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以退為進,幕後之人
2023-10-03 11:46:25 作者: 衛煙華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他大方自然,任由人打量。楚雲暖也看著他,「你是——」
他拱手,風度翩翩,面目含笑,叫人如沐春風,「在下謝游之。」
半個月以前,謝游之這個名字也只能說在紅頂商人里赫赫有名,可自從他出任了戶市自由商會會長以後,可以說是南堂聞名了,畢竟南堂沒幾個人敢和楚雲暖對著幹。
楚雲暖面色如常,低垂的睫毛掩去了眸子中的神色,「沒想到第一紅頂商人竟然也會混吃混喝。」她根本就沒有邀請過這個人,沒想到謝游之會出現在這裡,恐怕是來者不善呀。
帶謝游之進來的世家公子被家中長輩狠狠瞪了一眼,他心裡真是有苦說不出,他哪裡知道這個他半路遇上的,跟他志同道合的朋友竟然就是謝游之,唉,現在只希望楚家主不要太追究這件事了,否則父親定然扒了他一層皮。
謝游之面上突然有一絲尷尬,完全沒有料到楚雲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但很快他就收回了心神,舊調重彈,「楚家主若是不要賑災款,就交給我們戶市商會,畢竟九原天災中我們也是出了力的。」
楚雲暖看著謝游之,說實在的她可不相信區區十萬兩銀子謝游之能看得上眼,她嘲笑道,「你們有做什麼嗎?哦,對了,還真有。你們哄抬價格,逼我以三倍價錢購買糧食,然後趁我調用其他地方糧食的時候,搶占市場。謝游之你臉皮可真夠厚的,都叫我不好意思了。」
這些事情的確都是事實,可正常人的反應不應該都是按下這件事情然後再私下解決嗎?這楚雲暖怎麼又不按常理出牌,叫謝游之一時語塞,都有一些接不下去。這瞬間,謝游之的表情變了又變,好半天才說道,「楚家主又在說笑了。」
楚雲暖笑容滿面,「我這人從不說笑。」話落,她面色立刻陰沉下去,嗤笑道:「你們商會什麼都沒有做,還敢來分一杯羹,要不要臉。」
她面色轉變太快,讓謝游之有些愕然,這些年來,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可沒有一個像楚雲暖這樣翻臉如翻書。
他在想他答應宋茜雪的事情,對他來說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他的確是看不慣世家作威作福,故此在宋茜雪提議推翻南堂世家的時候,欣然同意。當年父親的死,和這些世家脫不了關係,母親也因此哭瞎了一雙眼睛,他做紅頂商人,何嘗不知道這條路苦,為了子承父業,也為了他報復世家,他咬牙走了下去。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南堂世家施來越昌盛,尤其是楚雲暖插手了南堂,這讓他覺得自己報仇的希望越加渺茫了。
謝游之在那裡思緒萬千,楚雲暖卻沒有再理會他,反而將目光落到了趙毓承身上,「皇室送來的十萬兩災銀,我們南唐世家誰也不會要,願意將它全部放到九原府百姓身上,不知道十皇子意下如何?」
楚雲暖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這筆錢都不能再回到皇室,這些年來世家給皇室的供奉不少,皇室也該出出血了。
趙毓承自然是毫無意義的,這筆錢就算回到天京也跟他毫無關係,肯定會被諸多兄弟瓜分。而趙毓璜雖然有異意,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趙毓璟會心一笑,歷朝歷代水患天災無數,這恐怕是第一次災銀能完完全全的到達百姓手上。阿暖這人,嘴上說著自己心狠手辣,可心中最時候軟不過。在謝游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十萬兩白銀已經有了去處,他一點兒也不在意,他的目的本就不在於此,只不過是為了來給楚雲暖添添堵處罷了。於是他揮袖就要坐下,可這是楚雲暖卻又對他說道,「不知謝公子與宋家合作的如何了?」
這一語音如驚雷滾滾,驚了九皇子兄弟二人,兩人均是萬分驚訝。楚雲暖默默將一切看在眼中,估算著兩人的表情,誰是真誰是假。
比起手握天下財富的楚家來說,清流之首的宋家更誘人,也真是因為如此,宋家從來不與任何商人或世家合作,只是默默經營著自己的書院,一旦宋家與旁人合作,那是比楚家更家厲害的存在,誰叫天下文人盡出宋氏呢。然而這麼多年以來,宋家一直恪守本分不敢越雷池一步,只知教書育人,故此皇室一直沒有對宋家斬草除根。可現在他們聽到了什麼,宋家竟然和謝游之合作了,那是不是就說明,戶市自由商會背後的主人就是宋家人。
於是乎,驚疑不定的目光就落到了在場唯一的宋家人——宋家身上,宋昉面色沒有一絲變化,正襟危坐,沉穩優雅。
謝游之面色勃然一變,他也是知道宋佳家這個規定的,故此在和宋茜雪合作成立商會時,並沒有暴露宋茜雪的身份,他不知道楚雲暖是從何得知的。
謝游之預備開口辯解,楚雲暖暖卻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她說道:「宋茜雪難道沒有告訴你她背後有人,還是你,或者她,都是為那人的人。至於那個人是——」
楚雲暖的目光在四周一掃,神神秘秘一笑,並不接著說下去,趙毓璜雙眼一眯,有些好奇,畢竟楚雲暖這人雖然惡劣,可從不信口開河。不同於趙毓璜的表現,趙毓承反倒是身體緊崩起來。楚雲暖將一切收入眼底,剎那間有了判斷。
周伯彥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他說呢,楚雲暖前腳成立世家聯盟商會,而緊接著就出現另一個商會,他笑稱:「是哪位皇子怎麼有本事,竟然能收服了宋家,楚雲暖你還不說出來,讓我等瞻仰一番。」
一時間,眾人連連附和。
楚雲暖沒有繼續說下去,反而樂呵呵的看著謝有之,又問道:「謝公子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呀?」
謝游之目光有些陰冷,他呵的笑了,一聲「楚家主既然手眼通天,又豈不知我來做什麼。」
楚雲暖聳了聳肩膀,示意自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她又不是神,哪裡能面面俱到。謝游之冷笑一聲,「九原府天花後,謝某曾聽過一首詩,還望楚家主解惑。」
這時候誰都知道他說的詩是什麼,那詩曾經被人用紅漆刷在城牆上,九原府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可天災之後,瑞親王和楚雲暖以身試藥足夠讓百姓感念兩人恩德,再也沒有人提起這首要人命的詩來。
謝游之念道:「南有楚北有王,天命絕散紫薇,九原動天花繁,人亡此,此亡天。這說的應該是楚家主你吧!」
謝游之的挑釁叫人驚訝,楚雲暖看著他,他卻是胸有成竹面帶微笑,這下子楚雲暖終於肯定了一件事,謝游之和宋茜雪的合作有貓膩呢,說不準他真正效忠的人是宋茜雪背後那位皇子。否則這首詩是宋茜雪傳到九原的,他不會不知道,更加不會在這時候提起來,這等於是在拆宋茜雪的台。
趙毓璟目中寒了三分陰冷,自古以來民間百姓本就迷信怪力亂神,此詩又有有心人的推動,假的都能變成真的,妖星之說,等於要要阿暖的命。
楚雲揚在這個時候險些跳出來了,而宋昉卻是微微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楚雲揚根本靜不下來,「先生是不是因為他跟宋家有關係,才這般容忍?」
宋昉只是搖頭,「你沒見楚雲暖的神色嗎?她心中分明是有了計劃,你若上去貿然打斷了她,那可就不好了。再說,就算她沒有計劃,又有誰能動她半分,妖星只說不過無稽之談,有誰好用這個理由要她的命。」
楚雲揚一想,似乎是真就是這麼一回事,於是他便坐了下來,只是渾身肌肉依舊緊繃,準備在謝游之出言不遜的時候教訓他一番。
楚雲暖看謝游之的表情充滿了戲謔,那是一種似笑非笑又充滿譏諷的神色。
頓時,謝游之心驚肉跳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表現,這種感覺就像他是一顆棋子,而楚雲暖就是那執棋人,但事實不是這樣的,明明他自己才是那個下棋的人。
楚雲暖輕輕扶了扶鬢邊的紅珊瑚簪花,動作優雅,賞心悅目,她趾高氣揚的說道,「兩位皇子前腳入九原府,帶來了迦葉寺的和尚,後腳就有你謝游之說本家主禍國殃民。你們一唱一和的,是不是真要坐實本家主妖星之名。我楚雲暖在九原府鞠躬盡瘁,保十萬災民免受天災之苦,而你們呢,口口聲聲的指責。妖星?證據呢,別紅口白牙,就想誣陷人,天下還有這麼美的事情,若是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定然要去天京找陛下評評理。」
趙毓璜心中咯噔一下,妖星之說是怎麼傳出來的他比誰都清楚,畢竟葉芙蕖是他引薦給父皇的。他原本是打著,讓夜芙蕖得到父皇信任,從而能幫助他得到父皇寵愛的目的。可是他沒料到,葉芙蕖的確得了信任,可卻沒有幫助他,反而明里暗裡地去幫助那個司徒衍,這也就罷了,最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葉芙蕖的野心。她很早就告知了父皇九原府水災之後會有天花,可她依舊攛掇著父皇,借九原天災滅楚家掌南堂,後來更是打著推十皇子上位的主意。他費盡心機,竟然是為了昭趙毓承做嫁衣,他不甘心,可此時的葉芙蕖已不是他能動的。
趙毓璜眸子裡明明滅滅,晦暗一片。
就是這一次前來九原賑災,原本擬定的人並不是他和趙毓宸,而是他和十一皇子,又是因為葉芙蕖一句話,十一變成了趙毓承,這是趙毓璜最不明白的地方,老十和葉芙蕖根本就毫無交集,哪裡值得葉芙蕖千般萬般的幫助。還有老十,也格外奇怪,他素來不願意摻和這些事,竟然沒有推脫,就與他一道來了九原府。
本來這個時候謝游之應該見好就收的,可他見楚雲暖的做派,忍不住讓他想起昔年遭受的一切,當時那個世家女也是這樣故作高貴,退親不說更是用言語狠狠羞辱他一番。謝游之頓時覺得,在她們這些世家女眼中,他就像地上的螞蟻。謝游之頓時脫口而出:「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證據,上天示警難道不是證據。」這一番強詞奪理的話頓時讓楚雲揚怒火中燒,他顧不得宋昉耳提面命的話,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道,「那我還說這天災是你引起的,你才是那個禍國殃民的災星。」
這種說法,本來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是根本就理不清楚的。趙毓承卻在這個時候開了口,「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楚家主不必動怒。不如請迦葉寺的高僧過來,還楚家主清白。」
楚雲暖面上的笑容深刻了些許,趙毓承本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為了謝游之他卻還是蹦了出來。
好吧,她承認,她剛才做的一切就是為了激怒謝游之,她查過謝游之這個人,自傲又自負,他少年時有一個指腹為婚的妻子,是一個小世家的嫡次女,當年在謝家落寞時用激烈的手段跟謝游之退了親,還指責謝游之身份卑微配不上她。謝游之當時年少氣盛,那個趾高氣揚的女人定然在他記憶里留下深刻印象,她剛才做的不過是重現了當年那一幕,激怒謝游之,讓他口不擇言,也讓他背後的人跳出來。
看,她的目的不就達到了了嗎?既然肯定了宋茜雪和謝游之背後的人,那麼今日宴會就可以散了,過一久,她該親自解決宋家的麻煩了。
趙毓璜冷笑一聲,阻止道,「筵席上儘是葷辛酒肉,免得衝撞了大師,還是不必了。」無論趙毓承在打什麼主意,他是不會讓他如願以償的。
誰都沒有想到第一個開口阻止敵人會試著玉皇,他看了一眼謝游之,嗤道,「不過一個紅頂商人的幾句懷疑罷了,值得讓你質疑楚家主,值得讓你請大師上來嗎?迦葉寺是國寺,父皇讓大師前來,是為了替九原祈福起伏,而不是讓他來斷人命理。十弟,你不要本末倒置。」
世家和紅頂商人同樣是以經商起家,可世家向來金貴,而紅頂商人卻卑微如螻蟻,趙毓璜的一句話讓謝游之心中難受不已,這也正是他為何想要推翻世家的原因之一。
不知趙毓承是不是看出了謝游之的憤懣不平,罕見的開口說道,「九哥慎言,他是大齊第一的紅頂商人,父皇親封的二品文官!」
這一幕極其滑稽可笑,楚雲暖都還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這兩個人竟然就吵了起來,不過這足以看出天京皇子間的爭鬥有多惡劣了。
楚雲暖淡定從容揮袖離開,這時候謝游之也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究竟幹了什麼蠢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竟然就被楚雲暖給牽著鼻子走了。他在趙毓承面前單膝跪下,說道,「請殿下恕罪。」
燭火下,趙毓承的臉龐明明滅滅,生出七分冷肅之感,這與平日相見的他大相逕庭,趙毓承有些恨鐵不成鋼,「我知道你厭惡世家女,可你也不看看場合,那楚雲暖何其敏銳,你有一分異常她能看在眼裡。」
謝游之也知道自己不夠沉穩,「殿下,楚雲暖是否知道您和宋家——」
趙毓承心裡還是有幾分僥倖的,「應該沒有吧,他最多只能肯定你和宋家有關係。」
謝游之心裡頭卻沒有那麼樂觀了,現在仔細想來楚雲暖的行為似乎都極其有深意,又懂得拿捏人心的軟弱處,這樣的女人難怪能執掌楚家,震懾世家。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南堂世家的女人似乎都格外厲害呢,謝游之一時間不由想到了宴會結束後在巷子裡遇到的那個女人。
他記得那么女人好像是世家商會的會長,叫做唐夢瑤吧。當時宴會散了,他急急忙忙的要來見殿下,半路上馬車卻壞了,好在離的不遠,他只能下車步行。然而正當他走在路上的時候,卻見一個身穿織錦碧霞散花衣,十二破流仙裙,身披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的姑娘站在馬車上,前頭是幾個地痞流氓,看樣子是馬車被人攔住了,她身邊一個盤金彩繡棉衣裙小姑娘瑟瑟發抖。
他素來過目不忘,知道那兩個姑娘就是唐家的小姐,與他同坐一桌的世家公子跟他提過,唐家有兩位小姐,二小姐許了天京的寧王殿下,貌若天仙的大小姐至今無人敢娶。他很好奇,這樣一個明眸皓齒的美人,為何還不定親。那公子的笑容十分怪異,說是有傳言這大小姐曾經要寧王定親,可她看不上人家寧王,死活不願意,後來要被送進宮裡,可她又不知怎的成了太子的枕邊人,本來也算不錯了。可偏偏太子在九原府的時候遇刺,她為太子擋了一劍,昏迷不醒,等她醒來時太子已經回了天京,她只得在南堂留下。眾人都嘲笑她丟了西瓜撿了芝麻,說唐家這位貌美如花的大小姐太過心高氣傲,最後什麼也沒有得到,說不準只能在唐家看弟弟的臉色過活。再後來,世家聯盟商會成立,這大小姐不知怎的就入了楚雲暖的眼,成了商會會長。
他謝游之少時被世家女退親污辱,最是討厭這種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世家女,而當時他看著那位唐大小姐,保護著妹妹,高高在上俯視著一眾流氓地痞,突然覺得她也不是那麼的可惡,但卻沒有上去幫忙的意思,只是從小巷子走開。
穿過九原的一道一道巷子,他又在一條小巷裡遇到了唐夢瑤,依舊是一身華衣,纖塵不染,只是手上還捏著一根染了血的簪子,腳下是是一個捂著脖子死不瞑目的流氓,再然後是一個冷麵護衛。他知道,這是唐夢瑤動手殺了那幾人,因為他看到她當時的眼神是那麼的冷漠兇狠,同時他也看到了她目光里蘊含的恐懼。這真是一個有意思的女人,謝游之這樣想著,然而這個讓他覺得有趣的女人在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雙臂半搭攏著身上大紅的披風,眼角和眉梢都染上嫵媚的驕傲,目不斜視。夜風吹起她的衣袂,帶著涼分血腥味,三分酒味,還有五分的余香,當時不知為何,他的心竟然奇異的跳了一下,破天荒地的提出送她回去。
他清楚的記得唐夢瑤當時眼珠子裡透出的淡漠,不禁讓他回想起當年那個女人來,與唐夢瑤一比她簡直是東施效顰,可笑得緊。
她說:「謝游之,你先前都能見死不救,現在充什麼好人,我不需要。」
原來她是看見了自己的。
「游之,你在想什麼?」
趙毓承的聲音傳進了謝游之的耳朵里,將他神遊的思緒拉了回來,「在想世家聯盟商會的會長。」
「唐夢瑤?」
趙毓承若有所思,父皇名義上的嬪妃,太子的紅顏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