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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康雲飛怒氣沖向頭頂,讓吳媽去找方軒林,自己跑去找桂立文算帳。
桂立文早就因為梅鳳嬌的事情恨他入骨,這回看著他提槍過來,正愁抓不到他的把柄。最後康雲飛身上是穿了無數彈孔後被拖出大帥府的。
吳媽嚇得不輕,偷偷打了方軒林的電話。
桂立文也是看不慣方軒林的。但方軒林是桂家的私人醫生,方軒林的父親是內閣里的交通總長。桂帥對他尚且三分客氣,他也不敢動他一毫。
方軒林給念雲打了鎮靜劑,那時候他突然慶幸,她早早地精神失常也不見得是件壞事。外面有多糟糕,於她都沒分別,她沒有感知,也算是件好事。
方軒林強忍著熊熊的怒火和悲慟,給她吃了藥,讓她睡下。念雲突然拉住他的手,問:「劭岩去哪裡了,我好像把他弄丟了。怎麼辦呢,我阿瑪回頭會罰我的。我家可就他一個男丁了,你幫我把他找回來好不好?」
那溪水雙眸里沒有滄桑厭世,卻是一派純淨。她讓自己忘記了被凌辱的代齊,記憶里只剩美好的劭岩。
方軒林抬眼望天,天色灰暗得不像是人間,可如果他不去望,眼淚就會往下掉。他拍了拍她的手,哄著孩子一樣柔聲道:「好,我去幫你找回來。」念雲這才露出一個笑,乖乖地躺回床上。
他出督軍府的時候,康雲飛的屍體剛好被人拖出來,年輕的身體好像有流不盡的熱血,拖著長長的一條,開始是渾厚的一片,後來漸漸地少了,再後來是血和塵土交相的灰白。然後就是他短暫的人生留下的大段的留白,那熱血的背後是他曾經意氣飛揚的臉,同那塵土一起湮滅了。
方軒林再也忍不住,快步走過去,丟給那些小兵一沓票子:「把康隊長給我送到西郊陵園,這些錢都是你們的。」
拖屍體的士兵本就是沒有良知和忠誠可言的,本來就想著隨便找個地方丟了了事,現在得了這麼多錢,又有了扔屍體的地方,自然是歡天喜地的。
你若不強,身邊的人又怎麼能安然無恙?
天剛放亮,邢台監獄的門被打開了,霍五拎著幾斤牛肉和一壇燒酒進了牢房。他才當上獄卒沒幾天,心思活躍,有眼力見。在街上混了幾年,好容易攢了錢,捐了這麼個鐵飯碗。為了以後能在這裡獲得上頭的提攜,常常帶些好貨來孝敬老獄卒。
他剛把酒菜擺好,麻子就罵罵咧咧地進來了:「今天手真背,老子一肚子的火!」
霍五堆出個笑臉,迎上去:「麻哥,這是生的什麼氣?別生氣,過來喝兩杯,我割了三斤牛肉來孝敬麻哥。」
麻子啐了一口痰,抬腿在左邊坐下。喝了幾盅酒,酒辣得他長長地「哈」了幾聲。「這酒真夠勁兒!」
霍五賠著笑臉,心裡對這麻子雖然厭惡非常,可面上還是一團和氣。
這時候牢房裡頭有人叫:「獄頭,這裡有人暈倒了!」
霍五忙道:「麻哥,您吃著,我過去看看。」他跑過去看,果然有人暈倒在地上,口裡吐著白沫。霍五又跑回去,哈著腰問他:「麻哥,看樣子,那人是犯了羊癇風了。要不要去給找個大夫?」
麻子眼一瞪:「都要等死的人,還找大夫?你當那些醫官都有好臉色的?你巴巴地跑去,他還不見得愛來,回頭還要吃一嘴灰。反正死不了,進了監獄,還不跟死一樣!」
霍五不好多說什麼,牢裡頭又有人叫:「獄頭,快點找大夫吧,抽抽得厲害啊。要不就拖出去,好好的吐得一地都是,還讓不讓人過了……」
牢裡頭那個聒噪的聽到麻子耳朵里好不厭煩,借著酒勁兒,火就噌噌往上躥。
麻子提著鞭子晃晃悠悠地過去:「你不能安靜點兒?吵到老子喝酒了!」打開獄門對著那說話的人就是一頓抽,那人疼得嗷嗷叫,其他牢房的人都湊到門邊,嗷嗷叫好。一時起鬨聲、慘叫聲此起彼伏,刺激得麻子的全身都興奮起來。
霍五看那被打的好生可憐,躺在地上犯羊癇風的那個也是人間慘狀。他的牙咬得緊緊的,可又不能說什麼。他從小就懂得弱肉強食,是這人世的生存法則。如果沒有能力,不能幫別人,不如明哲保身。
他不忍心看這邊,側過臉抬眼就看到對面牢房裡頭那一個。
霍五在這牢里才待幾天,很多人事他都不知道,只知道對面單間的這一個是不一樣的。頭髮雖然凌亂,臉上被黑色掩蓋,嘴巴周圍也布滿了胡碴子。可那雙眼,怎麼看都覺得好看。這樣的人,雖然穿著破爛骯髒的囚服,也顯得氣質華貴。他吃飯的時候從來都是細嚼慢咽,別人都是狼吞虎咽的,他卻一點聲音也沒有。但他整個人呆呆的,好像在想什麼很沉重的心事。
這邊正吵吵嚷嚷的,那人卻轉過頭來,靜靜地說:「把他頭偏過去,給他嘴裡塞個東西,省得咬了舌頭。」聲音有些嘶啞,卻是難掩俊逸。
霍五聽了,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按他的話做了。
麻子也聽到那聲音,覺得自己的樂趣被人強行打斷了,便有些火氣。扭頭一看說話的人是代齊,便從鼻子裡哼了幾聲。從這邊牢里走出來,扯了鑰匙開代齊的牢門。
霍五看他臉色不善,怕他又去生事,忙跟著。
果然,麻子一進去就蹲下來,鞭子挑著代齊的下巴,譏誚地說:「我當是誰!你一個被玩爛的兔爺,也在這裡充大爺、管閒事了?我看你是屁股又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