一邊,梁瑩瑩正是孕期,反應比平常的孕婦都大。過了幾個月了,害喜的現象不輕反而更重些。常常是這邊剛吃了東西,那邊就要吐出來。再平常的香味,入了鼻子都覺得難以忍受。園子裡、房間裡但凡有味道的東西一概都除了。
白天吃得不多,晚上又常常被餓醒。吃了點東西接著沒多久就要吐,可是不吃又餓得難受。只能像貓食一樣吃一點、睡一會兒,覺也睡得不踏實。身子是倦怠不堪的,精神也是懨懨的。
她從來沒受過這樣的苦,自己既沒有母親、姐妹,又沒有婆婆,連個可訴說解悶的人都沒有。有時候想跟沈仲凌訴訴苦,希望得到他的寬慰,可他軍中本是繁忙,回到家的時候也是一臉的疲憊,她的滿腹委屈就更無處排解。
這一天她難得害喜害得輕些,早早睡下。可沈仲凌卻覺有些莫名的心神不寧,怎麼都睡不著。
他披著衣服輕輕走出房間,在院子裡走著走著,又鬼使神差地走到後花園裡來。可往常的那小路盡頭的月牙門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高高的火牆。仿佛是記憶一下被什麼封住了,新刷的白粉牆,亮晃晃的。
月亮開始是一半掩在雲里,這時候漸漸從雲裡頭游出來。他的影子就印在了那火牆上,連影子都過不去了。什麼時候砌的這道牆?他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知道舊情沒什麼值得留戀,可也沒有將它們斬草除根的魄力。
他又轉回去,見梁瑩瑩還睡著,便輕聲叫她:「瑩瑩,後院的火牆是怎麼回事?」
梁瑩瑩白天因為反應,沒吃下幾口飯,噁心一陣接著一陣。這回好不容易睡下,卻被他拍醒,心裡就藏著一團火。人是醒了,卻裝作沒聽見。
沈仲凌俯下身子,看她眼皮動著,知道她醒了卻裝睡,就笑著推了推她:「醒了也不理我?後院的火牆是什麼時候砌的?」
梁瑩瑩卻是氣極了,騰地坐起身:「你又去小院子了?我就不知道那院子裡頭到底有什麼,這麼勾著你的魂了?」她說這樣的話多少是仗著曾經的作為、梁家的提攜而來的驕傲的,也帶著撒嬌的意思。
沈仲凌本也就是隨便一問,可沒料到她反應這樣大。想著她有身子,就不跟她吵,便不說什麼。
可梁瑩瑩看來,這就是默認了,這就是心虛。想著自己給他懷著孩子這樣辛苦,可他心裡頭還是想著別的女人,便委屈得不行。
這時候理智也沒了,她便由著性子說話:「我知道你又想去見你的婉妹。既然喜歡她,你就把她娶進來做小好了,我不是沒有能容人的量。」
沈仲凌是聽不得「做小」這樣的話的,腦子裡頭又想起當初陶館山,婉初狠絕地說:「還是凌少打定主意讓我做小?沈仲凌,我跟你說,你休想!」
休想,休想……
他可不就是應該連想都不該去想她嗎!本來那些已塵埃落定,卻又被她的話吹起來,吹得漫天風塵,蒙沙蒙塵地磨礪著他剛生嫩肉的心。
他懶懶地丟了一句:「我沒那個意思。你睡吧。」
可他一味地禮讓,並不能止息梁瑩瑩的怒火。
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段日子是怎麼了,心情是難以名狀的煩躁,有時候也會感傷一陣。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也知道這不是真的她自己,可情緒總是不受控制的。
她索性坐起來,用枕頭扔他:「還睡什麼?我還能睡著嗎?你不就想著你的婉妹嗎。告訴你,她跟著榮三了,那院子就是榮三買了送給你的婉妹的!」
沈仲凌的心,是還沒有準備好同時聽到這兩個名字的。如今她卻那樣血淋淋地把這兩個名字拋到他的面前。
他心裡早就是認定他們在一處的。他也猜想過,她肯定是活著的,並且很有可能偷偷跑去榮逸澤那裡了。
他雖然一直在尋著她的下落,希望能找到她,可有時候夜深人靜午夜夢回,他心驚膽戰地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心:他寧可她當真是死了,也不願意她是逃了跟了榮逸澤。
他又會被自己這想法驚愕到,原來他這樣恨她?
原先的種種不過也只是猜想而已,他還帶著僥倖,還能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一番。但如今,他的猜測就這樣突兀地被梁瑩瑩證實了。
原以為傷口都癒合了,他的心也平靜了、坦然了、放開了、瀟灑了。聽到梁瑩瑩的話才明白,那傷口不是癒合了,不是不見了,而是在底下腐爛流膿了,而且是爛到了心。只是他從沒有低頭去看過,原來是疼得麻木了,以為就不疼了。
梁瑩瑩的話卻是一把蘸了鹽水的刀,一片一片地凌遲他的心。那些舊日的溫情是炭火裡頭最後一絲火星,曾經是奢望過復燃的,但迎來的卻是一盆鹽水。
沈仲凌的臉冷到生霧,穿上衣服話也不說,頭也不回地走了。
梁瑩瑩更是委屈,從床上起來,順手抓著一隻插了紅梅花的花瓶扔過去。花瓶撞裂在門上,又落在地上,嘩啦啦地碎了一地。裡頭的花還是帶著香、淬著水珠的,躺在碎玻璃上是耀眼刺目的紅。
郭書年被沈仲凌從床上叫起來,睡眼惺忪地從被窩裡頭爬出來,陪著他坐到小館子裡喝酒。
沈仲凌靜著臉,雖然看著沒什麼特別的情緒,但郭書年這麼些日子倒也了解他,這是他最生氣的模樣。
從前只覺得他對人春風和煦,這些日子也越發冷鷙起來。郭書年心裡也是一嘆,人不在位上,自然是無官一身輕。可在其位,其中的冷暖也是不足為外人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