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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本來那顆勇敢的心,突然就害怕了。迎接的她又是什麼呢?巨大的空虛和不安頓時填滿了整顆心。
車行了大半日,到了通州城附近。空中瀰漫著硝煙的味道,濃得散不開。偶有三兩群傷兵經過,還有來來往往的軍車。這是,打起來了?
「怎麼這樣了?」婉初自言自語。
「小姐您不知道嗎?齊少的守兵跟馬占榮打起來了,誰知道京州軍也加進來打了一場。」司機說。
婉初心裡一驚,怎麼會打起來呢?那沈仲凌呢?她的那些空虛和不安又被無限的擔憂取代,高高懸著。
到了城門下,婉初下了車。到處是斷壁殘垣,到處是斑駁血跡。蘆荻颼颼風亂吹,戰場白骨暴沙泥。有些穿京州軍裝的士兵正在打掃戰場,抬運屍體、傷兵。
婉初從沒見過這樣血淋淋的場面,忍不住胃裡一陣噁心。但胃裡空空的,什麼都吐不出來。
她呆呆地站著,茫然地四下里遙望。沈仲凌,你在哪裡呢?
郭書年正陪著沈仲凌在檢查傷兵、軍事。這一場仗打得太意外了!兩人這幾天都沒睡好,臉上、身上都是泥灰。
遠遠看見一個清瘦的身影,孤孤單單地站在黃塵日暮里,茫然無措遺世獨立。他拍了拍沈仲凌,用不太確定的聲音說:「凌少,那個,那個是不是……」
沈仲凌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見狼煙散處伊人獨立,城池破敗的頹垣殘壁里,恍如隔世。
「婉初?婉初!」沈仲凌此時也顧不得身份飛奔而去。
婉初一轉身看到他,一顆心才落回了原處。可已沒了力氣奔跑,等沈仲凌到了眼前,被他深擁在懷裡。
仿佛從生死中跋山涉水走來,她以為,這就是他們的生死契闊了。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風塵僕僕及時地掩蓋了她的虛孱柔弱,頸間雪青色的絲巾遮擋了那夜落下的旖旎。她的眼淚流出,也許不僅僅因為這一場久別重逢。
身體上留下塗抹不去的印記,為了紀念那一場遺忘。
遠處黑色的雪佛蘭里,代齊冷冷看著他們,臉上看不見一絲表情。他的手玩弄著自己的骨節,一個一個地按過去。「咯噔、咯噔」的聲音聽起來那樣刺耳。他是不是該走下去,向沈仲凌宣告自己的占有?然後從此以後就真的如同戲裡唱過的一樣,生死不離?
這時候康雲飛捂著帽子跑過來,急忙敲敲車窗:「齊少不好了!通城被偷襲了!」
幾日後京州城中一處茶寮中,耳邊琴聲陣陣,沈伯允正擺弄手裡的霽藍釉小盞,有人引著榮逸澤進來。
榮逸澤笑殷殷地坐下:「恕罪、恕罪,我來遲了。」
「三公子是忙人。」說著,沈伯允斟了一杯茶給他。
「不過是玩風弄月而已,比不上參謀長,參國謀事。」喝了一杯茶,榮逸澤挑眉道,「今天參謀長真是沖得一杯好茶。」
沈伯允笑了笑:「我家婉初那才叫沖得一手好茶。怎麼,三公子幫了她這麼一個大忙,竟然連杯茶水都沒請你?」
「那我真得好好去討杯茶喝了。」榮逸澤笑道,瞥見沈伯允手下的報紙,又是一笑,「參謀長這回真是坐收漁人之利了。趁著桂軍和馬占覺打仗,救了通州不說,還順帶收了桂軍通江五縣。我還沒恭喜呢。」
「不算大喜,我等著三公子的大賀禮呢……三公子做的好事,你不攔著婉初就罷了,還把她送到舍弟處。你這唱的是哪出戲?」話雖如此,沈伯允臉上也沒瞧見不悅。
榮逸澤笑得高深莫測:「少安毋躁,少安毋躁。聽名家唱戲,開始總是要鋪墊鋪墊,後頭那個亮相才能一鳴驚人。不過,我倒是真不明白,桂朝瑞怎麼會去蹚這趟渾水,白白把通城送給參謀長。」
「我這人向來只問結果,不問過程。」沈伯允又給他添滿茶。
兩人相視一笑,榮逸澤抿了一口。不急,總會知道的。
晚飯的時候婉初一直低頭不語,默默地吃了幾口蔬菜,喝了一小碗湯。
沈伯允看她那心事重重的樣子,笑道:「婉初,你不用擔心了,通州解圍了,處理完那邊的軍務,過幾日仲凌就回來。」
婉初點點頭,也不再多言。自從在通州見到沈仲凌,提起的心便放下了。
通州剛經戰亂,沈仲凌還要留在那裡做些後備的事情。婉初住了一晚,第二日便隨著軍車回了京州。如今又是五六天沒見著他。
繡文卻好奇地問她:「婉初,你這幾天跑到哪裡去了?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可把我們嚇壞了,到處找你。幸好三公子來說了一聲,你不知道大爺都準備報警備司令部去尋你了。」
「我去了拂城,那邊開了一個育嬰院,贊助的人突然從法國過來,我去給他當翻譯,去得匆忙,忘了知會大少爺和少奶奶了。」婉初將這個反覆練習的藉口順暢地說出來,仿佛說得多了,就成真的了。
沈伯允淡淡一笑,他只知道她去了通州,卻並不知道她去漢浦的事情。他也有些想不通,在這個關節上,桂軍發兵確實蹊蹺。
本來他也不能確定婉初的打算,還是親自帶了援兵到了通州附近。聽了董復城軍報,才知道桂軍把馬占覺給圍住了。兩軍對峙了良久,通城都空了。沈伯允找人偷偷放了槍,雙方都以為打起來了,於是真就拼上火了。趁桂軍無暇,他便又遣軍隊吞了桂軍的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