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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47:28 作者: 顧長安
待他離去,下人們這才手忙腳亂地把婉初和亞修往房裡送。
眾人把兩人抬進婉初的房間,亞修趴在貴妃椅上,婉初趴臥在床上。兩人都見了傷,當時尚不覺得,這時被人一碰,才覺得火辣辣地疼。
下人們也不敢張揚,自是不敢請外面的大夫。好在府里的少爺都是軍旅出身,金創藥之類的外傷藥還是常備著的。
男僕們都在門外候著,丫鬟們多數年紀都小,看那狀況哆哆嗦嗦的都不敢動手。鳳竹一瞪眼,恨恨罵道:「都是些沒用的!」
婉初強打著笑:「她們都小,別嚇著她們。」
鳳竹咬咬牙,嗔她:「怕嚇著她們,倒不怕嚇著我!」小心用剪子剪開了婉初的衣服,給她的傷口擦血、上藥。
看著翻著肉的長傷口,鳳竹的眼淚就往外涌:「大爺好狠的心,下這樣重的手!」婉初此時也矜持不住,碰到傷口疼得直吸氣。
整理好婉初的傷口,鳳竹又來看亞修的傷。
鳳竹心疼婉初,便把氣往亞修身上撒,手上自然就不輕。「小祖宗,你知道大爺克己束家的,怎敢在外惹禍?看把小姐也給連累了!」
亞修此時才露出小孩子的脾性:「不是我在外搗亂,是那個方礎楠欺人太甚了!哎呀,你輕些呀……他在班上說父……說他是個廢人,不能人事。說我是母親偷情來的野種。我雖然知道不是他的親,怎麼也不願意他讓人侮辱。」
「那剛才在大少爺面前你還不解釋!」鳳竹氣極。
「他那樣子了,我怎可再拿旁人的話讓他難過……唉,鳳竹姐姐,你手輕些,疼、疼!」亞修疼得嗷嗷大叫。
「這會子叫疼了,剛才不知多硬氣!」鳳竹雖然這樣說他,可手下還是輕了又輕。
唐繡文剛醒過來,就跌跌撞撞被人攙著過來,推開門看著亞修身上、臉上的傷,又是一頓傷心落淚。眾人勸了又勸,才止住。
這樣鬧鬧嚷嚷到了深夜,才抬了亞修回去。婉初交代福叔和眾人,這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要往外傳,也不要告訴沈仲凌。
鳳竹置氣道:「小姐受這樣的委屈,還不讓二爺知道!」
婉初只好安慰她:「不過些皮肉傷,過幾天就好了。他們骨肉至親,不能因為我生了嫌隙。」
到了深夜後,沈仲凌這邊才忙完。清點核對軍資、安排人事,準備第二日出發去通州。
一回到家,先去了沈老爺子那裡請安道別。沈老爺已然口齒不清,顫顫巍巍的手在沈仲凌的手背上拍了拍,努力地笑仿佛很是欣慰。
沈仲凌看著父親龍鍾蒼老,心裡未免傷感。想著沈家上上下下的重擔全都攤在兄長一個人身上,不免心裡生出許多內疚來。出了沈老爺的院子,便先往東院去。
房間裡亮著燈,沈伯允端直著坐在窗前批閱文書。偶有涼風吹來,沈伯允都會咳上幾下。
沈仲凌突然想起小時候最崇拜的人就是兄長,想起他從前說起「男兒本自重橫行」「八千里外覓封侯」時是那樣的意氣飛揚,心裡更是內疚自愧。這一輩子,如果能用自己的腿換大哥的腿,他會毫不猶豫地砍下來。然而說這些本就是無用,因此他才越發的懼怕他聽到自己說「不」字時的失望。
沈伯允抬頭看見他,放下手裡的筆,招呼他進來:「都打點好了?」
「嗯,凌晨就出發。過來看看大哥還有什麼交代。」
「你辦事我放心的。」沈伯允笑了笑,瞥見他手上拿著一隻暗紫色狹長錦盒和一封信,便隨意問他,「可去和婉初道別了?」
「還沒有,正打算去。」看沈伯允盯著他手裡的信,沈仲凌羞赧地笑了笑,「怕她還在置氣不肯見我,便想著留封信給她。」
沈伯允瞭然地笑了笑,和聲道:「快去看看她吧,你這一走,沒個十天半月回不來。」
沈仲凌又跟他閒聊了幾句,就離開了。
這一條通向她小院子的路今夜顯得分外的長,離情別意都涌在他胸口,叫他越發的加快了腳步。
房裡有燈,她應該沒睡。這個時候她多半是在讀書。
輕輕敲了幾聲:「婉初,是我。」
那暖糯的聲音讓婉初心裡一顫。背上的傷剛敷了藥,衣服也沒法穿。此時她只能趴在床上,不敢亂動。聽他叫門,只好應了聲:「我睡下了。」
沈仲凌只道她還在生氣不肯見自己,溫聲說道:「明日我要代大哥去通州治軍,這一去估計就是半個月。你也不肯出來見見我嗎?」
婉初怎麼會不肯,強忍著疼,抱著細毯護住前胸挪下床,一走一疼挨到門邊。手放在門上,一剎那卻又遲疑了:萬一被他看見,萬一他不肯去了,她不就真正促就了他們兄弟鬩牆了嗎?她最不願意的就是叫他置於親情和愛情之間為難。
最後只變成淡淡地問:「明天什麼時候走?」
「凌晨。」
凌晨。真怕是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
「……路上多小心。我就不去送你了。」她極力自持出一道平軟的聲調。
沈仲凌又是一陣沉默,未幾才說:「那好,你早些休息吧。婉初,等我回來。」輕輕放下東西,在門口又徘徊良久,直到她的燈熄滅了,才悵然地離開。
婉初聽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心裡一陣惘然。沒來由地眼淚就湧上來,跌跌撞撞又趴回床上獨自哭了一陣,漸漸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