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吳知枝:怎麼會有這麼棒的少年?(精彩)
2023-10-03 07:07:27 作者: 珈藍
到了學校,果然,昨天傍晚陸焉識投籃的事情都傳瘋了。
一上教學樓,就不斷有人跟他打招呼,但他都跟沒聽到似的,微微抬著下頜,一貫的奔喪臉。
吳知枝走在他邊上,見他這樣就覺得很好笑。
別人不了解他,她倒是懂的,他其實不是看不起人,是不習慣別人對他太熱情,所以臉色一如既往的冷漠著,看起來格外的高高在上。
進了教室,又是一片仰望神一樣的敬佩眼神。
無論男女,已經完全被陸焉識折服了。
至此,他在二班扯起了一桿『終難望其項背』的虎皮大旗,只能仰望,不能觸及,真正的登頂封神了。
所人提起他,都會油然而生一種『他是我們班』的絕佳自豪感,不再想最初一樣,說他是個不合群的叛逆生了。
午休。
吳知枝和他一起吃午飯。
他破天荒的主動道:「我去接熱水,你的水杯拿來。」
吳知枝以為是要順便幫她接,就把水杯給他,「謝了。」
誰知道,這傢伙根本不給自己接水,只拿了吳知枝的水杯去,而他自己帶來的運動杯,就跟裝飾品似的,從買來到現在一直塞在書包右側,就沒見他用過。
吳知枝:「……」
等他回來,從他手中接過了水杯,她沒忍住,就問了,「你自己的水杯,不接水的嗎?」
「有一股異味,不想用。」他坐下,拉過她手裡的運動杯,就打開喝了一口。
吳知枝:「……」
又用她的水杯,還用得這麼習以為常。
吳知枝瞅他一眼,見他表情平常,就沒說什麼,「你水杯是塑料的嗎?給我看下。」
他邊喝水邊把水杯拉出來,喉結一動一動的,吞咽聲很是性感。
吳知枝看了一眼,打開他的水杯聞了一下,確實有一股塑料味,但這塑料材質很不錯,想來不是便宜貨,她說:「晚上回去我用茶葉幫你去一下異味,估計就會好一點。」
「哦,好。」他的眼珠瞅過來,望著她垂在臉頰邊上的碎發,伸出一隻手,幫她把碎發別到耳後去了。
「……」吳知枝的臉又莫名的紅了。
「知知!陸神!」蔣青弈吃完午飯回來,俊臉紅光滿面,「哎呀,你們是不知道啊,剛才我在食堂吃飯,聽到大家都在議論陸神,還說晚上放學後要去籃球場看他訓練呢。」
陸焉識:「……」
吳知枝看他這麼反感的樣子,就覺得好笑,「牛了,你引起轟動了。」
「早就引起了好嗎?上次月考成績就夠叼的了,沒想到球技還這麼牛,現在你可是學校的頭號熱門男神,下到高一,上到高三,全部都在議論你。」蔣青弈一臉興奮,好像議論的是他一樣。
陸焉識『哦』了一聲,表情並不感冒。
「怎麼了呀?別人欣賞你你還不高興啊?」蔣青弈打趣他,手伸出,就拿走了吳知枝的筷子,想夾一個紫菜包飯吃。
結果筷子還沒送到嘴裡就被陸焉識給按住了。
他一臉冰冷,「不准用無知的筷子。」
蔣青弈微愣,「怎麼了呀?我又不會碰到筷子,只是夾一下,送到嘴邊就吃掉了。」
「那也不行,你用手拿。」他臉色不善。
蔣青弈下意識皺眉,「可是我手髒呀。」
「去洗手,不然就別吃。」
蔣青弈:「……」
吳知枝在一邊也聽得有點無語,這小子,人又不碰到筷子頭,他幹嘛那麼在意。
蔣青弈也是一臉懵的樣子,但介於陸焉識一直瞪著他,並且不斷嗖嗖嗖放出陰森森的冷氣,他還是沒勇氣反抗他。
隨手撿起一個紫菜包飯扔進嘴裡,他嚼著,對吳知枝小聲嗶嗶道:「什麼人啊,怎麼連我用你筷子他都要管?」
吳知枝的表情有些尷尬,「算了,就那臭脾氣,你別管他就好。」
「可他瞪我啊。」蔣青弈看一眼陸焉識,見他還冷颼颼地盯著他,趕緊躲到吳知枝身後,「他老瞪我。」
「別管他,抽風了估計。」她挑著唇笑。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昨晚吳桐不是去籃球隊報導了嗎??他打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他就壓根沒接觸過。」
「啊?」蔣青弈懵,「那他被刷下來了?」
「沒有,你哥給他求情了,所以教練讓他入隊試試,但是因為他們是替補的,所以沒有營養費和宿舍的補給。」
「這個是肯定的。」蔣青弈坐直身子,「不過,知知,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我也加入了。」
「你?」吳知枝嘴角一抽,「你行不行啊?」
「這么小看我?哼,晚上來球場看看我的英姿吧。」
「得了吧,我怕你被吊打。」
蔣青弈:「……」
「不過,我真有事要問你。」吳知枝想起昨晚自己給康寶研發的簡訊,她一直沒有回覆,感覺很不正常。吳知枝問他:「寶研平時放學不都跟南山一起的嗎?然後等南山訓練完回來,一起回家再給你做補導?」
「以前是的,但最近她都沒跟我哥一起回家了,好像說放學要去幫忙賣麵條,所以都是七點半吃完晚飯過來我們家給我補導的。」原本康寶研晚上都是在工廠打零工的,但自從她做了蔣青弈的補導老師後,就不用再去工廠了,蔣爸爸給她一小時30元,每天補導兩小時就有60元了,夠她平時吃喝了。
當然,因為現在高二了,所以康寶研格外的忙,她需要在高三暗無天日的忙碌生涯到來前,存夠高三的生活費,屆時,滅絕人性的高山課程一扛上背,就沒時間去打工了。
「有這麼忙嗎?等下放學我去看看。」哪怕很忙,知枝也覺得這不是不回復她的理由。
康寶研以前從來沒這樣過。
一到放學,陸焉識跟蔣青弈就去找吳桐了,然後三人再去球場匯合。
籃球隊的人早自習,午休跟下午最後一節課都是不上的,要在操場或者籃球館裡操練,晚上和清晨也要在那裡各練兩個小時,所以才說,特招生都是很苦的。
蔣南山愛籃球,所以他沒感覺,他把所有的熱情都奉獻給了自己喜愛的籃球。
*
吳知枝放學後,去了競技班逮康寶研。
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又坐到蔣南山的位置,仔細地把他桌上的筆什麼的收好,書也放好,碼得整整齊齊。然後拿出她書包里的一小盒創可貼,想了想,放進蔣南山書包中,拉上拉鏈。
吳知枝站在後門,親眼看見她所做的一切。
她對南山是非常關心的,蔣南山性格很丟三落四,而康寶研就像他的小秘書,總給他整理這個整理那個,心細如塵,又從不讓那個丟三落四的大少爺知道自己做的事情。
吳知枝默默看著,都覺得康寶研對南山太上心了,上心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喜歡他。
「寶研。」她喊了一聲。
康寶研回過頭來,清麗的臉上有淺淺的笑容,「姐,你怎麼來了?」
「昨天給你發簡訊,你沒回,我就過來找你了。」吳知枝走進來,停在她面前。
康寶研嘆了口氣,「哦,我手機沒話費了,還沒沖。」
她的手機是蔣青弈給她的,他退下來的舊手機,因為康寶研經常要在工廠里加班到一兩點才回家,蔣青弈怕她在路上遇到什麼麻煩,就給了她一個舊手機,康寶研人瘦瘦小小的,從模樣上來判斷,確實弱不禁風。
「怎麼可能?你用的手機卡,是青弈的副卡吧?」話費都是蔣青弈一起交的,怎麼可能沒話費。
康寶研抿了下嘴唇,似乎有被揭穿的難堪,沉默了一會,說:「姐,我還得去賣麵條,就先走了,下次我們再聊吧。」
「你給我回來。」吳知枝一看她就知道不對勁,拽住她的胳膊,「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沒有,怎麼可能呢?」她牽強一笑,「就是忙。」
「是不是蔣南山的女朋友?」吳知枝推測,那幾個女的奇裝異服,又成天吼吼叫叫的,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愛挑事的事兒逼。
「沒有。」康寶研依然否認,抿著漂亮的唇角。
「沒有?那你跟我去籃球場看他們打球吧。」她拉了她的手就走。
「姐!」康寶研顯然急切了,「我不去。」
「你為什麼不去?你平時不都在那看書的麼?現在怎麼不去了?」
「我真不想去。」康寶研低聲懇求,但是吳知枝就是不聽,無奈之下,她只好說了實話,「姐!你真別讓我去了,林芷芯會不高興的,她前幾天剛警告我。」
吳知枝腳步一頓,回過頭來,「她警告你?她說了什麼?有打你沒有?」
吳知枝主要是擔心,林芷芯跟那群女的動手打她,畢竟寶研是她妹妹,她不容許別人欺負她。
康寶研搖搖頭,臉色蒼白,「沒有,她就是把我攔在廁所,和我說,南山是她男朋友,讓我以後離南山遠一點,不准我跟他一起放學回家,也不准我去籃球場等南山一起放學,不然就要收拾我。」
「可是你等南山一起回去,只是為了去給青弈補課啊。」吳知枝看著她。
康寶研別開了頭,神情有些落寞,「算了,她不願意,我就不去了吧,反正我也只是一個外人,晚上自己過去給青弈補課就好了。」
吳知枝沉吟,「南山他知道這件事嗎?」
康寶研搖搖頭,看著自己腳上的鞋,「不知道吧。」
「雖然她是南山的女朋友,但是我覺得,她沒有這個權利可以教訓你。」就算她真覺得不妥,她可以私下跟南山說,沒必要做這種私下找男朋友朋友麻煩的齷齪事。
「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是乖學生,面對這種壞女孩,一般都是選擇忍氣吞聲,加之她的處境,舅舅舅媽都不是很喜歡她,她若不隱忍,怕自己畢不了業。
但吳知枝覺得很不高興,拉了她的手,就讓她下去籃球場找人對質。
康寶研拉緊自己的書包袋子,聲音軟綿綿的。卻透著股擰勁,「姐,我不去,我要回家……」
她不是怕林芷芯,是她心裡有鬼,誰讓,蔣南山對她那麼好呢?她只是個普通女孩,如何能不動心?
如果她不曾喜歡蔣南山,那她可以去找林芷芯對質,畢竟她理直氣壯。
可是現在,連她自己都無法自欺欺人了,她覺得人家女朋友都這麼要求了,如果她繼續糾纏,那就是下賤,是不要臉的小三,她不想成為自己噁心的那種人。
「就是去和她說明白。」
「不!姐,你放開我吧,我真的不想去……」康寶研一再懇求,看得出情緒很糟糕。
吳知枝見她這樣,不想在強人所難,就放開了手,思考片刻,說:「那你跟我一起去找下陸焉識吧,我的書包在他那裡,你和我去拿一下,我跟你一起走。」
她覺得寶研心情不好,作為朋友,她應該陪陪她,因為寶研以前也幫了她很多忙。
*
於是,吳知枝把康寶研拉到了籃球場。
籃球場今日因為陸焉識的『投球傳說』,聚得人滿為患,水泄不通。
當然,賀希言跟蘇北也是一大亮點,他們兩在學校的人氣一直就很高,所以聽說他們三一起加入籃球隊的迷妹們都瘋了。
學校最帥的幾個男孩都在籃球隊裡,簡直是史上最高顏值球隊啊。
教練被耳邊的女生吵得煩死了,黑著臉對蔣南山這個隊長說:「明天開始,訓練改在籃球館裡,這兒太吵了。」
「是!」蔣南山回答,俊臉笑吟吟。
幾個人都開始適應了,陸焉識在教吳桐運球投籃,賀希言跟蘇北在打配合,球場上的人都在認真訓練。
倒是自己的弟弟,來了就在那喝飲料瞎聊天,完全沒訓練的覺悟。
蔣南山想過去罵他,卻眼尖地看見了從龐大人群里擠進來的吳知枝跟康寶研,他微微一笑,出聲,「知知!寶研!這裡。」
人太多了,兩人有些走不動。
蔣南山走過去,讓那些尖叫的女生讓開一條道。
女生們雖然瘋狂,但還是聽話的,乖乖讓開一條道,讓吳知枝和康寶研進來。
「寶研,你今天有空過來了?」蔣南山扭頭問了康寶研一句。
她搖搖頭,並不看頭頂那張惹眼的俊臉,「沒有,是姐讓我過來一下。」
「知知,你叫我女兒來幹嘛?」
「不是找你的,走開。」吳知枝一把將蔣南山推開,走向陸焉識的方向。
被推了一把的蔣南山一頭霧水:「……」
幹嘛啊?氣沖沖的,他得罪她們了嗎?
而看台上的林芷芯等人,見他們三剛聚在一塊說話,就覺得康寶研肯定是來說她壞話了。
林芷芯當場黑下臉來,該不會是……把她找康寶研的事情告訴蔣南山了吧?
這個康寶研……不對,還有那個吳知枝,兩人老是粘著南山,一看就是那種喜歡勾搭人的狐狸精。
她是個占有欲非常強烈的人,當場就坐不住了,從看台上走下來,到了蔣南山身邊。
蔣南山被兩個好友晾在一邊,現在心情非常鬱悶,臉色不好看,見林芷芯過來了,也沒有開口說話,就那麼僵著張俊臉。
林芷芯心裡有些打鼓,看他的表情,就覺得很不對勁。
該不會康寶研真說了吧?
這個賤女人,故意挑撥她和南山的關係嗎?
「南山,是不是康寶研找你說什麼了?」林芷芯試探著開口。
可蔣南山根本沒聽她在說什麼,視線投向吳知枝跟康寶研的方向,在留意她們的一舉一動。
「南山……」林芷芯又喊了一句,蔣南山依然沒理她,她微微咬住了下嘴唇。
是的,她早就發現了,蔣南山對她很心不在焉,心情好的時候才會對她笑兩下,但要是訓練起來的時候,又或者康寶研出現的時候,他眼裡就完全沒她了,經常是她來找他,蔣南山都是趕她走的,讓她別沒事來找他,嫌她那群朋友太聒噪。
她知道,他們兩的愛情屬於網絡結晶,才認識了不到十天就走到現實了,之間的關係其實咯嘣脆,很可能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坍塌了,所以她才那麼緊張他。
蔣南山很優秀,她從跟他見面後,就愛上了他,加上他家裡很有錢,對人又大方,林芷芯覺得自己就是找到愛情跟幸福了,她的打算就是跟蔣南山好好在一起,等到時候高三結束了,她就不讀書了,直接嫁給蔣南山,這樣就可以順利的成為蔣家少奶奶了。
但她這麼想,蔣南山可不這麼想,他就是覺得新奇,在好友們的鼓吹下,學著他們的泡妞手段在網上見誰就泡。
一開始他沒報任何希望的,可沒想到,網上的女孩還真好泡,稍微聊兩天就能互叫老婆老公了,所以他就理所當然的泡了一個又一個,能約出來見面的就見,不能就算了,誰也沒有非誰不可,反正只要水平手段到位,全世界都是備胎。
林芷芯就是其中一個,聊了十天就走到現實了,一開始還覺得好玩,帶她去吃飯買東西什麼的,漸漸就覺得沒意思了,跟她出去看電影,老要等她打扮半天,還不如去打場籃球痛快,每次打遊戲也要打電話來耽誤他的時間,而且兩人聊不到一塊去,所以後來,他就不怎麼愛搭理她了,覺得沒意思,都是林芷芯主動聯繫他,他無聊或者時間空窗時,就跟她見一面,要是跟朋友在一塊,又或者在打籃球,就直接不接她電話,反正他也膩了,原以為愛情是很有意思的東西,沒想到一嘗試,不過如此。
蔣南山看著吳知枝跟康寶研,在他心裡,朋友的分量遠遠超過這女朋友,可能是他沒找對人的關係,反正他覺得自己跟林芷芯的愛情索然無味,兩人沒有一點共同愛好,林芷芯除了長得看得過去外沒任何閃光點,天天就是撒嬌發嗲,讓他給買東西,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事情幹了,講話也是沒什麼腦子,總羅里吧嗦說一些女孩子之間的恩怨八卦,他一點都不喜歡聽。
他再一次的心不在焉,惹得林芷芯心裡很不痛快,她眯著眼睛,瞪向不遠處的吳知枝跟康寶研,眼神泛著冷。
這頭。
吳知枝跟陸焉識已經說完了話,拿回自己的書包,就揮揮手走了,「那你們繼續練,我先走了。」
「嗯。」陸焉識點點頭。
吳知枝微笑,拉過康寶妍走人。
蔣南山見她們走回來,上前了幾步,「知知……」
吳知枝鳥都沒鳥他,心裡不高興,又推了他一把,「你走開點。」免得又惹他女朋友吃醋。
不明所以的蔣南山雲裡霧裡,邁起長腿跟著她們兩,「幹嘛又推我啊?我得罪你們兩了嗎?有事就說啊,寶研,寶研……」
康寶研回頭看了他一眼。
兩人目光觸上,她立刻把視線移開了。
像故意躲著他一樣。
蔣南山煩躁地皺住眉。
怎麼回事?一個兩個的都不鳥他,他走去陸焉識那兒,旁敲側擊了問了一會,陸焉識也不搭理他,冷著臉孔,專心致志的教著吳桐運球,搞得他抓心撓肺似的,抓著頭髮差點扯下了一層皮。
「南山……」林芷芯見他臉色不好,小心翼翼的靠過去安慰他。
誰料蔣南山根本不想理她,臉色躁鬱的扭開頭,走了。
出了學校,兩人一路往前走。
「姐……其實,你也不應該對南山這麼凶的。」良久,康寶妍開口。
吳知枝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吧?他女朋友那麼對你,你還要為他說話?」
「他也不知道這事啊。」
吳知枝皺眉,良久地盯著康寶妍,這小妮子,真是沒救了,被這麼對待,還要為他說話。
康寶妍不敢和吳知枝對視,悄悄把頭扭開了。
見到這樣,吳知枝搖搖頭,說:「寶妍,你是不是……」
康寶妍眨了下眼睛,一副害怕秘密被發現的心虛樣子。
可吳知枝還是猜了出來,「是不是喜歡南山?」
「……」康寶妍臉色一變,語氣變得硬邦邦,「沒有。」
「沒有?」她目光狐疑。
她使勁搖頭,「沒有,他那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我怎麼會喜歡?」
「不對啊,我看你對他很是關心啊,又是給他拿書包又是給他寫作業的,還天天幫他收拾東西,剛才,我還看到你往他書包里放著一盒創可貼……」
「噓!」康寶妍比了個噤聲,垂著頭,「姐,這事你別告訴南山,要是被他女朋友知道了,估計又會覺得我……」
*
晚間,陸焉識回來的時候,吳知枝在幫忙點單。
兩人對視了一眼,雙雙笑了。
陸焉識指了指裡屋的方向,拿著一個袋子進去了,然后里頭就傳來了吳媽媽的笑聲,兩人似乎在裡面說話。
吳知枝好奇,點完單子就進去看了一眼。
掀開帘子,陸焉識指間夾著一張說明書,正低頭跟吳媽媽說著什麼。
吳媽媽坐在紅木椅上,手裡捧著幾盒藥膏貼。
想來,陸焉識手裡的說明書就是這些藥膏的說明書,他說:「哪裡痛就貼哪裡,藥效是六個小時,一般情況貼兩片就好,要是比較疼,可以貼三到四片,每天晚上洗完澡開始貼。」
吳媽媽點著頭,滿臉笑意,「好,謝謝你了。」
「不必,你不是說膝蓋那裡有點疼麼?那就暫時不要帶假肢了,先貼貼看,看效果怎麼樣。」
「好。」
吳知枝聽到這話,立刻坐不住了,「媽,你怎麼了?」
「沒事呢,就是最近天變,總覺得截肢的位置有點不舒服。」
「那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不用了,我覺得就是天變的關係,不是什麼大事,先貼貼看吧。」說完見吳知枝的臉色還是很擔心,便說:「要是有問題,在上醫院吧。」
如此,吳知枝就沒說什麼,扭頭看了陸焉識一眼,心裡頭有濃濃的感激。
店面忙,吳安安在外頭喊她,「姐!來客人了。」
吳知枝只好先出去幫忙。
沒多久,陸焉識也出來,拿著本單子,去幫忙點單。
點單是很簡單的事情,站那聽客人把要吃的記一下就可以了,力所能及的小事。
吳知枝在幫忙切肉,見他出來了,笑了一下,心裡莫名的覺得很安心。
只要有他在,就覺得很安心。
大概半小時後,飯點過去了,店內重新冷清了下來,常叔在洗鍋,吳知枝拿著抹布,出來一邊擦桌子一邊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媽腿疼的?」
「早上下樓的時候,聽見她在喊,我就去看了一下,她說腿疼。」
「那你怎麼沒告訴我?」她看向他。
陸焉識笑笑,「你媽那性格,你認為她會讓我告訴你?」
吳知枝無言以對,片刻後,說了句,「謝了。」
「非得跟我分那麼清楚?」他看她一眼,有些不高興,「我看你,每天都要跟我說這句話。」
「……沒有啦。」
「那就不要老說,聽著膩味。」
「……」她愣了一下,跟著忍不住笑了,「知道了!不過真不用去醫院嗎?」
指吳媽媽腿疼的事情。
陸焉識沉吟片刻,「看看吧,最近天氣確實在轉熱,要是真疼,她肯定也忍不了的吧?」
也是,要是真疼,肯定會說要上醫院看看的。
「那我先出去洗碗了。」外頭水池裡的碗堆得跟山一樣,吳知枝喊常叔下班,然後自己就去洗碗了。
三十幾分鐘後,她搬著一盆碗筷進來,陸焉識拿著一本吳知枝沒見過的書籍,在跟吳桐講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是孔子他老人家的名言,幾千年來被人們視為真理,對這句話,你是怎麼看的?」他問吳桐。
吳桐沒說話。
陸焉識也不催促他,不緊不慢地接著說:「你若是真對辯論有興趣,也可以嘗試發表一下自己的言論,眼下我們這個辯題,就叫近朱者赤,是否一定赤?」
吳知枝聽了,想上前打斷,又怕打擾到他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學習氣氛,便暫時壓下了心頭的想法,搬著碗,到旁邊的桌上把碗一個個擦乾淨水珠,在擺進消毒碗櫃裡。
吳桐依然不說話。
陸焉識便放了一段辯論給他聽。
吳桐的目光微微向下,盯著收錄機里轉動的磁帶。
他確實很喜歡辯論,一聽磁帶,神情就完全沉澱下去了,安安靜靜地在那聽著,偶爾眨一下眼睛。
吳知枝輕手輕腳坐過去,問陸焉識,「什麼情況?你在教他辯論?」
「嗯。」他翻著手中的書,在查找資料。
「學習不訓了嗎?」
「對他來說,那並不是最好的出路。」陸焉識語氣淡淡。
吳知枝一愣,「什麼意思?」
「不可否認,你之前對他的訓練是有用的,能幫助他積極的運轉大腦,訓練說話,但那畢竟不是他的興趣之處。」陸焉識似乎是怕吳桐聽到這些話,刻意壓低了音量,在她耳邊說:「他這樣的孩子,唯一的出路,其實就在他的興趣上,否則他就算考上全國狀元,將來也是沒什麼用的,不說話,不合群。」
吳知枝靜靜聽著,沒說話,其實她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以她現在的智慧和經歷,她能想到的,只有這麼多,她也曾向那些有自閉兒童做過康復訓練的媽媽們取過經,那些媽媽說吳桐這樣輕微自閉傾向的,還是很有機會變回正常人的,只是需要不斷的訓練,並且,不要輕易的放棄他。
所以吳知枝每天都訓練他,希望他有一天可以回到正常軌道。
陸焉識說:「既然他的興趣是辯論,那就從辯論下手,如果真有天賦,這就是他未來的出路。」
「他確實很喜歡辯論。」吳知枝說。吳桐的偶像就是陸霖,但是以她現在的經濟水平,她沒能力送吳桐出國留學,所以到現在她都還沒給陸霖寫過信,她只是有這方面的計劃,說不定到時候陸霖根本不會理會他們,可是人總要心懷希望才行。
「那就從現在開始訓練。」陸焉識開口,眼神嚴肅,「練好了,將來有機會了,就能把握得住。」
「可是他這樣……」真的會開口說話嗎?
「試試看。」陸焉識說完,按掉了錄音機里的辯論,低眸問他,「吳桐,你聽完了嗎?」
吳桐抬眸望他,瞳孔很幽深,點了下頭。
「這段話里,說近朱者一定赤,因為環境跟習慣可以潛移默化一個人,假如你跟一群朋友在一起,如果大家都很優秀,那麼你也會漸漸變得優秀,假如這些人行為粗鄙,那你也漸漸會變得粗鄙,又假如,每抓到一個貪官落馬,就會帶出一連串和他一樣腐敗的官,所以近朱者就是會赤,對嗎?」
吳桐沉默了好一會,搖搖頭。
「你搖頭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表達出來,讓我聽聽你的觀點。」這一刻,陸焉識就像一個嚴肅的學者,讓人不禁對他肅然起敬。
連平時酷愛開玩笑的吳知枝此刻也不敢開玩笑了,她雙目期待地望著吳桐,希望他能開口說話。
吳桐嘴巴張了張,沒聲音。
兩人看著他,沒說話,就那麼靜靜等待著,吳知枝神情裡帶了一絲緊張。
陸焉識臉色輕描淡寫,好像覺得他說不說都可以。
最終,還是他這副不急不躁的樣子鼓勵了吳桐,他抿了下唇,嘗試著慢慢開口,「不,一定。」
雖然這一刻,他只說了這麼三個字,但吳知枝還是很激動的,激動得差點要去扯旁邊陸焉的衣服,心裡七上八下的,就想抓住點什麼。
多年以後,在想起這一幕的時候,吳知枝真的很感激陸焉識,若不是他在吳桐充滿迷霧的前程里點上了一盞明燈,後來的吳桐,又怎麼可能走向人生巔峰?
「是不,還是一定?」陸焉識問他。
吳桐緩了緩情緒,回答,「不,近朱者,赤,這話,有問題。」
吳知枝一證。
陸焉識平靜地問:「有什麼問題?你的觀點是什麼?」
吳桐思考了片刻,「病句。假如,一個壞人,一個好人,天天一起,那麼,是好人,變成壞人?還是,壞人,變好人?如前者,那全天下,就都變,好人了。如後者,那,豈不是,全天下,都是,壞人?」
其實他的聲音並不大,還斷斷續續的。
可這聲音聽進吳知枝耳里,就宛如天籟之音,她從來沒聽過吳桐一次性說這麼多話,還是一邊思考一邊說的,他竟然真的能參與辯論,而且還不是書本中固有的知識,是他自己的思維衍生出來的新邏輯產物。
吳知枝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麼好,眼眶都有點濕潤了。
這感覺,就好像看見了自己殘疾多年的孩子忽然站起來了一樣激奮人心。
宛如『老母親』的心情,被這一刻安慰感動得一塌糊塗。
她真的!真的!真的!太愛陸焉識了!
神一樣的少年,為這個殘破不堪的家庭帶來了太多驚喜與希望。
這面,她激動不已。
那一面,陸焉識依然是不緊不慢地追問:「還有呢?」
吳桐磕磕巴巴地回答:「舉例,警察,每天,和小偷,盜賊,打交道,難道,每個警察,都會變成,小偷,或盜賊嗎?再者,小偷,盜賊,每天和,警察,打交道,那麼,他們,就會,變成和,警察,一樣的,好人嗎?」
說到這裡,他似乎覺得有點累了,喘了兩口氣,繼續說:「所以,這句話,本身,矛盾。萬事,沒,絕對性,在肯定的事實,也有可能,被扭曲,會近朱者,赤,是這個人,本來,就赤,不是因為,近了赤,而赤,相反,是墨,就不會赤,因此,近朱者,不一定赤。」
他斷斷續續地說完,吳知枝都差點要熱淚盈眶的為他鼓掌了。
情緒直奔興奮的頂點,她現在心裡好開心,想歡呼,想尖叫,想抱著他們站起來轉兩個圈圈!
吳桐真的有自己的思維和邏輯的,他天天聽辯論,除了沉迷其中,還思考了見解。
她心臟在顫抖,被興奮的。
轉頭看了陸焉識一眼。
他淡淡鼓勵道:「說的不錯。」
說完,把淡定地把書翻到了下一頁,繼續尋找有趣的辯題。
吳知枝默默望著他,想說感謝,可是看見他在忙,就沒有打擾他,而且她也知道,他不愛聽她說這些話,所以只是坐在旁邊看著他微笑,像個痴漢一樣,歪著頭,微笑,不語。
這個人,雖然脾氣不怎麼好,但真的很有想法和才華,自他來到她身邊,她發現日子一天天在變好,仿佛長年累月陰霾的天空,終於照進了一縷明亮的曙光。
有他在,她覺得好安心,或者是找到了一點可以依賴的感覺,她終於認同,有個人靠一靠,其實是很幸福的事情,他分擔了她絕大部分的憂慮和焦慮,好像以前困擾她的世紀難題,全部在慢慢的迎刃而解。
這人,到底是什麼構造?
他為什麼可以這麼棒棒的呢?
簡直讓人不禁崇拜。
她撐著下巴,笑吟吟地坐在桌上思考著。
從來沒有人給過她這樣的感受,賀希言跟蘇北是對她不錯,蔣氏兄弟也對她不錯,可是他們只能做到對她不錯,卻揮散不掉她心間的陰霾。
但是陸焉識,他做到了。
就像一束帶著強烈光芒的烈陽,輕易就鋪滿了她心間,驅散了心頭盤旋已久的陰霾……
或許是他看明白了,她的不思進取,從來都不是因為自己不想要什麼,而是不能要什麼,他更明白,問題的根源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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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太精彩了,我怕看一半你們睡不著,所有一萬字全放進來了,讓大家看完可以去睡覺,這是兩章的量哈,所有就一更,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