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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榮逸澤進來之前,白玉致簡單地說了說醫生的診斷,一些皮外傷,先兆流產,不過孩子還在。

    榮逸澤看著她笑得那樣淒涼,心裡也跟著黯然,斟酌著緩緩地問她:「你怎麼打算對這個孩子?」他知道這孩子不是沈仲凌的,他心裡也是奇怪,孩子會是誰的?

    婉初咬著下唇不言,這於她是個困難的抉擇。她以為這樣摔摔打打的,這孩子怕是活不下來了。可是居然還在,可見這孩子多麼渴望能活下來。

    「那麼我能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嗎?你要不要問問他?」榮逸澤小心地問。

    婉初只是苦笑不言語,眼眶子紅著。

    榮逸澤思前想後,前因後果地聯繫起來,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越發小心地問:「是桂帥?」

    婉初搖搖頭。

    剛問完他自己就否定了這個答案。想想也應該不是的,桂朝瑞五十多歲,能不能生育本就是問題,他前後有九房姨太太,卻只有二太太生養過一個兒子,顯然早就是被聲色掏空了身子。

    「那麼,就是齊少了吧。」

    婉初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咬著唇不說話,榮逸澤心裡就明白了幾分。

    「婉初,你說人世是不是很多事情冥冥中早就有定數呢?」他覺得命運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殺人一個措手不及。

    「我也想知道,如果知道了,以後的路也許走起來就沒有那麼難了。」婉初笑得更加淒涼。

    「齊少也是一表人才……如果你們是真心,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送你去。」他雖然說得瀟灑,聲音卻帶著一點點的猶疑。可看她苦楚的樣子,心裡頭又是希望她快樂的。

    婉初搖搖頭:「不過是一場交易,孩子不過是意外。他對我並不注意,甚至,我覺得他很恨我。」

    榮逸澤看她穿得單薄,拿過來一條毯子給她蓋上,斟酌半晌才緩緩地說:「看來你是都不記得他了。」

    婉初抬目疑惑地看著他。

    「如果我告訴你齊少從前是叫作『齊劭岩』的,這個名字,你會不會熟悉些?」

    「齊劭岩?」婉初想了想,這個名字才從那些不願意記起的往事裡分雲撥霧地走出來。

    她無奈地笑了笑,原來是他,難怪他眼神里總帶著恨。難怪他說老王爺府里是藏著好崑劇名角的,難怪他愛吃那些滿人的小吃,難怪他能叫出她的老姓。

    那時候婉初母親愛上聽曲,正是對昆戲入迷得很的時候。父親便到處搜羅戲子、名角,在王爺府養了一個自家戲班。

    後來父親在外頭聽戲的時候,無意中在戲園子裡遇上個叫齊素瑾的正旦。素瑾的老姓是「齊佳」,那時候大多的皇族都隨遜帝去了北地,留在京州的寥寥可數。這齊佳氏在滿人里也是極其尊貴的小姓。父親看不得這樣出身尊貴的女子輾轉風塵,便為她千金贖身帶回了家。

    素瑾來的時候是帶著一個男孩子的。府裡頭都說來了個極漂亮的男孩子,婉初就拉著沈仲凌去看。

    花廳里就看見裊裊婷婷的素瑾,她身後藏著一個極其漂亮的男孩。若不注意,說成女孩子都相信。那眉眼骨骼,竟然比他姐姐看著還美些。

    問了問年紀,才知道比婉初還小上一歲。

    婉初一直是做妹妹的,上面有個長他二十歲甚少見面的大哥,後來又有沈伯允和沈仲凌,婉初都是要叫哥哥的。現在終於來了個比她小些的,她也終於叫了回弟弟、當了回姐姐。

    於是婉初跑過去就去拉那個男孩子,讓他叫「姐姐」。

    素瑾是個玲瓏剔透的人,知道大戶人家規矩多,忙惶恐地說:「這怎麼使得!」

    婉初的父親卻溫和地說:「沒什麼不妥,就叫姐姐吧。」

    那時候是沒人發現什麼不妥的。等到婉初母親覺察出來的時候,兩人卻是珠胎暗結了。

    劭岩那時候膽子很小的,不愛說話,也不愛跟孩子們湊在一處玩。提到這事的時候,素瑾總是紅了眼眶,說是被戲班老闆打得多了,怕人。

    姐弟倆雖然也是個大戶人家出身的,可不是正室生的,母親去後,在家裡也很受了些苦。他們的父親故去後,主母就把兩人趕出了家門,這才漂泊淪落在梨園。

    素瑾自己學戲,可不讓弟弟學,她覺得自己一個人犧牲就夠了。劭岩,那是家裡的根,若入了這行,怕是死了也不敢見父親的。

    可在戲園子裡白養個孩子,班主自然是冷眼相待,動不動就找藉口為難姐弟倆。劭岩聰慧愛學,覺得自己學了戲,便能賺錢養姐姐,於是偷偷跟著學。素瑾知道以後,狠狠打了他一頓,從那以後劭岩便不太說話了。

    府里上上下下知道姐弟倆的身世,對姐弟倆都很和善。

    沈仲凌不久被送出去念書了,婉初便常常來找劭岩玩。她最喜歡逗他,看他那驚慌又倔強的眼神,就覺得好玩。

    劭岩膚色比婉初還白些,在府裡頭住了些日子,身上、腮上也長了些肉,細白滑嫩的,婉初就常常捏他的臉。劭岩卻每次都打掉她的手。

    後來婉初常常帶來好吃的、好玩的給他,逗他說:「讓姐姐捏捏臉,姐姐的好東西都給你。」

    劭岩咬了咬唇,卻說:「你教我念書,我就讓你捏。」兩人就這樣成交了。

    婉初那時候也就念過《詩經》《論語》,便隨便找些教他。他學得很是認真,認字也認得快。婉初在地上寫她的名字,指給他看:「看,博爾濟吉特•婉初,這是我的名字。」後來他逐漸笑得多了,婉初才發現,這孩子笑起來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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