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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代齊在一座墳墓前站了一會兒,臉上冷冷的沒什麼表情。方軒林覺得眼睛有些模糊,摘了眼鏡擦了擦,再戴上,還是模糊,才發現其實是眼睛裡有眼淚。
代齊站了一會兒,說:「走吧。」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過去的,都過去了。留戀也好,悔恨也好,總不如好好活著重要。
墓碑上是新刻上的幾個字:「賢兄弟康雲飛之墓」。
三個人是喬裝打扮成醫生的模樣才進的醫院。方軒林自不用說,代齊穿著白大褂,戴上白口罩,冷然的氣質和那白色渾然天成,輕而易舉地騙過了門外的守衛。
三人進了病房,代齊無聲無息地在病床前坐下。
桂朝瑞其實病早好了,只是這兩個月來跟左家軍打得難捨難分,憂心憂力的。代齊手下的幾個鎮守使對自己的命令陽奉陰違,根本調不動兵。他這才發現他太小瞧代齊了。加上當年戰場上他是受過重傷的,這會子身體羸弱得很。
他本來睡得迷迷糊糊,這會子突然覺得周圍有人影晃動。睜開眼睛看到代齊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開始是高興,後來想想就有些不對,手偷偷在被子裡摸。
代齊卻一把抓過他的手,用力扭了一下,掉下一隻花口擼子。
代齊莞爾一笑,眼角眉梢俱是難掩的風流態度:「我都跟大帥說過多少回了,論手槍還是槍牌擼子才漂亮。雖然都是白朗寧,大帥這樣愛美人的人,怎麼也得用1900才對。你看,是不是比你那支美些?」好像是在撒嬌嗔怪一樣。
說著從腰後抽出一支手槍,槍口在桂朝瑞臉上左右劃了劃。
桂朝瑞剛想張口,霍五眼疾手快一張膠布就貼了上去。
代齊又笑了笑:「桂帥照顧我們姐弟兩個十幾年了,你老了,也該歇歇了。你不總說你的子侄都不成氣候嗎,以後我來幫你照顧他們怎麼樣?現在你累了,先打一針藥,歇歇吧。」
代齊眼睛還盯著他,另一隻手緩緩伸出去。方軒林遲疑了一下,還是從診箱裡拿出一支針。可他畢竟是個醫生,醫者父母心,退了幾步,扭過頭不去看。
霍五按住瘋狂抖動的桂朝瑞,代齊把針筒里的氣泡推了出去,一滴晶瑩剔透的水滴掉了出來。
他人畜無害地笑著,揉了揉桂朝瑞的脖子:「放心,不疼的。」
針頭刺進他的皮膚里,代齊慢慢地推進去,邊推邊微微地笑,如同一縷春風吹放山河春花萬朵。
過了一會兒,桂朝瑞終於不動了,兩隻眼睛瞪著,無神地望著天花板。
代齊冷冷地問方軒林:「他不會死吧?」
方軒林的目光仍舊避開床上的人,說:「不會,藥物只會破壞他的中樞神經……劭岩,我……」
代齊用手帕擦擦手,然後往地下一扔,聲音里除了涼薄還是涼薄:「方大哥,你放心,這些個債都是我代齊欠下的,閻王來索命也算不到你頭上。」
方軒林嘆了口氣,不言語了。
「現在是時候會會桂帥那些個老傢伙了。」他深潭似的眸子,閃過一道精光。
桂立文在三堂春醉生夢死了好些日子才想起來出去走走。心裡頭還在咂巴,梅鳳嬌可真是一個妙人,可惜讓康雲飛那小子搶了先。想著想著,就啐了一口,婊子果然是無情。那邊康雲飛才死多久,這樣就爬上了自己的床。
出了三堂春,上了汽車,才發現給他開車的司機換了人。
「你是誰?我的司機呢?」桂立文皺皺眉頭問。
那司機二十出頭的模樣,虎頭虎腦顯得十分機靈:「您的司機前幾天犯了病。能給文少開車,那還不擠破了腦袋來?為這我可是花了一百大洋的人情錢呢。」
桂立文被他恭維得也飄飄然起來:「你叫什麼?」
「小的姓霍,家裡排行老五,爹媽斗字不識一個,就叫我霍五,您叫我小五子就行。」霍五賠著笑。
桂立文神清氣爽地坐在車裡,想起今天在三堂春裡頭聽的《長生殿》,今天的小生扮相那叫一個美!不知道脫光了衣服是個什麼模樣?於是情不自禁地哼唱道:「悄偷窺,亭亭玉體,宛似浮波菡萏,含露弄嬌輝。輕盈臂腕消香膩,綽約腰身漾碧漪。明霞骨,沁雪肌。一痕酥透雙蓓蕾,半點春藏小麝臍。愛殺紅巾罅,私處露微微……」
桂立文眯著眼哼哼唧唧唱得極是美。
車子開了好一會兒,桂立文睜開眼睛看看,覺得這條路跟平時走的不太一樣,後頭跟著的侍從官的車子也不見了,便問:「霍五,這是去哪裡?」
「軍部啊。」霍五笑道。
「這條路好像不大對?」
「這不跟左家軍打仗嗎,學生街上鬧事說什麼停止內戰,鬧哄哄的,我挑一條清靜的路走。」霍五還是笑呵呵的。
桂立文雖然是「哦」了一聲,可心裡還是有了嘀咕,伸手去摸腰後的槍。
這一摸,卻摸了個空。心裡猛然就想起,從三堂春出來的時候,梅鳳嬌湊上來摟摟抱抱了好一陣。想起康雲飛死在自己手底下,怕是這個婊子偷了他的槍。
正想著,車子卻停下來了。霍五下來,拉開了他的車門。桂立文抬眼一看,這是個倉庫。
倉庫門大開著,遠遠就看到一身泥色戎裝的代齊坐在一張太師椅子上。一支德國毛瑟步槍豎在地上,他的手愜意地搭在上面,暗棕色槍桿更襯著他手修長細白。軍姿端正,戎裝挺括,長筒軍靴亮晃晃的。他周圍是一隊荷槍實彈的衛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