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廿八章

    ?  醫院被記者重重圍住了，幾乎全城的娛樂記者都守在了這裡。所以我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毫無意外地引發了一陣轟動，記者全都圍了上來，詢問我哲寧受傷的事情。

    「林恩，你是來探望李哲寧的病情的嗎？」

    「你能給我們透露一下李哲寧現在的情況嗎？他有沒有脫離危險？」

    「傳言說是沈唐刺傷的哲寧，這是真的嗎？」

    「有人整理出了沈唐跟李哲寧這幾年的消息，發現早年他們有不和的傳聞，這是這件刺殺案的導火索嗎？」

    保鏢護著我往前走，對於記者的問題我一概不回答。

    我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竟然傳得那麼快，雖然我面無表情地往醫院裡走，可是我的心卻一點點地陷入了絕望無措里，因為我不知道這些報紙會怎麼說沈唐，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毀了他……

    聲明建立起來的時候是那樣的不容易，可是毀掉它卻不費吹灰之力。

    我一到李哲寧的病房門口，陸飛就迎了上來。

    「哲寧一醒來就說要見你，你可來了。」陸飛見到我很高興，他恐怕還不知道我跟立著寧之間的恩恩怨怨，「跟我進去吧。」

    我苦笑著準備跟他一起進去，卻忽然被人叫住了。

    「林小姐。」一個清冷的男人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疑惑地轉過身，見到沈唐的大哥沈桑眠站在我身後。

    他一直在醫院裡嗎？

    沈桑眠天皇娛樂公司的執行長，這兩年他一直跟世外高人似的，果然只有沈唐的事情才能夠驚動他。

    「沈老闆，」陸飛作為李哲寧的經紀人自然也是認識自己的大老闆沈桑眠的，「哲寧現在的狀況不大好，不方便見您，但是很感謝您來看他。」

    沈桑眠就像是沒看到陸飛似的，而是看了我一眼，比了個手勢示意我跟著他到一邊去。

    我看了一眼跟我一樣滿臉疑惑的陸飛，然後跟著沈桑眠走到一邊，問道：「您有話要對我說嗎？」

    沈桑眠給人的感覺很冰冷，可是他的冰山氣質是由內到外的，並不是因為像李哲寧那樣不說話和面癱才讓人覺得冷。他的冷是因為你從他的眼睛裡感覺不到溫度，你能感受到一種他對旁人的冷漠。

    因而，無論見過他多少次，我還是有些害怕他。

    「林小姐，事情的始末我已經知道了，雖然我不贊同，但是我還是可以理解我弟弟的做法。」

    沈桑眠的聲音冷冷的，跟他的人給人的感覺一模一樣。

    聽到沈家大哥這麼說，我不自覺地低下了頭，覺得非常的羞愧，因為沈唐承擔了原本我該承擔的一切。

    「你不用自責，」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我情緒的低落，沈家大哥的語氣不像方才那樣嚴厲了，「男人保護自己的女人不受傷害是應該的，這一點彥堂比我曾經做得好，我剛剛說那些話並不是在指責你。」

    我點點頭道：「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我知道這件事情對沈唐的影響，如果今天之內還是無法找出解決方法，或者李哲寧不願意妥協，我一定會向警方說出真相。」

    聽到我這麼說沈桑眠皺了皺眉，問道：「你是不相信我們的能力嗎？」

    我被沈老闆噎住，搖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桑眠的聲音又冷了起來，他語氣嚴厲地說道：「我把你叫過來不是讓你去說出什麼真相的，即便李哲寧不肯合作，用迂迴的辦法我們也能讓他合作。林小姐，我叫你過來，是想在你進去之前提醒你一件事情。」

    提醒我一件事情？

    我疑惑地抬起頭問道：「什麼事情？」

    「我希望你知道拯救跟背叛的區別，」沈桑眠冷冷地說：「我不希望我弟弟犧牲自己所保護的女人最後卻自以為是地傷他的心。」

    我驚訝又疑惑地看著沈桑眠，他卻還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說道：「現在林小姐可以進去了，既然他要求見你一面之後談條件。但是，請務必記住我對你說的話。」

    沈桑眠示意我可以去看李哲寧了，他自己則還是等在走廊上。陸飛見我走過去便替我打開了病房門，領我進去。

    我進去的時候李哲寧閉著眼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像是一個死人，這個時候的他看起來很虛弱，像是睡得不好，微微皺著眉，這個樣子的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單薄的少年，誰會想到他心裡住著那樣一個隨時會發狂的魔鬼呢？

    想起李哲寧原來的樣子，我忽然覺得自己竟像是從未認識過他似的，到底是什麼讓他魔怔了……

    「哲寧，林恩來了。」陸飛走到李哲寧的病床前輕聲說道，也打斷了我的思考。

    李哲寧緩緩睜開眼，在房間裡尋找著我，在看到我之後我能感覺到他的眉角舒展了一些，然後他看了一眼陸飛，開口讓陸飛替他將床稍微搖起來了一點。

    陸飛將李哲寧安置好，然後對我說道：「那我先走了，你們好好談。」

    我點點頭，並沒有在陸飛面前表現出異樣來。

    陸飛走了之後，李哲寧沉默地看著我，我也不說話，找了個椅子坐下，靜靜地等著他先開口。

    是他要見我的，我沒必要為他解決這尷尬的氣氛。

    良久，李哲寧終於開口了，他冷冷地說道：「你在想什麼，是不是很後悔沒有把我刺死？」

    我沒想到李哲寧第一句竟是這種話，他不是想跟我談談麼，怎麼一開口就是這樣攻擊的言語？

    「沒有這回事，我只是在想，這好像是我第二次看你這個樣子了。」

    李哲寧疑惑地看著我，像是沒明白我的意思。

    我輕笑一聲，繼續用冷漠的語氣說道：「李哲寧，興許你真應該離我越遠越好，搞不好我真的克你。你看，上一次是脾臟，這一次胸口，天知道下一次會是哪裡？搞不好你真的會死也說不定。」

    聽到我的話李哲寧臉上的表情僵了僵，他看著我，語氣虛弱地問道：「林恩，你那麼恨我嗎？」

    「你覺得在發生了這一切之後，我還能不恨你嗎？而且，這不是你希望的嗎？」我冷漠地看著李哲寧道：「不要露出受傷的表情，你自作自受。」

    李哲寧忽然笑了起來，興許是笑得太用力牽動了傷口，他皺了皺眉，痛苦地靠在了床上，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可是我只是看著他，一句話都沒說。

    「看來你真的是恨死我了……」

    李哲寧閉著眼，過了好久，他終於揚了揚嘴角，苦笑了起來。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他的臉上終於只剩下冷漠，他看向我，冷冷地問道：「陸飛告訴我說，沈唐被捕了，是嗎？」

    「是。」我平靜地回答道。

    「你很感動？即便他的行為又愚蠢又沒有意義？」李哲寧冷笑道：「為了你可笑的夢想做到這個份上，他還真是個情種。」

    「我為什麼不感動？」我抬起頭看著李哲寧，不禁覺得好笑，「你在我面前提及沈唐才是愚蠢又沒有意義的。」

    李哲寧瞪著我，我又看到了他眼裡透出的那股熟悉的憤怒。

    所以我覺得李哲寧的冷跟沈桑眠是不一樣的，李哲寧的內心並不冷漠，他冷峻的面龐，他的面無表情，他的待人冷淡都不過是他的保護色而已。

    他的內心燃燒著狂妄的怒火，又偏執又敏感，他的憤怒是由內而外的，從他靈魂深處的幽谷里一直燃燒上來，將他自己還有周圍的一切都一齊焚燒掉。

    這樣的他，讓我覺得悲哀，卻不憐憫。

    「李哲寧，原來你說我不了解你，現在我想我有點明白你了，你跟沈唐其實一樣。」

    「我跟他不一樣！」李哲寧冷冷地說道。

    我不理他，自顧自地說道：「王瑩的死對於你們兄弟倆的影響一模一樣。曾經我覺得沈唐心裡永遠有一個二十歲的受傷害的沈唐。那個沈唐自卑、自責、自慚形穢，他無法肯定自己，所以也無法愛人。而你也是一樣的，你心裡也永遠有一個十四歲的李哲寧，十四歲的李哲寧失去了母親，他的父親也不要他，因為他們都不愛他，所以他覺得這個世界上也不會有別的什麼人會愛他……」

    李哲寧臉上難掩怒意，冷淡地打斷我道：「別說了！」

    我看著李哲寧眼裡的那股火焰，笑了起來，繼續說道：「他變得敏感、內向、偏執，卻也感情熾烈。可是我一點都不同情他，你知道為什麼嗎？」

    李哲寧不說話，只是看著我。

    「因為沈唐鎖住自我是因為不想傷害別人，而你把自己鎖在十四歲，卻是為了毀滅一切。你覺得沒人會愛你是不是？所以你看到自己想要的，就用掠奪的方式奪取。你對我做的一切，我沒有看到愛，我只看到強占與毀滅。李哲寧，沒有誰比誰可憐，你不是最慘的那一個。這個世界上，誰都沒有比誰過得更好。你的憤怒毫無道理，它只能說明你是一個自私無比的男人，因為你只看到了你自己的悲哀。」

    李哲寧一言不發地看著我，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看著他的樣子，我冷笑一聲站了起來，說道：「既然你已經見到我了，該可以跟沈桑眠談條件了。」

    我不再理會他，站起身就往外走，卻被李哲寧再次叫住了。

    「還有什麼事情嗎？」

    「你就這樣走麼？」李哲寧蒼白的臉上因為憤怒顯出了一點血色，「你就任沈唐呆在牢里？只要我跟他口供不一致，他就完了。」

    「你是在威脅我嗎？」

    李哲寧看著我不說話，但是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現在我終於明白剛剛沈家大哥為什麼會說那番話了，他擔心我會為了救沈唐答應李哲寧不合理的條件。

    我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李哲寧，你覺得我會向你低頭嗎？或者你以為我會為了救沈唐就向你屈服嗎？不巧，剛剛才有人提醒我拯救與背叛的區別。」

    「況且，有一件事情我非常的清楚，那就是……」我看著李哲寧，冷笑了起來，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對他說道：「你永遠都會輸給沈唐，這一次也不例外。」

    我不想再看李哲寧的表情，也不關心他會不會被我傷害，伸手就去拉門準備離開，可是就在我拉住門把手的一剎那，我聽見李哲寧開口了。

    「林恩，你覺得你就比我高貴嗎？」李哲寧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你會不會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沒有動，站在那裡等他說完。

    「林恩，你覺得你比誰都高尚，你做出一副與眾不同的樣子，漠視圈子裡的規則，高傲地看著其他人，可是你和那些人有什麼區別？你覺得人家都髒，就只有你是乾淨的。可是他們被富商包養，而你被沈唐包養，本質上有區別嗎？你也一樣可悲，而你最可悲的地方在於，你連自己都看不清楚。」

    我定在了原地，渾身都在忍不住地顫抖著。

    「林恩，沒有了沈唐，你什麼都不是，你就是地上的一灘爛泥。這幾年若不是有沈唐的保駕護航，你可以走得如此順利？沒有他，你敢保證誘惑與威脅一次次出現在你面前時你能那麼有底氣地拒絕？林恩，其實你早就毀了，你以為你是自由的？哼，你比我悲哀多了，你連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別人的禁|臠都不知道。」

    我的手幾乎握不住門把手，我回不了身，也邁不開腳步，站在原地無法挪動。因為我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恐迅速地竄過我的全身，在我的四肢百骸里蔓延開來……

    「林恩，你不怕嗎？」李哲寧冷笑著說道。

    我衝口而出道：「我有什麼好怕的！」

    「你不怕沈唐看明白你麼？看到你是這樣一個虛偽、自私又滿是欲|望的女人。」李哲寧的聲音殘酷無情，「你說到了那個時候，他還會愛你嗎？」

    我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下子整個人都懵了……

    「還沒有談完嗎？」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抬起頭，見到門被打開了，是沈桑眠走了進來。

    沈桑眠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靠在病床上的李哲寧，問道：「你們談完了嗎？」

    我跟李哲寧都沒有回答，屋子裡忽然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里。

    「那我就當是談完了……」沈桑眠對我說道：「林小姐，請你站在這裡等我一下。」

    我麻木地點點頭，站在原地。

    沈桑眠走到了李哲寧的床邊，冷冷地說道：「什麼條件，開個價。」

    「你覺得我會答應你的條件？」李哲寧冷笑著。

    「凡事都有個價錢，錢多錢少而已。」沈桑眠還是一臉的冷漠，既沒有被李哲寧激怒，也沒有要示威的意思，只是用公事公辦地語氣說道：「不要以為除了你之外我們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就算你咬死不放，彥堂過不了多久還是會被放出來。」

    李哲寧笑了起來，諷刺地問道：「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你們又何必還來找我？」

    「你的作用只是讓沈唐被放得更加漂亮與理所當然一點。」沈桑眠冷冷地說道：「可是你不要忘記了，你若是不合作就沒有任何價值，沒有價值的東西留著做什麼？」

    「你在威脅我嗎？」

    沈桑眠依舊面無表情，瞟了一眼李哲寧，波瀾不驚地說道：「你可以試試看。」

    李哲寧沉默地看著沈桑眠，沈桑眠也平靜地看著他，半響，李哲寧終於開口道：「我要天皇百分之五的股份」

    沈桑眠冷笑了起來，用凌厲的目光看著李哲寧，問道：「你會不會太貪心了一點？」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對沈唐的打擊，你們需要我，」李哲寧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來，「況且，我也不要你白給，我按照股價給錢，所以也不叫給我，應該叫轉讓更合適一點。」

    沈桑眠眯著眼看著李哲寧，臉上出現了玩味的神情。

    「雖然只是買百分之五的股份，但是以天皇娛樂的市值來算，也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沒有哪個演員是買得起的，就算是你那個沒用的親爹一時間只怕也出不起。你背後還有什麼人？」

    「我有我的辦法。」李哲寧道。

    「好，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沈桑眠乾脆地回答道：「不過只能轉讓百分之一。」

    「百分之三。」

    「百分之二。」沈桑眠道：「我不喜歡討價還價。」

    「好。」李哲寧點點頭道：「轉讓完成之後，我會跟媒體交代。」

    沈桑眠依舊公事公辦地說道：「你是個好演員，我相信你知道怎麼對媒體說。」

    說完沈桑眠不再看李哲寧一眼，對我點點頭道：「林小姐不介意的話，讓我送你一程。」

    我跟著沈桑眠往外走，可這個時候李哲寧的聲音又從我身後傳了過來。

    「我等著你，我等你被拋棄之後，哭著來找我。」李哲寧道：「林恩，只有我會接受真實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