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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婉初赫然止住,唇邊一絲苦笑。是啊,有的東西是再也洗不掉了,有些東西是欲蓋彌彰。不如就這樣散了吧,與其把傷疤揭開給人看,血淋淋醜陋的傷口,除了開始一剎那的同情,後面是什麼呢?鄙夷、唾棄、避之不及?
不如偷偷躲起來,找個角落讓它慢慢地癒合、結痂,還有尋不著痕跡的那一天。不如讓這感情就在仍然美好的時候斷開,起碼他再想起她的時候,不是恨、不是怨念,而還會有點想念。
可是,為什麼心裡卻這樣的不甘心呢?
鳳竹看婉初今天泡了很久還沒出來,在門外叫她:「小姐,你洗好了嗎?要不要我幫你?」
「不用了,你去睡覺吧。」婉初被水泡得全身都發著脹。
「對了,方小姐的書我就放在你枕頭下了,回頭可別讓二爺瞧見了。」說完笑嘻嘻地跑走了。
婉初悽然地笑了笑,起身穿好衣服,用毛巾輕輕搓著頭髮。
這本書是方嵐的一本雜文集,思想激進,也多是些小孩子的氣話。這些新潮的思想她在法國也接觸過,所以並沒覺得有太出格的地方。雖然自己算不上激進,但對這些時髦的思想還是頗能容納。
書里有一篇是方嵐寫蘇清元的故事,很是吸引了她。
蘇清元本是國立京州大學的學生,家裡自小給她定了一門娃娃親,對方是個洋行的辦事員,老實沉悶。蘇清元在大學裡很是活躍,參加了各種社團,最後遇到了海歸回來的一個叫宋漣的教員。蘇清元大張旗鼓地和宋漣出雙入對,逼家裡人退婚。退婚的同時,家裡人便登報和她斷了關係。
這段往事跟婉初母親何其相似。婉初原覺得母親真是勇敢,後來才發現原來天底下為了愛情勇敢的女子是那麼多。
可是蘇清元同宋漣的生活也不見得幸福。宋家世代書香,自是容不得這樣高調出格的媳婦。宋漣饒是愛蘇清元,可總是拗不過家裡。蘇清元一氣之下登報宣布跟宋漣再無糾葛,稱自己將獨立撫養孩子。
宋家本是三代單傳,聽說她身懷有孕,家裡便鬆了口,請人上門提親,三媒九聘。可蘇清元卻不肯回頭,自己邊念書邊撫養兒子。大學畢業後更是創立了《女報》,刊登些言辭犀利批判封建事情的文章。又帶領了十幾所院校的學生請願,讓政府設立了中央婦女部。
她自己更是參加競選當選了部長。京州大學當初差點開除了她,後來見她成名了,便有心請她回來教書,可蘇清元只說但開風氣不為師,給推掉了。
婉初看了極是唏噓。原以為為愛犧牲算得上勇敢,卻沒想到更勇敢更可佩服的事,是被拋棄後的自強、情傷後的自立,不失了自己的本心。
門口響起輕輕拍門的聲音,還有熟悉溫軟的問候:「婉初,睡下了嗎?」
婉初看看鐘,已經快到凌晨一點。自從沈仲凌從通州回來,兩人都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此時,她的心劇烈地跳著,心裡慌亂,那些紛亂的心事都糾結在一處,卻又找不到發泄的口子,千言萬語都纏繞在一起不知道從何說起。
婉初呆呆坐在床邊,門外已然沒了聲響。那份寧靜叫她紛亂的心也跟著空了。他走了吧?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吧?
大概剛才的水過分的燙,讓她覺得無比的胸悶。緩緩站起來,她走到門邊,輕輕一拉。
這時候風吹過來,空中飄過來片片花瓣。不過半個月的時間,海棠花居然都開了。
海棠樹下一道修長的身影,開始臉上是愕然,然後又揚起一個微笑望著她。
月亮很好,銀白的光就那樣灑過來,讓那一樹海棠的粉色又貼上了銀,珠綴重重,恍惚一種夢境的存在。
「聽到蟲子叫得那麼大聲,怕吵你睡覺,正要把它給捉住。」沈仲凌說。
婉初只覺得心裡空的那一處忽然就被他填滿了,飛奔過去摟住他的脖子,兩串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掉。
「對不起,來得晚了。」他抱歉地說。
婉初哭得更厲害,他便緊緊擁著她。看著她光著腳踮起腳尖,怕她著涼,就抱著她讓她的腳落在自己的腳上。
看到他的一剎那,婉初只覺得,她的人生所想要的不過就是他一人,結婚生子,琴瑟和諧,白首不相離。
花瓣落在她的頭上,他埋首在她的發里,帶著些水汽的發里。
人都說海棠無香,可他覺著滿世界都是幽香的。
第六章 人間兒女空恩怨
方嵐最近找婉初找得很是勤快,她先找榮逸澤要了婉初的住址。因怕她不去,特意親自上門拉了她去聽蘇清元的演講。
自從兩人一同聽了蘇清元的演講,交流了些感想,方嵐對她更有說不出的自然親近。她覺得婉初這樣把自己鎖在深閨高院裡,真是浪費了青春好年華。
沈仲凌在軍部的事務越來越多,沈伯允更有意給他施加壓力和歷練,回家的時間便越發少了。婉初也不想整天在家裡思考那些事情,其實心裡明白,不過是躲避。
這日京州有一個慈善拍賣會,方嵐過來找婉初,想拍件不太貴重的禮物送人,可惜對這些又不太懂。
婉初推說著也不大懂那些東西,方嵐就笑著搖晃著她的胳膊道:「怎麼說也是王府的格格,見過的好東西總歸比我們多,幫我參考參考吧。」
婉初拗不過她,只好隨著她去拍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