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 見哈利，抉擇

    裴沁兒在醫院附近開了一間酒店，為了不打擾爸爸媽媽，她決定一個人睡酒店。

    這些日子，沁兒就沒有好好的休息過，他們自然是不同意，生怕她在夜裡一個人會驚醒，萬一出了別的什麼事情該怎麼辦？他們誰都無法承受那個萬一。

    可是裴沁兒堅持，並且囑咐了爸爸一定要好好的照顧媽媽，晚上有瑪麗陪著自己，她什麼也不怕。

    在裴沁兒再三的請求，外加生氣腦彆扭，甚至是小威脅下，裴瑞希和易醉總算是妥協了。

    「爸爸，媽媽，你不能看著我一輩子，你有你們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空間，我只是需要時間而已。」

    「好吧！」

    雖然裴沁兒還是做了一夜的噩夢，從哭到醒過來，再從醒著到哭著睡著了，反反覆覆不知經歷了多少遍，僅僅只是一晚上，瑪麗眼底就出現了黑眼圈，早餐的時候哈氣連連，就剩下走路打晃了。

    裴沁兒心裡不是滋味兒，瑪麗僅僅只是一個晚上就變成這般模樣，爸爸媽媽和外公外婆，還有舅舅怎麼挨過那些艱難的日子？

    因此，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心，雖然有些令人難過，可是她已經是無法子可選了。

    瑪麗將車子開的非常的平穩，大概也就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就來到了哈利的家，報上名字以後，霍希爾頓夫人起初是根本不想見他們的，甚至還讓他們滾。

    裴沁兒能夠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也不生氣，只是再請那位傳話的傭人表達自己的想法，「我手上有哈利要送給他母親的東西，你去再問問，她還要不要見我。」

    子爵送給夫人的東西？

    聽到這話，傭人立刻又掉頭沖回了屋子裡，這個時候誰都知道，夫人現在心裡眼裡都是子爵，每天就快要哭瞎了雙眼，如果真的是子爵要送給夫人的東西，那麼夫人是一定要見到此人的。

    所以，他又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屋子，「夫人，夫人……」人未到聲先到，還沒有跑進屋子裡，就聽見有東西丟過來。

    其中還外帶伴隨著嘶聲裂肺的怒吼，「滾，讓你滾出去，讓他們都滾，掃把星，害死了我兒子，還想來見他，她有什麼資格看我的兒子，為什麼死的人不是她？」懷揣著子爵的照片，她哭的撕心裂肺，仿若像一個瘋婆子一樣，髮絲凌亂，眼睛通紅，眼淚早已經是爬滿了臉頰，哭的好不傷心。

    傭人縮了縮脖子，還是要大膽的說出來，「夫人，那個小丫頭說，她手上有你子爵要給你東西！」

    話落，霍希爾頓夫人猛地從床上爬了起來，卻因為這些日子日日夜夜以淚洗面，沒有好好的吃飯，沒有好好的休息過，所以導致了眩暈，直接一頭栽倒在了地上，儘管跌倒在了地上，又是跌的皮都破了，傭人見狀，連忙攙扶著她，直接扶穩了夫人，「夫人，你慢一點……」

    她一把甩開了傭人的手，一路風風火火的跑下了樓，看見樓下佇立不安的洛麗塔，正來回不停的踱步，她想也不想的衝到了她的面前，伸出一隻大手，目光兇狠熾熱，「拿來，我兒子給我的東西拿來。」

    裴沁兒只是淡淡的看著她，不害怕，也不生氣，她從自己的小包包里拿出了一個U盤，上面貼了一張小紙條，是哈利的字跡。

    給媽媽

    媽媽？

    他竟然稱呼她為媽媽，而不是母親？

    霍希爾頓夫人捂著嘴巴，不由得痛哭流涕，恨不能將這個U盤看穿了，在她有生之年得知，兒子私下的時候，不知道喚了自己多少遍媽媽，只要一想到這個，她的心就像是五味雜陳似的，難過到幾乎要撕裂她，霍希爾頓夫人一把奪過了U盤，想也不想的掉頭就走，瑪麗一怔，就這麼輕易的給了，那還怎麼利用這個機會說出要看望哈利的事情？

    她伸手想要攔住霍希爾頓的去路，卻是被沁兒直接攔了下來，「瑪麗，我們再等一會兒。」

    瑪麗很是著急，「我的傻洛麗塔，你就這麼給她了，她還怎麼可能會讓你知道哈利到底葬在了哪裡？」

    「瑪麗，雖然我並沒有看過那個U盤到底是什麼，但是我相信哈利，他可以為我把一切都想到了，所以我相信霍希爾頓夫人一定會讓我見到哈利的。」

    瑪麗抿了抿唇，沒有在說話，因為她相信哈利子爵的為人，是一個懂得為別人著想的好人，只是可惜了他這么小的年紀……

    霍希爾頓夫人拿過U盤以後就去了書房，在電腦桌前坐下，她已是渾身虛脫到差點暈厥，揉著泛疼的太陽穴，喘了好幾口粗氣，才穩定了自己的心神。

    將U盤插入筆記本里，很快找到了裡面的文件，上面寫著送給媽媽1，可見也是受了裴沁兒的影響，想要說的話太多了，所以標註了序號，就是為了能夠讓媽媽從第一個看起，她想也沒想的點開了，哈利的影像出來的那一刻，她繃不住的嚎啕大哭，幾乎是抱著筆記本的屏幕，嘶聲裂肺的哭喊，「哈利，我的哈利，你是我的兒子，你怎麼可能會比我先死，我的兒子……」

    前五遍，霍希爾頓夫人根本不知道哈利對自己說了什麼，只能抱著屏幕不停的大哭，以至於看第六遍的時候，就像是初見似的，生怕自己打擾了兒子的說話，硬生生的捂著嘴巴不讓自己的哭聲吵到哈利的說話聲。

    「媽媽？」他彆扭的喚了一聲不由得啞然失笑。

    隨後又喚了幾聲，直掉自己習慣了這個稱呼為止。「從小到大，這是我第一次喚你媽媽，卻沒有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你看見這個視頻的時候，多半我已經是凶多吉少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傷心，所以心情很是忐忑，在我的印象里，你那冷傲高貴，難以與你相視，看到你眼睛裡的時候，我多半都會產生一種自我厭惡的感覺，總覺得我自己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孩子，至少不是媽媽所期待的孩子。」他輕咳了幾聲，掩飾掉自己心中的難過。

    霍希爾頓夫人幾乎就要心死了，恨不能抓著自己的頭去撞牆，她以前都做了什麼，哈利那么小，僅僅只是個孩子，她就把對子爵的厭惡轉移到了哈利的身上，這對他來說，是多麼不公平的事情。

    「嗚嗚……哈利，我的兒子，媽媽錯了，媽媽願意自己的生命去換取你的，我真的錯了……」

    「但是，在你得知父親沒死，甚至還把我打傷的那一刻，風風火火的衝進了醫院，告訴我，沒事兒，一切都有你的時候，我真的特別感動，我覺得我好像是看見了一個陌生的媽媽，對，就是媽媽，不是母親。我就覺得，你現在不維持自己霍希爾頓夫人的形象，其實也挺好的，甚至還多了幾分母親的溫暖的光輝，至少那一刻我心存感激，老天讓你成為了我的媽媽。」

    得知兒子內心的想法，霍希爾頓夫人哭的又是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即使淚眼朦朧了，也想把兒子的模樣，牢牢的刻印在了她的心裡，她怕自己有一天得了老年痴呆症，會將自己心愛的兒子忘記了。

    「媽媽，別怨恨，也別難過，誰都會有一死，我只不過是提前了那麼多年而已，做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不願背負父親的債去過一輩子，我寢食難安，我知道一個年輕的生命因為父親死掉，我這輩子都會背負著枷鎖，算是為霍希爾頓家族償債吧，更何況我還是心甘情願的付出，沁兒是我的朋友，是我在生命中最絕望的時候，以為自己被全世界放逐的時候，以為沒有人愛我的時候，她是我心內一道溫暖的光，幾乎照亮了我全部的人生，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愛我，喜歡我，關心我，給予了我很多的勇氣。如此善良的女孩，讓我為她做什麼我都願意。」

    聽到最後，她心中竟是異常的難過，在兒子那麼孤獨無助的時候，她卻在過著放逐的生活，那個時候是裴沁兒在陪著他。

    意識到這一點，她發現更加痛恨這樣不負責的自己了，她是個畜生，根本不配做一個媽媽，甚至不配做哈利的媽媽。

    「所以，媽媽，別為難自己，一切都只不過是我們必須要成長的經歷，我們都是上帝的孩子，總還會有見面的一天，也別為難沁兒，你們素未平生，卻因為我而相識，這不是一種很奇妙的緣分嗎？其他的視頻等你有想不開問題的時候再看吧！我希望你同裴沁兒一樣，只想著開心的事情，不要再記著那些不好的事情，我們的人生不是只安排的悲劇，每天偶爾還有意外的驚喜，如果你只是一直活在悲傷里，驚喜是不會降臨的。」

    直到最後呈現出一個重新播放的標誌，她依舊是呆呆的看著屏幕上方，久久的回不過神來。

    最後也不知道是眼淚流幹了，還是嗓子哭啞了，竟趴在了電腦前睡著了，掛著淚痕的臉頰竟是異常的慘白。

    樓下，裴沁兒已經開始有些焦灼不安了，她相信哈利，卻不相信霍希爾頓夫人能夠心軟的同意自己，所以她真的害怕自己會被拒絕。瑪麗嘆了一口氣，「洛麗塔小姐，我們走吧！」

    「再等等吧！」

    「可是我們已經等了一個下午了，之前你爸爸也打過電話，來詢問你，我們再不回去，就會令他們擔心的。」一個下午的時間，足以令瑪麗覺得，霍希爾頓夫人是不會同意他們去見哈利的。

    裴沁兒抿了抿唇，站起了小小的身子，望著不遠處的樓梯，有些莫名的失神。

    她還沒有見過哈利，所以，她捨不得離開。

    可是，現實告訴自己，不能再由著自己的性子，她想與哈利道別，不想做一個不告而別的人，至少對哈利，她做不到。

    許是上天都在憐憫她，拐角處急沖的跑下了一個傭人，是方才招待他們的那個人，她立刻欣喜的問道，「是不是你家夫人同意了。」

    傭人看了一眼裴沁兒，淡淡的說道，「你先跟我來吧！」

    瑪麗作勢站起身子，就要跟在洛麗塔身後，卻被人直接攔了下來，「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我家夫人說了，只允許她一個人去。」

    「那怎麼行？」讓她放任洛麗塔小姐一個人，瑪麗表示自己做不到。

    裴沁兒雙手合十，「求求你了，瑪麗，我會沒事的，我真的特別想見哈利。」

    瑪麗堅持，「我要與她一百米遠，除了這個，免談。」這是她放任的底線。

    傭人也是非常的為難，現在夫人已經抱著電腦睡下了，她更沒有膽量去吵醒夫人，所以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瑪麗見她有些為難，想必已經猜出了大概，一時半會兒霍希爾頓夫人是不會再出房間了，所以很是良心的建議，「你家夫人是單獨吩咐你的嗎？」

    傭人點點頭，沒錯。

    「所以，別人不知道，你可以帶著我一起去，到了子爵的墓地，我不靠近便是，總不算是違反了你們夫人的決定對吧！」

    傭人想想，的確是這樣，算是同意了。

    兩人一直默默的跟在傭人的身後，越走越偏，最後來到了城堡的後山。

    瑪麗心中瞭然，怪不得各個墓地找不到哈利的葬身之地，原來是被霍希爾頓夫人埋葬到了自家的後山了。

    沁兒很緊張，一直緊握著交纏的小手，心情是異常的緊張不安。

    馬上就要見到哈利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蹦的住自己的情緒。

    直到他們來到剛剛修建好的後山腳下，有涼亭，有墓碑，這裡被霍希爾頓夫人裝扮的異常賞心悅目，倒像是來旅遊的景點，並非是墓地。

    她看著不遠處的墓碑，渾身瞬間一僵，竟是冰冷的心涼如冰了。

    她不知道，一個溫暖如陽光，眉目含笑的高貴少年竟然會化成一堆灰土，最終被埋葬在了塵土裡是何種的淒涼。

    她只知道，哈利不適合這裡，他該適合站在陽光下，眉眼噙著溫暖的笑容，朝著自己招招手，然後輕颳了她的小鼻頭，淡淡的說道，「沁兒，最近過得可好？」

    想到昨日的總總，她不禁潸然淚下。

    明明不遠的距離，她走到他的面前，卻像是耗盡了一生。

    直到來到他的面前，她哀傷的眸子映出了濃濃的傷心難過，這幾日痛不欲生令她的胸口異常難受，如今見到了哈利，她倒像是落地了一樣安穩。

    不停的摩挲著墓碑上的照片，一如曾經自己看見過的，溫暖明媚，放佛就這麼看著他，就會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美好了起來，她想，這就是哈利·霍希爾頓十三世的魔力吧？

    聲音嘶啞難過，「哈利，我來了。」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是耗盡了她渾身的力氣。

    在墓碑一旁找了個位置坐下，她輕輕的依靠在墓碑旁，就放佛像是依靠在他的身邊，哪怕什麼話都不說，也像是以前一樣的幸福。

    風吹過，揚起了她的黑髮，直接卷在了墓碑上哈利的照片上，就好像是被她輕輕的撫摸過似的，竟有著說不出的溫柔，裴沁兒淚眼朦朧，卻是依舊含著笑容，「你說過，要讓我珍惜以後的每一天，所以我努力的去做。」

    她頓了頓，掏出懷中的手絹，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珠，「你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強大，已經占據了我所有的心思，讓我根本無法做到，我現在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夠看見你瞪著絕望的眼睛看著我，我總覺得我可以把你救活的，最終卻是徒勞，我只能站在一旁哭泣，然後去扶著縹緲中的你，最後什麼也不剩下。」

    「所以，我真的忘不掉，太難了。」她吸了吸鼻子，然後看向了哈利，淺淺一笑道，「今日來這裡見你，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雖然這對於你來說很抱歉，可是我想這也是你所希望的。」

    她捂著小嘴巴，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做出這個決定是異常的艱難，可是她卻不得不這麼做。

    「哈利，我要忘了你，你會不會有點生氣呢？你用生命救了我，我卻懦弱到支撐不住強大的思念，選擇利用別的方法忘記了你？」她摸著臉上的淚水，「可是，你知道嗎？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現在媽媽懷著笨笨，卻因為擔心我動了胎氣，如果笨笨再因為我有個什麼差錯，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的，所以我必須忘記你，去過你所希望我過的人生，也許會沒良心的再重新愛上一個人，也許我會孤身一人，可是我真的想好好活一回，不光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你，我想帶著你的血液走遍這個世界的每個角落，看遍所有的風景，人生就該活的精彩一點不是嗎？」

    「所以，哈利，我知道你不會怪我，可是我一想到自己要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我的心裡就特別的難受，強大的自責幾乎就要壓垮了我。可是人該向前看，該為活著的人著想是不是？我不知道我再來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也許是我長大以後了，也許是我年邁到走不動路了，親愛的哈利，我希望你在天堂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