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章

    「林恩，你還好麼？你怎麼不說話？」苑姐擔憂地看著我道：「你要是不忍心出面，就由我來開發布會。」

    我搖搖頭道：「我們不應該給他判死刑，興許這中間還有什麼誤會。」

    「都證據確鑿了還有什麼好說的，你何苦自欺欺人？」

    「我當初還不是被人說證據確鑿、無可翻身！我要去問他。」

    我抓起那一沓紙就站起身來想往外走，卻被苑姐拉住了。

    「林恩，不要感情用事，哲寧原來是我的藝人，我跟你一樣痛心，但是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把這件事告訴媒體，徹底洗清你的嫌疑，同時把矛頭轉向哲寧，這樣對你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你現在告訴他，不是給他準備的時間了麼！」

    苑姐還想說什麼，可是卻被沈唐止住了。

    「讓她去問，否則她不會死心的。」沈唐拿起自己的外套對我說：「李哲寧現在在郊區拍新廣告，我送你過去。」

    一路上沈唐只是沉默地開車，我也不想說話，腦子裡想的全都是李哲寧的事情。

    眼前忽然閃過很多的畫面，都讓我聯想到他。

    剛剛成立慈善基金的時候，他便問我粉絲會的事情，還讓我不要相信粉絲……也許那個時候他就是在提醒我，興許是他感到猶豫了？

    我還想起那天去莫默家的時候跟在我身後的那個高個子男人，雖然一閃而過沒有看清楚他的樣子，但是卻異常的熟悉，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那個人恐怕就是李哲寧了。

    難怪那天他會忽然出現在哀水，難怪他說有一天我會憎恨他，難怪那一天他忽然表現得那樣恐懼和沒有章法……

    其實我心裡何嘗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卻還是不肯相信……我握緊了拳頭，把這些念頭都丟走，我還不可以就這樣草草地下論斷，我一定要讓他親口告訴我真相！

    眼裡看到的，耳朵聽到的，也許並不一定都是真的。我只相信他說的話，我們認識這麼久，他曾為我做過那麼多事，他值得我給他一個機會解釋。

    很快就到了片場外，沈唐停下車對我說道：「我在外面等你，你去吧，好好談，冷靜一點，有什麼事就叫我。」

    我點點頭，往片場走去。

    哲寧正在拍一個可樂廣告，要掉著威亞在絕壁上快速地攀爬，還要反覆地跳到半空中抓住一個可樂瓶。

    我就站在底下看著他拍攝，忽然就想起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那個時候我剛剛跟苑姐簽約，ECHOS正是最當紅的偶像團體，我作為他們的小師妹便蹭到了一個當MV女主角的機會。

    那天我一到片場，周梓興就笑眯眯地坐到我旁邊，一邊將水遞給我，一邊用一種拉皮條的語氣指了指不遠處正在擦汗的李哲寧，問道：「你看他如何？喜歡麼？」

    看向李哲寧，我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個人長得真帥，比海報上還好看。

    這時周梓興又笑眯眯地繼續用拉皮條的口吻對我說：「恩恩妹子，你可是要跟我家最英俊的小寧寧炒緋聞了哦……」

    之後我便跟哲寧搭檔參加了很多節目，上了很多通告。那段時間除了娛樂大翻天的助理主持工作之外，幾乎我所有的工作機會都與他有關。

    哲寧在我人生的低潮期拉過我一把，他很多次的拯救過我，他曾經用最坦誠的心去喜歡我，所以我無法想像有一天他會想要摧毀我。

    想到從前的事情，我覺得有無數芒刺在喉，竟覺得有些哽咽。這個時候李哲寧的經紀人陸飛看到了我，他很高興地走向我，問道：「林恩，你今天怎麼有空來探哲寧的班？」

    我苦笑著，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他。

    陸飛跟何舒雅都是哲寧多年的助理，哲寧單飛之後他就成為了他的經紀人，這些年我跟他常常打交道，所以他很清楚我跟哲寧之間的事情。

    我往陸飛身後望去，只見何舒雅正在盯著我看，見我看她，她便立刻移開了目光，假裝專心地看哲寧拍廣告。

    「我有事情找哲寧，他什麼時候有空？」

    陸飛看了看正在從絕壁上往下跳的哲寧，拉了個椅子給我，爽朗地說道：「應該快了，都拍了一上午了，我估計馬上就結束，你坐在這裡等一會兒。」

    我坐在何舒雅的旁邊，感覺到她有些坐立不安，若是平素我一定不會有這麼敏感的神經去注意她是不是很緊張的。

    「你找哲寧有什麼事情麼？」何舒雅問我。

    我笑著看向她道：「你說呢？」

    何舒雅愣了愣，皺了皺鼻子。

    「我怎麼會知道……」

    「林恩，哲寧的拍攝結束了，我幫你去叫他。」陸飛道。

    陸飛跑向了不遠處的李哲寧，我看著兩人交談了幾句，哲寧便往我的方向看過來，我也站了起來看向他，只見他對陸飛說了句什麼，陸飛便又跑了過來。

    「哲寧要你去休息室那邊等他。」

    我看了看守在片場周圍的粉絲點了點頭，我要跟哲寧說的話也的確不適合在這個地方說，反正這裡人這麼多，我也不怕他會忽然像那天一樣的發瘋。

    陸飛把我領到休息室，沒一會兒哲寧就走了進來，他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看著我，一言不發，臉上還有汗，就像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樣子。

    仔細想想，竟然已經三年過去了……

    哲寧身上穿著銀白色的鎧甲，看起來挺重的樣子，他脫下鎧甲放在一邊，裡面只穿了一件背心，現在還是冬天，他卻是一副不怕冷的樣子。

    「你不是不能受涼麼？」

    他可是沒了脾臟的人……

    李哲寧不理我，擦了擦汗向我走過來，看了一眼我手裡抓著的那一沓紙，問道：「這是什麼？」

    「證據。」

    我把那沓紙遞到哲寧面前道：「這是證明你是慈善基金會幕後主使人的證據，裡面有你那幾天的行程，還有你的私人助理給莫默打款的證明。你有什麼需要向我解釋的麼？」

    李哲寧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我看不懂的眼神一直看著我，良久，他才面無表情地問道：「為什麼要問我？你心裡不是已經有答案了麼。」

    「我來給你個機會解釋。無論你說什麼我都相信你，證據這種東西有時候並不能代表真相，所以我才來找你。你說不是你做的，我就相信不是你做的。」

    我心裡始終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那個人不是李哲寧，如果他是，那麼他就毀了我對他所有的相信。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與連結不應該是如此脆弱和善變的……

    只有他搖搖頭，就算他不給我任何解釋，只要他說沒有，我都可以無條件地相信他。

    哲寧依舊沉默地看著我，然後他靠在了化妝鏡前，也不看我手裡的證據一眼。

    他閉上眼，輕嘆了一口氣，然後直視著我的眼睛，平靜地說道：「沒什麼好解釋的，是我做的。」

    李哲寧的眼神那樣的冰冷，就像是我剛認識他的那會兒一樣，沒有一點溫度。

    我的耳邊嗡嗡的響，周圍的一切聲音都模糊起來，我看著眼前的哲寧，只感覺像是有人在心口上踩了一腳似的，又疼又悶。

    「為什麼？」

    「這不重要。」

    「重要！」我將那沓紙重重地砸在李哲寧臉上，憤怒地吼道：「你如果不給我個解釋，我就把這些東西砸在媒體面前，他們會幫我找出個解釋來！」

    李哲寧撇過頭，打掉落在他肩上的打款單。

    他皺著眉看著我，我也瞪著他，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

    終於，他還是開口了，冷漠地說道：「李東給我開了條件，我要是能把杜子堯的愛將整垮，他就給我百分之二的股份。我已經拿到了百分之一，不過看樣子這剩下的百分之一我是拿不到了。」

    李東跟杜子堯就是這次爭奪執行長的兩大陣營里的主要人物，杜子堯當了好多年的副總，苑姐同他的私交不錯，這幾年一直是他在力捧我的。

    「百分之二的股份，想不到我還挺值錢的。」我冷笑著看著李哲寧，想不到他竟然可以毫無愧疚之色地說出這些話來，「就是為了股份麼？」

    「就是為了股份。」李哲寧冷冷地說道：「況且也並不是你值錢，我是李東的私生子，這是他給我的考驗，林恩，你沒那麼重要。」

    我感覺又有人在我胸口重重打了一拳，

    是了，我沒那麼重要。

    即便不是非我不可，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我當這個犧牲品。

    為什麼？因為我好下手？還是因為我信任他？

    李哲寧蹲下身撿起地上的紙，然後站起身遞給我道：「拿去給媒體吧，我早就有心理準備。」

    「李哲寧，你這樣做值得麼？」

    「不值得麼？」李哲寧冷笑了起來，「林恩，無論我怎麼對你好，你也是看不到我的，既然如此，我何必再執著？我知道你為什麼喜歡沈唐，因為他可以給你你所需要的一切。我與他不同，我不是生來就擁有一切的人，所以我只能自己去爭取。如果一開始我就擁有一切，你會選擇我。」

    「你覺得我是這種人麼？」

    「你只是不了解你自己。」

    「隨便你怎麼看我吧，反正我已經不在乎了。」

    我將手裡的紙撕個粉碎，然後用力地往半空中一散，反正這些證據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李哲寧微微瞪大眼，看著往地下飄的碎紙片，一臉疑惑地看著我問：「你這又是為什麼？」

    「你放心，我不會跟媒體透露這件事情的。我跟你不一樣。」

    我走到李哲寧面前，伸出手按住了他脾臟的地方。

    我感覺李哲寧的身子顫了顫，但是卻沒有移動，只是任我把手放在他身上，凝眉看著我。

    「我還記得兩年前我被黑社會糾纏，整個化妝室里那麼多明星，卻沒有一個人敢出聲，只有你。你站了出來，擋在我身前，然後你被打成重傷，整個脾臟都碎了，只得摘除。之後你一輩子都要跟維生素生活在一起，要定期打疫苗，不能太累，不能受凍……李哲寧，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這件事，也不知道你還是不是把這當做一件大不了的事，但是對於我來說，我一輩子會記得你的恩情。」

    我收回手，向後退了一步，笑了笑道：「本來我需要內疚一輩子的，不過現在不用了，你為了我失去了一個脾臟，可是我的人生還有我追逐了這麼久的夢差點就被你徹底毀了，到現在我都還沒站起來。我想我終於可以和你兩清了，從此之後我什麼都不欠你的了。」

    我轉身便往門口走，可是我方走了一步便被李哲寧一把拉住了。我轉過頭看向他，皺著眉道：「你還想做什麼？放手。」

    李哲寧看著我，臉上又出現了讓我熟悉的破碎神情，就像是這個冬天一樣，潮濕而悲傷。可是我已經無法再相信這樣的表情了。

    他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就像是要把我捏碎似的，他咬著牙看著我，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到這個份上了，你再抓住我又有什麼意義？」我看著李哲寧抓住我的那隻手，冷冷地說道：「放手。」

    李哲寧的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鬆開了手。

    我的心一瞬間有種被抓傷的刺痛，我不敢抬起頭，怕他看到我濕潤的眼睛。

    「林恩……」李哲寧的聲音有些顫抖，卻還是只叫了聲我的名字，什麼都沒有再說。

    終於我深吸一口氣，然後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向李哲寧，冷冷地說道：「李哲寧，從此之後，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我轉身幾乎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地方。從前的情分都盡了，他不再存在於我的人生中，我會把他的一切都刪除，好的或是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