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獨家收錄:弟弟,再愛我一次 9
2023-10-03 10:18:09 作者: 九夜茴
「我當初為什麼要救你們呢?你真的以為我欣賞魏如風嗎?錯了!他的確很好用,幫了我不少忙,但是為了活下去,比他還拼命的人有得是!」
程豪離我越來越近,我突然覺得致命的恐怖,我漸漸猜到了答案,後背汗毛都豎了起來。
「是因為你!」
程豪殘忍地笑著,一語道破天機。
「你知道嗎?那天我看見你,身上很髒,染著鮮紅鮮紅的血……眼睛像玻璃珠子,裡面什麼都沒有,那種垂死的表情,就和現在一樣……美極了!」
程豪掐住我的面頰,我不得不仰頭看著他。
「從那天起,我就一直盼望再看一次,你絕望的樣子。」程豪狠狠地親吻我的嘴唇,「我要讓魏如風絕望地死。而夏如畫,我要讓你絕望地生!你們,最終都是我的!」
命運太過強大,生命又太過脆弱。
恍然間,時間和空間都錯了位。
雨水和火焰混合在一起,雨猶自下,火猶自燃燒。
我揮起手中的相框,狠狠砸向程豪。
血順著他的額頭滴下。
「如風天黑就回來,他會拿刀殺了你!」我笑著說,笑容和在程豪的槍口下的那個雷雨之夜一模一樣。
「一下子……穿過你這裡。」我用手點著他的腹部說。
程豪痴痴地看著我,任由鮮血迷了雙眼。
照片上的程秀秀靜靜地躺在地上,孤傲地瞥著她的父親,一臉不屑。
「老大!」
阿九突然推門闖了進來。
他驚訝地看著受傷的程豪和衣衫凌亂的我,目光頓時凜冽如刀。
「什麼事?」程豪說。
「青龍的人來了。」阿九冷冷地說,樣子像極了當年的如風。
「他們來做什麼?」程豪平穩了一下情緒說。
「要貨。」阿九說。
「什麼?」程豪茫然地說,「那批貨不是境外的人要的嗎?不是已經辦妥了嗎?」
「不是,」阿九有些嘲弄地說,「那是青龍布的迷魂陣,他們現在就在東歌,找了很多同道一起,拿著咱們收定金的字據,說拿不到貨就不走。」
程豪面色鐵青地望著阿九,阿九神態自若地跟他對視。
我笑嘻嘻地看著他們,程豪的天,瞬間變色。
那年,我二十二歲,魏如風二十一歲。
39。
阿九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人只有一雙眼,只能望著前面。
所以,不管做什麼事情,不管得意還是失意,都要記得看看身後。
百密仍有一疏,而這一疏往往決定勝敗。
程豪漏下的,就是阿九。
阿九發現濱哥是警察之後,並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知道這個消息對整個東歌多麼重要,對他自己多麼重要。這麼多年過去,他仍然只是個打手,雖然他對如風說無所謂,但是阿九其實並不甘心。
所以他謹慎地審時度勢,他要把這件事情的價值發揮到最大。
最後,他在程豪、警察和青龍這三者之間選擇了青龍。
阿九並不信任程豪,這個大佬太陰森敏銳,而且還有如風在他前面,阿九認為自己尚不能從這裡得到他想得到的。
警察他沒接觸過,前路不明,他更加不信任。
而青龍,這條路雖然有些冒險,卻是值得投入的。
青龍這些年來在黑道中有一些發展,也給東歌製造了一些麻煩,但是這還遠遠不能威脅到程豪的位置。他們一直嗅著氣味蓄勢待發,只不過程豪並沒有給別人留機會。這個時候,阿九的到來,為青龍,也為他自己鋪平了一條通天之路。
他們秘密商議,青龍出人偽裝成境外分子,向東歌求購了大批軍火。由於警方的行動,程豪的損失不在少數,這麼大的買賣,足夠讓他渡過難關。所以阿九篤定,即便再危險,程豪也不會放手。
程豪上鉤後,濱哥也坐不住了,可是如風做得很仔細,阿九又特別注意他,如果不是我的偶然失語,濱哥事前絕對得不到一點兒消息。
青龍根本就不會完成這筆買賣,本來阿九打算在交易之前匿名通知濱哥地點,估算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再告訴如風,讓他在慌亂中撤出。這樣,那一大批軍火就會落在警察手裡,程豪一分錢賺不著,還要賠上一批一模一樣的貨物,這對東歌而言無異於滅頂之災,而青龍暗度陳倉、釜底抽薪,就這麼踩著程豪的頭頂登上寶座。
所有這些都在阿九的計劃之中,他唯一沒能料到的,就是我無意之中提前告訴濱哥交易地點,而如風和程秀秀竟然因此一起命喪黃泉。
對此,阿九感到痛苦,但還並不懊悔。因為如果他不這麼做,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輪到他出頭。況且他和如風的兄弟情義並不能超越他的欲望,黑道里的友情並非人們所想像的兩肋插刀、肝膽相照,所有的一切都是黑的,友誼會那麼光明正大嗎?
但是,就憑如風拍著他的肩膀鼓勵他為他爸爸開店,阿九也絕對不想讓如風死。同時,他也不想承擔如風的死所引起的他心底的那種難過。畢竟,死亡是不能逆轉的。
直到他看到程豪和我在一起的場景之後,他終於找到了發泄怨恨的對象,他把這些都歸罪於我們兩個。
程豪的狠是罪過,我的美也是罪過。
辦完如風和程秀秀的喪事,阿九就徹底脫離了東歌,以絕對功臣的身份堂而皇之地成為了青龍的一哥。青龍在東歌對面用程豪的錢修起了一座比東歌更豪華、更氣派的夜總會。東歌的招牌在夜幕下被青龍的光輝遮住,原來那麼流光溢彩的霓虹,也漸漸變得黯然失色。
程豪的時代,就此終結。
新陳代謝是永恆不變的殘忍法則,沒人對它質疑,即便是質疑,也無能為力。
如果不新陳代謝,就會死;而新陳代謝的最終結果,還是死。
新也罷,舊也罷。無所不能的人,其實只不過拼命在解讀命運擺出的只有一個答案的多選題。
40。
牢
程豪沒對我做什麼,他已經沒辦法再對這樣的我做什麼了。
我的狀況十分糟糕,程豪找了很好的醫生來治療我,可是沒有絲毫效果。醫生說,我以前就受過強烈刺激,已經留下了心理和生理的雙重創傷,而這次的刺激更加猛烈,足以徹底摧毀我的精神,能保持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很不容易了,基本上沒有治癒的可能。
即便是這樣,程豪還是不會放過我。
他失去了權力,失去了女兒,失去了如風,唯一剩下的,只有我。
所以,不管我是什麼樣子,瘋癲痴傻,他都要把我握得緊緊的,死也不放手。
他總是像鬼魅一樣站在遠遠的地方注視著我,看著我安靜下來,看著我瘋狂,就像欣賞困在籠中的百靈,不理會它是哀鳴還是歡唱,只是玩味這樣的禁錮。
我的自由是虛空,程豪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我的牢。
我堅持住在我和如風的家裡,哪裡也不去,Linda一直照顧著我。
我每天都穿著如風的衣服,靜靜地坐在窗邊或是院子裡,等著天黑,等著如風回來。
如果不注意我空洞的眼睛,不提及如風,可能看不出我的異常。我依然是一個美麗的女子,美是我所有瑕疵的掩飾,也是我所有災難的源泉。
我把我和如風發生的所有事情認真地寫在紙上,然後貼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到處都是紙片,到處都是回憶。這織就了一場迷夢,忽而春秋,忽而冬夏,我深陷其中,不願甦醒。
「他說讓我等著他,不要和任何人走。」我經常自言自語似的突然和Linda說,「然後……你知道嗎?」
「怎樣呢?」儘管Linda聽了無數遍,甚至都能背下來,但每一次她還是禁不住紅了眼睛。
「然後……他就來啦!如風永遠不失約的。」我望著窗外微笑地說。
「嗯,他會回來的。」Linda像哄小孩一樣地說。
陸元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探望我一次,如同第一次見面時那樣,他總是帶著他燦爛的笑容走到我的身邊。只是,這個笑容背後不再是溫馨,而是淒涼。
如他所料,我和如風沒能逃脫宿命的安排,在抗爭中,我們一起玉石俱焚。
而對陸元而言,最痛苦的是,他只能眼睜睜地看我凋謝,不能阻止,無能為力。
「如畫,今天好些嗎?」陸元溫柔地說,「頭還會不會痛?」
「不會。」我低著頭繼續寫我和如風的故事。
「寫到哪裡了呢?」陸元問。
「遇到你了。」我笑著說,其實其中很多部分都是重複的,我已經寫了很多遍。
「怎麼寫的?」陸元笑著說。
「『陸元的笑容很燦爛。』」我站起身遞給他看。
「我當時是那個樣子的嗎?」陸元看著我寫的紙片說。
「不是嗎?」我忙拿過來說,「那是什麼樣子的呢?我怎麼……怎麼想不起來了?」
我按著頭,臉色蒼白。
「是的,就是這樣!你沒記錯!」陸元輕輕摟住我說。
「那就好……」我頓時安心,關於如風,我不要忘記一點點。
陸元心疼地望著這依然嬌艷卻不再鮮活的容顏,自古紅顏多薄命,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如畫,跟我走好嗎?離開這裡吧!好嗎?」陸元懇求著。
「那可不行。」我輕輕推開他,坐回到椅子上說,「我哪裡也不去,要是如風回來找不到我怎麼辦呢?」
陸元望著我單薄卻堅挺的身軀,無奈地默默離去。我沒有看陸元一眼,只是靜靜地繼續書寫過往。
能擁有我的不是他,能拯救我的也不是他。
軟禁我的是程豪,而困住我的卻是如風。
心是鎖,除了他,沒人能放我走出囚籠。
我用這種病態的方式扞衛自己的愛情,拒絕時光沖洗,拒絕生命輪迴。
就這樣,一直寫,寫,寫。
41。
十年
一年後。
當Linda打開門看到濱哥的時候,她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你……你怎麼還敢來這裡!」Linda狠狠甩了濱哥一個耳光。
「我來看看她。」濱哥站著,任憑Linda拳打腳踢。
「看她?」Linda住手,「好,你最好來看看,看看她現在什麼樣子!」
把濱哥拉扯到我的房門外。
我穿著如風寬大的睡衣蹲坐在地上,身旁堆滿了紙片,輕輕仰著頭,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
「好好看看!看清楚!看仔細!」Linda哭著說。
濱哥慢慢地低下了頭。
我聽見了聲響,轉過頭說:「Linda,陸元來了嗎?」
「沒有!沒人來。」Linda慌忙推開濱哥說。
可是我已經看見了他。
我慢慢站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我知道,就是這個人輕易地從我身邊跑走,跑到如風那裡,然後看著他在火中消失。現在我見到他,卻絲毫沒有恨意,一種迫切的願望壓倒了一切。因為他是那天最後一個見到如風的人,他肯定知道一切。
「如畫,對不起……」濱哥看著我,滿是歉意。
「如風沒死,對不對?」我說,「他會回來,對不對?」
「他……」濱哥望著我,猶豫著。
我的心脈懸於一線,醉醒之間,濱哥的一句話足以決定我的生死。
緊張地看著濱哥,使勁拉扯他的衣角。
「如風沒死,他跟我說一定會回來找你!」濱哥目光飄忽,他望著我身後的窗戶,仿佛在跟另外一個我們看不見的人對視。
「我就知道!」我笑靨如花地說。
鬆了口氣,偷偷抹去眼角的淚低聲說:「算你救了她一命!」
濱哥望著我的背影,輕輕地說:「她就不能忘了嗎?」
突然想起了什麼,她慌忙對濱哥說:「你快走吧,這邊到處都是程豪的人,你別讓他逮到你,他不會放過你的!」
濱哥走到門口,回過頭說:「Linda,別跟著東歌做了,好嗎?」
「不用你管!你走吧!快走!」Linda把他推出了門。
兩天後。
新聞播報:「今日凌晨,警官胡永濱途經蘭新路時,遭到不明身份的歹徒襲擊,身中四彈身亡,警方懷疑這次槍擊襲警事件與一年前西街大爆炸案件有關,目前正在調查中……」
鏡頭切過,電視中身著警服的濱哥看上去安詳而寧靜。
手中的咖啡杯掉在地板上摔得粉碎,她轉身跑了出去。
從此之後,我再也沒見過她。
三年後。
一位算命的阿婆坐在街邊。
她面前擺了一張紙,上面寫著:「偶開天眼見紅塵,方知身是眼中人。」
我走到她身邊。
「小姐,要算命嗎?」她費力地抬起渾濁的眼睛說,「算算吧,很準的!」
我坐在她面前的小凳上。
「問什麼?姻緣,事業,財運……」阿婆說了一大串。
「尋人。」我說。
「哦。」阿婆掏出一張粗糙的紙說,「把他的名字和生辰寫上。」
我接過紙,猶豫了一會兒,只寫了一個「魏」字交給她。
她看了看,又遞過來說:「把你的也寫上。」
我寫好了交還給她。
她閉上眼,想了很久,慢慢睜開眼說:「你可以見到他。」
我開心地笑著說:「謝謝!」
「不過……」她頓了頓說,「你見沒見過血光?」
「見過。」我答。
血光,我見了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