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三位言的是位身患尿毒症的中年男人，叫劉福添，今年58歲，患病三年，需要定時做血液透析治療，他的老伴很早就離世了，他的子女和鄭歡蘭兒子截然不同，很是孝順，常常會來看望他。可他卻覺得自己是個累贅，給子女帶來了麻煩。

    也是個年過半百的人了，該享受的也享受過。他想與其拖著病痛連累著子女，不如就此放棄治療，省下這些治病的錢，這樣大家都好過。

    ……

    最後一位患者，叫何振東，49歲，患有慢性重症肝炎，需要做肝臟移植手術。他有一個兒子，今年大學剛畢業，很乖很懂事，在得知父親需要肝臟移植後，毫不猶豫的找了醫生進行肝臟配對。可天意弄人，檢查結果出來，不僅肝臟不匹配，還因此得知兩人完全沒有父子關係。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突然告訴他不是親生的，這對患病的何振東來說，簡直是雙重打擊。

    真相被揭露，何振東的老婆說出了實情，且決定要離婚。當年何振東的老婆在和他結婚前剛和自己初戀男友分手不久，和何振東結婚也是因為一時之氣，婚後半個月，她才現自己懷孕了，無奈，她只能生下。這麼多年，她依舊和初戀男友保持著聯繫，對於何振東，沒有一絲的愛。

    ……

    醫院，最容易暴露人性的地方，也最真實的展現了人間百態。

    姜芥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僅限於醫院那道牆外美好的一面。她不是沒有過生活體驗，打工實踐什麼的，她都經歷過。但那些，都只是人性最表面的皮囊，扒開這層偽裝，裡頭的一切，你根本無法想像。

    她就像只金絲雀，從小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被爸媽當寶似的捧在手心愛護。若不是認識了小嘉，若不是參加了社工，她大概到死都看不到，那些人性的醜態。

    可即便如此，她也還是堅信，這個世界，好人永遠比壞人多。

    不然，為何會有醫生護士，為何又會有社工？

    這也是她決定領養小嘉的原因之一——

    哪怕這個世界丟棄了他，也總會有珍愛他的人出現。

    ……

    活動結束後，大伙兒的心情都極其沉鬱，姜芥收著椅子，眼眶還有些紅。

    遊子健擺好桌子，聽她在後頭輕輕吸鼻子的聲響，轉身抽了張紙巾遞給她，關心道：「沒事吧？」

    姜芥抬眸，接過來微微一笑：「沒事，謝謝。」

    廖語函收拾好雜物，走過來拍拍她：「我第一次參加小組活動的時候也這樣，情緒控制不住，哭得一塌糊塗，等日後會習慣的。」

    姜芥：「嗯。」

    王佳佳淺淡笑笑，問她：「一塊兒吃晚飯嗎？當作迎接你入組。」

    林業也出聲：「流美路有家烤肉店，味道很不錯，一起去試試？」

    「好。」姜芥咧唇笑了，「其實我沒事，只是第一次聽這些，有點緩不過來。」

    遊子健揮揮手：「正常正常，以後會習慣的。」

    －

    去烤肉店的路上，姜芥給溫時卿了條微信，告訴他晚上和社工部的師兄師姐們聚餐。

    那頭這會兒剛好得空，回得很快：［好，吃完早點回去。］

    ［小魚仙草：嗯嗯，你也記得吃飯呀。］

    ［小魚仙草的：好。］

    ……

    烤肉店生意火爆，姜芥他們排了半小時隊才等到座位。

    點了菜沒一會兒，菜品便6續上了，大伙兒各自動手烤肉。

    烤盤「佌佌」作響，遊子健握著夾子將牛肉翻了個面，問：「姜芥，你是延音的嗎？」

    姜芥咽下嘴裡的肉，點頭：「嗯嗯是的。」

    「音樂生真的是蠻牛逼的。」廖語函崇拜的看了姜芥一眼，「我從小就羨慕會唱歌的人，我這五音不全的……」

    王佳佳：「你今年大幾呀？」

    姜芥：「大二了。」

    林業也問：「你們學音樂的，是不是特費錢？」

    姜芥贊同的連點幾下頭，加重語氣：「特費！我聲歌系的還好，他們學器樂的更費錢。」

    王佳佳笑笑：「我當初本來也想學音樂的，因為太燒錢就放棄了。」

    姜芥抿了口溫水：「你們也是延大的嗎？」

    遊子健：「不是，我們是延川理工的。」

    「哦哦。」姜芥頓了下，又問，「你們專業都學些什麼呀？感覺你們專業很有意義。」

    「社會工作嘛……」遊子健組織了一下語言，「就是類似於公益，但是它是付費的服務，這專業在國內展的不太好，國外很成熟，國內展主要依靠政府財政支持，但是中國政府特別是內6，支持很小。」

    「我們這專業吧，做得好是可以有很大成就感的……」廖語函聳了下肩，無奈笑了聲，「但是受限太多……而且工資很低。」

    林業：「居民的認知度也很低，因為畢竟是西方引進的。」

    王佳佳：「作為本專業的學生來講，這個專業就是培養專業型人才，就比如說醫生只能做醫生，但是醫院需求很大，我們社工就不一樣，社工的工資就非常低，一般是沒有人願意做的。」

    遊子健接著道：「不過有很多那種就家裡麵條件比較好的，他只是需要一個工作。還有就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工作，這種的我遇到過，但很少。」

    姜芥微怔：「那你們……」

    「我們啊……」王佳佳再次長嘆，「一開始真的是蠻喜歡的，但是吧，咱們家裡的條件不允許咱們這樣耗，所以等這次這個小組活動結束，我就打算回老家考公務員了。」

    聞言，姜芥目光掃向另外三人，他們均是一臉「嗯，基本是她說的這樣沒錯」的神情。

    姜芥有點意外和失落。

    看來面對現實，喜歡的一切都會被生活中的無奈所打敗，最後妥協。

    見姜芥神色有些許暗淡，廖語函忙拍拍她，安慰：「哎哎你不用想那麼多，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有自己的專業，只要你喜歡，將來上班賺錢，業餘做做醫務社工也是可以的。」

    「嗯。」林業說，「延川目前的自願社工已經開始慢慢展開了，咱們市立醫院的醫務社工就有很多志願者。」

    遊子健：「對啊，像你這樣念書的時候偶爾來社工服務部幫助他們的就挺好了。」

    姜芥笑：「嗯嗯，懂得懂得。」

    －

    晚飯後，姜芥看著時間才八點多還早，買了點牛奶和三明治又往醫院去了。

    溫時卿在埋頭寫病歷，聽見開門動靜，抬眸瞧一眼，見是姜芥，微一愣：「怎麼來了？」

    姜芥嘻嘻笑兩聲，輕輕帶上門進來，在他對面坐下，把手裡的三明治牛奶放桌上：「來給您送點吃的，怕您半夜餓。」

    溫時卿默然看一眼，垂頭繼續寫字。

    姜芥不打擾，托著下巴靜靜看他，眉目低垂，心情有點鬱悶。

    小姑娘一時這麼安靜，溫時卿有些不習慣，停了筆復又抬眸，望見她耷拉的眉眼，帶著幾分憂愁，溫柔的問了聲：「怎麼了？」

    姜芥愣了下神，揚唇淺笑：「沒呀。」

    溫時卿：「不開心？」

    姜芥垂目，忽然明白過來他早上說那句「不開心要說」的原因了。

    她語氣很輕：「有點。」

    溫時卿乾脆放了筆，兩手搭著桌沿，擺出一副聆聽者的模樣：「說說。」

    姜芥摳著桌面半晌，突然笑了聲，有點自嘲的意味：「感覺自己就像枝溫室里的花朵，每天都傻白甜的過著日子。」

    溫時卿眉峰動了動：「傻白甜？」

    姜芥：「就是不諳世事，涉世未深，被保護的太好啥的……」

    「嗯我知道。」溫時卿極輕地笑了下，「不過我不覺得。」

    姜芥：「？」

    他眼眸眯了眯，似笑非笑：「看你打架泡吧挺厲害挺有經驗。」

    姜芥：「……」

    「那怎麼一樣……」姜芥訕訕，「那個都是以前不懂事非主流……都是小世面，很表面的東西。我指得是人心。」

    小姑娘畢竟是小姑娘，才二十出頭，家境富貴，能見過什麼社會險惡？

    溫時卿伸手握過她的，拇指輕輕的摩挲著，像是在撫慰她的心：「姜芥。」

    「嗯？」

    「我覺得如今這樣挺好。」他目光沉沉，連聲線都壓得很沉，「若是讓我來說，我會和你爸媽一樣，繼續這麼好好的保護你。」

    保護你這顆純粹善良的心，讓你對這個世界依舊充滿希望，充滿樂觀。

    至於那些險惡的醜態，讓我一個人看到，就夠了。

    ……

    隔日，經過上次相互的傾訴，組員間的關係漸漸走近熟識。

    王佳佳今日安排了小遊戲——踩氣球和合唱。他們準備很多充了氣的彩色氣球，讓組員們把這些氣球當成是自己內心的不快，將它說出來後，再一腳踩掉，以此來宣洩情緒。

    伴隨著他們接近嘶吼的話語，壞情緒就像積攢在氣球里的氣體，在氣球「嘭嘭嘭」地被接連踩爆的瞬間，它們就此在空氣里消散，最後被風吹過，飄向遠方。

    踩氣球環節結束，由姜芥教他們唱歌。

    活動室里有架電子鋼琴，姜芥分了歌詞，清唱示範了一遍後，開始邊彈伴奏邊一句句教他們唱——

    用簡單的言語，解開載的心

    有些情緒是該說給懂得人聽

    你的熱淚，比我激動憐惜

    我誓要更努力更有勇氣

    等下一個天亮

    去上次牽手賞花那裡散步好嗎

    有些積雪會自己融化

    你的肩膀是我豁達的天堂

    ……

    ……

    臨近傍晚，第二節小組活動結束了。經過今日的小遊戲，他們壓抑太久的心情得到釋放安慰，離開的時候，神色都緩和了不少，甚至多了些許的笑容。

    姜芥很開心，越覺得自己目前做的這些事，是很有意義的。

    而後，大伙兒各自忙碌，善後衛生。

    天漸漸暗下，遊子健疊好椅子，看眼姜芥，走過去，問：「姜芥，晚上準備幹嘛？要不要一起吃飯？」

    說著，他又放聲問了下其他三人：「你們呢？要不要一塊兒？」

    王佳佳：「哎別算我，我和我男朋友約了。」

    林業懶懶散散的：「困了，回去睡覺。」

    廖語函拍拍兩手灰：「我晚上也有事。」

    三人都沒空，更是隨了遊子健的意，看向姜芥的目光更加熱情了：「那我倆一塊兒？」

    姜芥掃地的身子直起來，略帶歉意：「啊……我晚上也沒空哎……不好意思。」

    話落，她徑直去了洗手間。

    遊子健那高揚的眉眼瞬間耷拉了下來，一臉失意。林業還能不明白他什麼心思？見他碰了灰，過去嘲笑兩句：「不行啊健哥，戰就失利了。」

    遊子健啐他：「滾滾。」

    這時，活動室的門剛好被推開。溫時卿立在門邊，臉色有些陰沉。

    遊子健之前在胸外科做過個案，和溫時卿彼此熟悉，見他突然來這，倒是意外：「溫醫生？」

    廖語函和王佳佳齊齊看過去，目光驚艷。

    男人穿著長款的黑色大衣，短理的清爽利落，身高腿長，英姿俊挺，側面看過去，輪廓精緻立體，稜角分明，眉目間還透著幾分寡淡和清冷。

    傳說中心胸外科的高冷英俊男神！

    遊子健幾步過去，笑了笑：「您怎麼來這兒啦？」

    話落，姜芥剛好從洗手間出來，溫時卿面無表情瞥他一眼，抬手一指姜芥，聲線很淡——

    「來接女朋友。」

    ……

    空氣滯了一瞬，像被潑了凝固劑。

    姜芥這會兒側目過來，神色自然：「咦，你來啦？等我一下，我收拾完！」

    眾：「？？？」

    ……

    姜芥被溫時卿接走了。

    在場的四人還沒緩過神，各自腦袋裡的小彈幕極其豐富——

    林業：臥槽？姜芥和溫醫生？？

    遊子健：溫醫生三十了吧？和姜芥？？老牛吃嫩草嗎？

    王佳佳：莫名登對是怎麼回事！

    廖語函：瞬間腦補了三十萬字年齡差萌的大叔文。

    片刻，廖語函輕嘆一聲，遺憾的拍拍遊子健的肩，以示安慰：「不用覺得失敗，溫醫生那種長相的，和你不是一個級別。」

    王佳佳也嘆：「天涯何處無芳草，下一個女孩會更好。」

    林業：「兄弟，心疼你。幸好戰失利了。」

    遊子健：「……」有一萬句mmp想講：）

    －

    「今天做什麼了？」

    車裡，溫時卿不疾不徐駕著車，問道。

    姜芥側頭看他，前日的憂愁全然消去，此刻的眼裡滿是笑意：「做了小遊戲，還教叔叔阿姨他們唱歌！」她興致很高，說起話來眉飛色舞的，「我打算給他們排個合唱，分聲部的那種，一定很好聽。」

    「嗯。」

    他突然問：「他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

    姜芥愣了下，答：「哦，沒人問我就沒說了，畢竟剛認識，突然說什麼男朋友的有點怪。」

    溫時卿揚了下眉梢，想起剛剛在門外偶然聽見遊子健和姜芥說的話，目光里透著幾不可察冷峻，故作漫不經心地道一聲：「嗯，現在知道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