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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她深深吸了口氣:「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大爺,我就是不信,除了梁世榮,再沒有能救仲凌的人。」婉初的話冰冷而決絕。
沈伯允聳聳肩:「那好,不如你就賭一把。」
婉初淒切地笑了笑,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董復城見傅婉初失魂落魄地從沈伯允的辦公室里出來,雙眉簇在一起心事重重的,卻別有一番令人憐愛的姿態。他也忍不住上前勸一句:「婉小姐,你不用太擔心。處座總會想出解決的法子的。」
婉初聽他那樣一說,便是悽然一笑:「謝謝。」悵然離去。
董復城望著她的背影,只能長嘆一口氣,轉身敲了敲門,聽到沈伯允說「進來」,才推門進去。
沈伯允也是眉頭蹙在一起,拇指和食指對在一處捏著眉心。董復城怕他憂心通州的軍況,便說:「處座,要不要我去請梁世榮出來和您吃頓飯?或者電請大總統出面調停?」
沈伯允擺擺手,面上又恢復了往常的平靜,緩緩道:「不急。」
等等看。他這一生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而有耐心的,不止他一個。
鎦金的留聲機里放著崑劇大家慕小塵新出的唱片,梁世榮一隻手捏著雪茄,另一隻手跟著打著節拍,不遠處茶几上一杯大紅袍冒著氤氳的熱氣。他眼睛眯起來,極是享受這樣的宜人時光。
突然,手裡的雪茄被人抽了去,一個嬌俏的聲音響起:「說了多少次了,抽菸對身體不好!」
梁世榮睜開眼睛,看到梁瑩瑩嗔怪的樣子,先是一愣,隨即摸摸溜圓鋥亮的禿頭,哈哈大笑:「瑩瑩啊,女人啊還是少管些男人的事,不然哪有男人要你?」
「我為什麼要男人要?這世上只有我要不要男人,沒有男人要不要我。」梁瑩瑩邊說邊把雪茄摁滅在水晶菸灰缸里。
梁世榮又是哈哈一笑:「果然是我梁世榮的女兒,虎父無犬女啊。」
梁瑩瑩受了他恭維,揚起下巴笑了笑,隨即在他邊上坐下,隨意翻著茶几上的報紙。
「不是有舞會嗎,怎麼回來得這樣早?」梁世榮問她。
「總是舞會,我已經厭煩去了。那個潘冠林總是纏著我,煩著呢。」梁瑩瑩沒好氣地說。
「潘冠林?那不是法務司長的兒子嗎?這樣的人你都看不上?」梁世榮故意打趣她。
梁瑩瑩又是一嗔:「京州城裡我能看上的有幾個,您還不清楚?」
梁世榮伸手一指報紙:「可是你看上的那個現在被困著呢。」頓了頓,看梁瑩瑩還在仔細地瀏覽報紙,梁世榮斗大的字不識幾個,便問她,「今天報紙說什麼?」
梁瑩瑩頭沒從報紙里抬起來:「還不是那些通州被圍、政府改選、物價飛漲什麼的,要不就是些上流社會的風流韻事。每天都差不多。」說著把報紙一合,蓋在茶几上。
「沈仲凌好像被圍了好幾日了吧?他哥還真沉得住氣。」未幾又斜睨她,「瑩瑩啊,你當真是中意沈家那個小子的嗎?也不見你著急,你要是來求爹爹,爹爹馬上就去救那小子。」
梁瑩瑩一笑,支著下頜望著父親:「有什麼好著急?著急又怎樣?人家不來求我們,難道我們自己要巴巴地求他們不成?爹你不是總說,誰能沉住氣,誰才是最後的贏家嗎?」
梁世榮又是一陣大笑:「把你生成姑娘,真是委屈你了。不過對著男人嘛,該強的時候要強,該示弱的時候,還是得示弱。」
「像你的那幾個姨太太?我才不要!」梁瑩瑩的話剛說完,就看見四姨太端著煲盅尷尬地站在門口。
梁世榮知道女兒和幾個姨太太關係不太好,就起身打岔說:「可巧,有口福了。小四又燉了什麼好湯給我?」
四姨太雖然心裡老大不高興,面上還是堆出一臉的爛笑:「燉了蟲草,瑩瑩要不要一起喝?」
梁瑩瑩也是會給父親留面子的人,卻又不太愛敷衍那些姨太太,只淡淡地說:「謝謝四姨太,我要去睡了,就不吃了,還是留給爹吧。」然後施施然從她身邊走過。
是夜,星子稀疏,月光分外明亮。
婉初站在庭院裡的一棵八棱海棠樹下。她聽母親說過,這棵海棠是當年她出生的時候種下的,如今已然亭亭如蓋。
當年父親要母親選一棵樹種下,母親就選了海棠。
抬頭望去,那枝條勻長柔軟,樹形蔚蔚優美。已然到了三月,滿樹枝長滿了細芽嫩葉。往年到了四月下旬,這樹就燦若雲霞了。到了五六月時,花落掛果,那果子皮薄肉嫩,酸甜可口,母親是極愛吃的。如果不打果,那果子一直掛在樹上能掛到來年。
母親身體柔弱,她說她願女兒如海棠不擇地生、長壽易活。
人人只當這是一棵普通的海棠樹,只有她知道,這樹下埋著博爾濟吉特家最大的秘密。
這樹下埋著當初旗兵入關的時候瓜分來的財寶。本來埋在關外,由各個旗主各自看管。前清式微後,這些用來保底的錢都被瓜分一空。
博爾濟吉特家就保管著一份。自祖上傳到婉初父親這一輩,雖然難免被其中的不肖子們揮霍掉一部分,但老王爺掌管戶部多年,善於經營,積蓄反而更厚些。八十萬兩黃金的秘密就埋在了這棵樹下。
父親臨終信上說,他虧欠她們母女良多,這些錢是她終身幸福的保障,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告訴未來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