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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梁瑩瑩道:「不如打電話給她娘家看看?」
沈仲凌搖搖頭:「大嫂娘家早就沒什麼人了,父母姐姐早就去了,要不怎麼會嫁過來?」
梁瑩瑩想了想:「聽說還有一個本家堂兄,不如問問他?」
沈仲凌這才想起來,於是把電話打給了唐浩成。
唐浩成正一肚子的火氣無處可撒。
他的那車貨夾帶的是煙土。這東西雖然面上是被禁的,可私下裡還是流通順暢。這車煙土從南邊過來,到京州火車站還沒來得及轉車,就被扣下來鎖在了貨倉里。
京州火車站的貨倉都是正興兄弟行照管。這車貨的貨單上標的是藥材,三百包藥材就是三百包煙土。煙土是定州北地東洋人訂的,要是貨砸在他的手上,想想就是焦頭爛額。
老宋約了謝廣卿出來喝茶,這人卻是油鹽不進。只說是老闆說了,每包藥材加收八十五塊錢的管理費。三百包就多收了兩萬五千多的銀圓。這還不算,等貨到了北地,一驗貨才發現只有上頭一層裡頭有煙土,其他的煙土不翼而飛了。
老宋又回頭找謝廣卿,謝廣卿拿著出貨單,指著「藥材」問他:「難道不是藥材嗎?出貨的時候可是驗得清清楚楚。」
老宋吃了啞巴虧,回來跟唐浩成一商量,只好高價先從當地和附近的幫派那裡收齊貨,去堵那車貨的虧空。
唐浩成正在為煙土的事情生悶氣,接了電話心頭的火氣就更盛了些。
這個繡文越來越不聽話,居然就離家出走了。沈仲凌也是含混不清,交代不清楚事情原委。他問了問,知道亞修還是在沈家,心總算放下了一半。
他坐在辦公桌前,拳頭捶著眉心,煩亂的事情都攪在一處。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馬上叫上車去了唐家的老家。
在唐家村後山的村墓地里終於看到了繡文。她裹著大衣,可憐兮兮地靠著一個墓碑。本想先責罵她幾句,可看著墓碑上的名字,心還是軟了軟。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他都不記得多久沒來過這裡,心裡頭知道她寂寞,可又怕看她寂寞。
繡文像有預感一樣,抬頭就看到他,眼淚珠子就成串地往下掉,哽咽了又哽咽,才喊出一句「姐夫」來。
這一聲「姐夫」裡頭有無限的委屈,他的心也跟著軟了軟,責怪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正是入冬,一個個的墳包上除了枯黃還是枯黃。天一直是陰的,更添了荒涼。唐浩成在墓邊蹲下,看墳山有些雜草,於是就抬手仔細地拔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說跑就跑了?」聲音裡頭,責備也不忍心有。
繡文頭低了低,再抬頭的時候眼睛裡滿是堅定:「我不要回沈家了!」
唐浩成道:「傻瓜,你是沈家的媳婦,你不回沈家,你去哪裡?」
「我要跟你在一起。你答應過姐姐要照顧我的。」
唐浩成在她頭上摩挲了一下:「傻丫頭,現在不是時候。再等等,以後我會把你接回來的。」
「等,我都等了多少年了?」繡文來了執拗。
唐浩成的眼睛終是冷了冷:「當初沒人逼你,是你自己要嫁的。」
繡文卻是怨怒、委屈一齊地往上涌,哭著道:「我能不嫁嗎?家徒四壁、食不果腹,亞修連口飯都吃不上。你倒好,一心要做榮家的姑爺,整天和四小姐在一起。縮頭縮腦,不敢讓他們知道你有老婆、有兒子,你照顧過亞修幾天?你是他爹,養他的卻是我這個小姨。你對得起我姐姐?!」繡文今天把滿腔的委屈都撒在他身上。
唐浩成緊緊地咬了咬牙,才平復下心神:「再忍忍。我知道你委屈,是我們一家虧待了你。」
繡文卻是站了起來:「你不知道!你怎麼知道我一個姑娘家帶著一個孩子的苦;你怎麼知道我每天獨守空房的苦;你怎麼知道我一直喜歡你,卻又不能跟你在一起的苦;你怎麼知道當時看著你跟姐姐在一起的苦……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
他把繡文攬在懷裡:「好,你說了我就知道了。」
他怎麼會不知道?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她的奉獻,偶爾給些溫暖,她就能乖乖地聽話。他從不覺得自己卑鄙,他覺得他的高尚的情操早在父親跳樓的那一刻都消失殆盡了。剩下的,只有爾虞我詐,鉤心斗角。
他的目光落在墓碑上的字上:「姐唐竹文之墓」。
夫妻一場,他連一個妻子的碑都沒給她。有時候,他的心也是內疚柔軟的。可那也就一閃而過而已。他心疼別人,誰心疼他呢?
他閉上眼就想起當年老宋帶著他逃生而來,投奔唐家的親戚,從此隱姓埋名,為的就是報仇而已。他從一個養尊處優的少爺,一夜成了落魄的孤兒,全拜榮孝林所賜。他在這裡不過是等著羽翼豐滿,等一個報仇的機會。
唐竹文是他人生的意外,愛情來的時候像洪水把兩個人淹沒,誰也擋不住一樣。他們私訂終身,他跟她說他的志向、他要做的事情。她便連名分都不要,擔著「無媒苟合」的名給他生了一個兒子,最後卻是難產死在床上的。
要說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這個沒名沒分的妻。唐竹文就繡文這一個妹子,她把兒子托給了妹妹。那時候唐浩成才剛剛追求到榮幼萱,兒子自然是沒法帶的。這個文君未嫁的小姨子頂著閒話和白眼獨自給他養兒子,這才耽誤了青春。後來機緣巧合地嫁給了沈伯允,又想方設法地把亞修給收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