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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劉大人真執拗

2023-10-03 12:27:45 作者: 月落蒼梧
    劉克嵐又叩首道:「太后殿下請恕微臣無禮。督查全國工藝樣法,也是禮部轄管的京都織造署之責。明日上奏,皇帝陛下若是問起,微臣實難回答。」

    太后面露不悅,嗤笑一聲道:「那麼,是林小姐吧,林小姐你便說說,給劉大人個答覆。」

    在座各位均噤聲不語,一雙雙眼睛望向靜靜坐在下首的林鈺。

    這個女孩雖然步履之間從容有度,自進來這裡,沒有看出膽怯慌張。但畢竟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這樣當眾被朝廷官員詰問,想來還是第一次吧。

    不過也好在是個女孩子,文文弱弱說幾句討饒的話,現下又有了太后撐腰,應該便過去了。

    林鈺向太后叩頭一禮,之後看向劉克嵐,神情恭敬道:「回稟劉大人,民女於一個多月前研得新技藝,沒有上報,是因為私心。」

    竟然說私心嗎?

    在座皆驚。

    連看起來仍沉浸在逆子頑劣的憤恨中難以自拔的輔國公,都垂目看向林鈺。太后倒是一副聽到她說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抬手捏了一顆核桃酥。

    林鈺繼續道:「家父一生殫精竭慮,致死也沒有在織錦技藝中有所突破。林氏為技藝有所提升,廢了好幾套工架,不得已欠了錢莊銀子,若此工藝上報織造署,恐怕會立刻被收了去,林氏這麼多經營就毀掉了。」

    商戶和農家有技藝改良,需要上報禮部轄管的各個工局,的確是一直以來約定俗成的規矩。而一旦禮部認可,會即刻把跟此工藝有關的工架、師傅提請去京都效勞,也是一直以來的做法。

    林鈺這麼說,是事實,但也是結結實實對禮部的抗訴。

    劉克嵐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聽她說完,肅容道:「可你現在卻把此工藝帶到京城,並且在驚鴻宴上一舉揚名。怎麼,林氏的債還完了嗎?」

    「回稟劉大人,」林鈺不卑不亢道:「接單賈老闆這一樁買賣時,民女就想此舉一可以解林氏債務危機,二可以當眾敬獻工藝。倒是一舉兩得。」

    算你還知道一直欺瞞不報的下場。

    她這麼說,在坐諸位便都聽明白了。這小姑娘一時不報,只是因為家裡欠了債務,想要以新工藝織錦償還了債務。

    倒也是情有可原。

    一時間眾人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些嘉許,少了質疑。

    劉克嵐也微微點頭,面上肅色稍減。

    太后身邊的靖昌公主暖聲道:「咱們這些人出身富貴,有皇家和百姓養著,哪裡知道百姓們的疾苦呢。林小姐年紀輕輕便擔起養家的擔子,也是辛苦。劉大人您就體諒她一次吧。」

    劉克嵐恭敬向靖昌公主施禮。

    其實織錦染色織造類,前朝是歸工部轄管。到了本朝,革新政令,因為禮部掌天下禮儀,又司天子、百官、百姓等衣服樣式穿戴品級,故把京都織造署給了禮部管。聽聞近日工部尚書寫了幾個摺子,求把技藝革新一項,仍交給工部。

    這工部尚書,便是靖昌公主的夫家公公,左煥思。

    如今公主開口說話了,也許便是工部的意思。劉克嵐只是個禮部秉筆執事,萬一這次落了話柄,不是更給了工部調整職能的藉口嗎。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還是不要給自家尚書大人添堵了。隨即點頭道:「林小姐如此交代,劉某便懂了。明日我便稟明陛下。」又頓了頓道:「此外,織造給賈老闆的這件舞衣,禮部需收繳上稟。」

    林鈺點頭道:「這是自然,不過這件舞衣是賈老闆所購,民女說了不算。」

    公卿家眷內立刻傳來一個聲音道:「那自然是當歸禮部,這本來就是梁王府下面一個小小舞坊買的。」

    說話的是梁王側妃。

    太后點著頭,把手微微抬起,立刻有侍者拿熱毛巾拭去太后手上的食物碎末。她笑了笑道:「如此,劉大人可是問完了?」

    劉克嵐忙又跪下道:「稟太后,還有一項。織就這件舞衣的織架,不知道現在何處,也需要一併收繳入禮部。」

    還沒完沒了了。

    人人都說劉克嵐是個執拗性子,果然是這樣。

    太后橫了他一眼。

    林鈺倒是老老實實又答道:「回劉大人,此事非常不巧,綢緞莊不久前走了水,那工架被燒透了。」

    眾人又是一驚。

    織造出如此絕品的工架,每日上香供起來都不為過,怎麼就燒掉了呢。

    難不成,真的供了香,所以不小心燒掉的?

    眾人心內揣測,卻聽得自進來後畏畏縮縮在一邊的崔澤突然指著林鈺大聲道:「是你自己燒掉的吧!」

    是你自己燒掉的吧。

    眾人聞言一個個張大了嘴,原本靜靜瞪著眼睛努力翻譯兩邊對話的大食國使節,突然從几案後站起來,急走幾步沖向林鈺道:「天神啊!此等神器,怎麼就燒了啊!天神會懲罰的,會懲罰的……」

    立刻有禮部官員上前安撫,花了很久才把他扯引回几案跪坐。那使節垂頭喪氣,眼淚漣漣,似乎被燒掉的不是林氏的織架,而是他自己的心愛之物。

    太后心中也是一黯。

    原本林氏這件舞衣,算是長了大弘的氣勢,揚了國威,打壓了天竺。沒想到製作舞衣的織架竟然被燒掉了,太后雖然微微斂目,也能想像得到此時天竺使節眼內的不屑。

    既然燒掉了,便不能再做,那大食的訂單,便又有爭奪的必要了。

    「回世子爺,」林鈺一板一眼道:「真的不是我燒的。而且,我想無論是宮廷還是民間,無論是西行售賣還是貴人們採買,肯定不會再需要驚鴻宴上舞女穿的圖案吧。那工架自完成賈老闆的訂單後,其實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

    話雖如此,但是織錦工架內,可是有技藝如何提升的法門。

    禮部要它,也不是為了再織出荷花並蒂的圖案。那技藝,才是更重要的。

    劉克嵐卻沒有明講用意,而是緩緩道:「聽劉小姐的丫頭說,你今日去了崇仁坊談問西行售賣絲綢的事情。那麼,既然工架已經燒毀,你們還憑什麼競得此次售賣權呢?」

    林鈺淺淺一笑,往自己身邊抬手道:「劉大人,因為工架雖毀,做出工架的人,還活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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