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少年少女

    顧筱很想說，就算他們倆有刀，我也能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

    顧筱這可不是吹牛，顧家搏鬥術名不虛傳，顧筱再爛泥扶不上牆，練了十年下來，多多少少也能一個打兩個。

    況且顧筱貫來是個不服說的性子，連爺爺奶奶教訓她兩句都要頂嘴的，怎麼也不能任由高原把她看扁了。

    但是，當她看到高原皺眉有些生氣的樣子，這些反駁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於是她就揪著身上的小挎包，怯怯的望著高原。

    「喂，你別生氣啊。」她湊近了些，瞪大水靈靈的眼睛，一雙眼眸晶瑩剔透得仿佛能一看到底，是一雙很純淨的眼睛。

    高原看著這雙眼睛，有些不自在撇開視線。

    這一撇，卻看到顧筱光生生的兩條小腿，就在這十月的蕭瑟秋風中凍著，也沒穿絲襪。

    「你不冷？」高原下意識問了一句，問出口才發現是他多管閒事了。

    顧筱這才往自己腿上一望，才想起來她出門的時候，忘了穿外套。

    「呀，你不說我都忘了，我衣服沒拿出來，嘶，冷啊。」

    「你等著。」

    高原說完，就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顧筱本想追過去，卻又硬是停住腳步，按高原說的，站在原地等他。她踮腳往那個方向看了看，就見到一個五光十色的招牌，叫什麼名字沒看清，就知道是個酒吧。

    沒一會兒，高原抱著一件外套出來，很不客氣地丟在顧筱身上，把她劈頭蓋臉給蒙住，廢了好大力氣才從衣服里掙脫出來。

    「快把我給憋死了！哎，這是？」

    「我的衣服，你先穿著。」高原掩去眼裡的笑意，恢復冷清的神情。

    顧筱抿著唇，低頭笑得有些羞澀。

    氣氛莫名有些緊張，為了緩解這種氣氛，顧筱便問高原：「你是跟朋友在那個酒吧玩兒嗎？」

    高原的眼眸瞬間冷了下來，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弧度。

    「如你所見，我身上穿的，是服務生的衣服。」

    顧筱這才注意到，高原穿的白襯衫黑長褲，儘管把少年的身姿襯托得更加挺拔清秀，卻也是標準的酒吧服務生的穿著，只是少了領結而已。

    顧筱哦了一聲，笨拙地把高原過大的衣服套在身上。

    但別說，這穿上之後，果然暖和很多。

    「還有這個。」高原又遞出一小包東西。

    「這又是什麼？」顧筱照例好奇。

    高原看她天真的樣子，不知為何嘆了口氣：「濕巾，你可以看看鏡子。」

    顧筱後知後覺地摸著臉，想到了什麼，迅速從小包里摸出鏡子，翻開那麼一照，把她自己都給嚇慘了。

    這是誰？這不是她顧筱！

    顧筱愣了幾秒後，想起一個重點——她剛才就頂著這樣一張臉，在高原面前站了二十分鐘！還主動湊到他面前去！

    顧筱啊顧筱，你是生怕丑出得不夠是嗎？

    很想給自己兩耳光的顧筱，迅速接過濕巾，轉過身去開始擦臉，費了老大力氣，才把臉給擦乾淨，恢復清清爽爽的美貌。

    「我！」顧筱回過頭來，卻發現原本站著高原的地方，已經沒了人影。

    高原走了。

    她不由得惆悵起來，骨子裡的興奮勁兒也逐漸褪去，百無聊賴地望著那個酒吧的招牌。

    她想，她還不知道高原的聯繫方式，要不然，過去找找他，要個電話號碼？不然她怎麼把衣服還給高原啊對吧！

    自認為找了個不錯的理由，顧筱抬腳往酒吧方向走了沒兩步，最後停下來。

    「算了，我過去，他可能會不高興的。」不知道為什麼，顧筱就是有這個直覺。

    她索性放棄，垂頭喪氣地走路回家。

    顧韓城於知雅夫婦倆還不知道女兒剛才回來過又出門了，還當顧筱是剛回來。於知雅笑著問她有沒有吃晚飯，要不要給她一點燕窩粥。

    顧筱默默搖頭拒絕，一路低著頭回了房間。

    第二天，她提著行李箱下了樓。

    保姆阿姨跑過來幫忙：「筱筱，你這是要出門旅遊啊？」

    「不是，我要搬去學校住。」

    從廚房過來的於知雅，剛好聽到這麼一句。

    她驚訝道：「你要搬去學校宿舍？為什麼？之前你不是說學校宿舍太窄了，不喜歡嗎？」

    「現在我喜歡了，不行嗎。」顧筱語氣生硬，看也不看於知雅。

    於知雅擰著眉，也沒發火：「但是你要搬去學校宿舍之前，至少應該跟爸爸媽媽商量一下吧。」

    「你們還當我三歲小孩嗎，什麼事情都要通知你們？我都已經20了！我知道該怎麼處理自己的人生！」顧筱沒好氣地拽著箱子就走。

    「顧筱！你站住！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說話就這個態度！」

    顧筱梗著脖子，一點兒不客氣地跟於知雅頂嘴，母女倆怒目相視的樣子實在是嚇人，保姆阿姨只好趕緊上來勸話。

    於知雅臉上怒意消散，顧筱也轉頭離開。

    「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了？」於知雅喃喃道。

    保姆阿姨開導她：「或許是孩子叛逆期呢，這個年輕的孩子，多多少少說話都有些沖的，我們當家長的要理解。」

    於知雅卻想，顧筱這態度沒那麼簡單。

    果然，搬出家裡只是顧筱的第一步。

    顧筱去了學校的當天，就開始不接爸媽的電話，信息也不回。直到於知雅打電話給顧筱的輔導員，知道顧筱才學校一切正常，這才安心。

    為此，輔導員特意把顧筱叫去，問她是不是跟父母發生了什麼矛盾，讓她別跟家人置氣。

    顧筱無論如何都咬牙說沒有，輔導員無可奈何，只好叮囑她幾句不要跟家長叛逆，要體諒父母云云，讓她先回教室了。

    顧筱從輔導員辦公室出來，想著父母離婚的事情，淚水都在眼眶裡打轉。

    「顧筱？」一個熟悉清冷的聲音傳來。

    顧筱朝之望去，眼中多了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的輝光。

    「高原！你怎麼在這裡？」她小跑著到了高原面前。

    高原手裡正拿著一張貧困生申請表，見到顧筱跑過來，他不動聲色地將這張表折起，放在書本的下面，輕巧地擋住上面的字。

    「我來見輔導員，你呢？」

    顧筱被這麼一問，反倒啞巴了，她總不能說是因為跟父母鬧了彆扭，被輔導員叫過來談心吧，多幼稚。

    「我，我也有點事兒。」顧筱支支吾吾的，只得轉移話題道，「對了，你的衣服我怎麼還給你？我都拿去乾洗過了，保准沒有別的味道！」

    高原嗯了一聲，說：「衣服在哪兒？」

    「在我宿舍里。」

    「那你等會兒。」高原說完，越過顧筱進了輔導員辦公室，進去的時候還輕輕把門給掩上。

    站在被關的門外，顧筱聽不到裡面在說什麼，就靠在牆上，有以下沒一下地踢著腳，等高原出來。

    高原沒讓顧筱等太久，出來的時候，手上已經少了那張申請表。

    「走吧。」

    「去哪兒？」

    高原沉默地看著顧筱，猶如在看一個傻子。

    顧筱一拍腦門：「啊，原來是你要跟我一起回女生宿舍去拿衣服啊？可是，女生宿舍不讓男生進啊。」

    高原看著顧筱的眼神從沉默，轉變成無語。

    「我在樓下等你。」他到底還是憋出一句，怕不這麼說，就快要被顧筱氣死了。

    顧筱連連哦了兩聲，轉身走在前面。

    背對高原的時候，她掩嘴偷笑了兩下。

    她又不是傻子，怎麼會不知道高原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呢？她就是想故意逗逗高原，看他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特別有趣。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顧筱腳下輕快，高原步履沉穩。

    走在學校安靜林蔭道上的時候，顧筱覺得世界一片靜謐，只能聽到兩人的腳步聲，一股比糖還甜的蜜意從心裡滋生，暖得她心花怒放，感受到了新世界的溫暖與美好。

    她只希望這條路長一些，再長一些。

    可惜，很快就到了女生宿舍的樓下，顧筱讓高原等在門口，自己快速往樓上跑去，找到自己的宿舍開門進去。

    宿舍只有一個女生在，今天沒課，她便坐在椅子上敷面膜，看到顧筱的時候特別驚訝。

    「顧筱？不是吧？你真要搬到宿舍來住？」

    顧筱嗯了一聲，隨口說道：「在家裡跟爸媽住，不太方便。」

    敷面膜的女生說：「是吧，我也這麼覺得，上大學來簡直跟解放似的。當初你說不住校，要回家住，我還以為你戀家癖呢，沒想到這麼快就想通了啊！哎，你找什麼呢？」

    「一個袋子……哦！找到了！」

    顧筱在打開的行李箱角落裡面發現了這個袋子，裡面的高原衣服折得整整齊齊的，連一個褶兒都看不見。她很是滿意，小心翼翼地把袋子提了出來，像是對待什麼珍寶。

    「多珍貴的東西你這麼捧著。哎對了，顧筱，你既然搬回來，還不收拾行李幹什麼呢！看你這床鋪亂得！」

    顧筱哪兒有時間關心這個：「等我回來再收拾，我現在還要出門呢。」

    面膜女生賊兮兮笑道：「怎麼，跟人約會去啊？」

    顧筱騰地紅了臉，正想反駁兩句的時候，又有人回來了。

    是住在這個宿舍的最後兩個舍友，兩人手挽著手，進來的時候還在說什麼「也不知道在等誰」。

    她們見到顧筱也是笑嘻嘻的，顧筱雖然不在宿舍里住，但是跟舍友們關係都不錯。事實上，她因為性格開朗活潑，做事也落落大方，跟誰都能處得很好，在系裡人氣也不錯。

    「筱筱，聽說你要搬回來住啊？」

    「我說你多傻，家就在京城，不回家住跑這兒。在家裡多好啊，每天都有老媽做好熱騰騰的飯菜等著你，還不用洗衣服洗襪子，多美好啊。我在學校住著，每天都想家呢。」

    另一女生雖然嘲笑她，但對這話也是贊同的。

    面膜女生問二人：「對了，你們剛才進門的時候，在說什麼呢！」

    「高原啊。」

    原本無關心只想快點下樓的顧筱，耳朵跟著就豎起來：「高原？他怎麼了？」

    其他三人並未發現她的不對勁。

    其中一女生說道：「哦，我們看到高原在樓下等人呢，也不知道在等誰。」

    「還能是誰，女朋友唄。」

    無形中當了高原女朋友的顧筱，羞澀地咬著下唇，竟然不排斥這三個字。

    「那可真倒霉了。」

    顧筱眉一擰：「什麼意思？當高原的女朋友很倒霉嗎？」

    「高原這個人倒是沒問題啦，就是他家境太差了，哪個女孩兒跟了他不得吃虧啊。別的不說，在京城至少要能首付一套房吧，可高原呢，連自己能不能養活都是問題，女朋友該怎麼辦，跟他一起吃苦嗎？誰家女兒不是寶貝著長大，要跟著他風餐露宿啊。」

    這話說得有些刻薄，但也很現實。

    顧筱立馬就有些不高興了。

    沒想到另外一人也在附和：「的確，其實高原這個人，是真挺好的，除了性子有點孤僻。他人長得帥，我覺得不比那什麼王洋差，唯一就是家境不好，還學了我們這麼一個燒錢的專業。有才華又能怎樣，也不能當飯吃啊！」

    「說老實話，我覺得他就不該來我們學校！以他的成績，讀個一本不也輕輕鬆鬆嗎？」

    這話引起另外兩人一致贊同，都覺得高原有點好高騖遠。

    顧筱忍不住了，她的臉色跟著冷了下來：「那你們在背後說人家，又是什麼道理？他家境不好，就活該被你們說了嗎？他家境不好，就沒有追求夢想的權利了嗎？」

    說完，顧筱摔門離去。

    幾個女生慢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一個個的義憤填膺，在宿舍里大聲聲討著顧筱，極其不滿：

    「她拽什麼啊，不就是京城本地人嗎？把自己當格格公主呢！」

    「京城人都這樣兒，心高氣傲的，看不起我們外地人。」

    「你說她要是蘇雨辰那樣，老爸是高官，老媽是老總我們就不說了，可她顧筱父母不也是普通老百姓，開個小帕薩特嗎？」

    「你們沒覺得，她其實一直都有點傲氣嗎？總看不起人似的！」

    「就是！你們說，她該不會是喜歡高原吧？」

    「那不是正好配對嗎？」

    顧筱還不知道原本關係不錯的宿舍舍友，正在背後大聲討伐她。事實就算她知道了也不會在乎，因為她要說的話，就必須說出來！

    顧筱提著袋子，大步流星從宿舍樓里出來，見到高原一身清冷不染塵埃般地站在樹下的樣子，眼圈兒有些發紅。

    那群女人憑什麼說高原？

    她們對高原指指點點，說高原家境不好，整天自己打工。可人家的學費生活費至少是靠雙手得來的，而她們呢？還都靠著父母，沒了父母就活不下去！有哪兒比高原自傲了？

    高原若是有一對優秀的父母，也應該光芒萬丈地活著，而不是像現在，被人說三道四！

    顧筱越想越憋氣，越想越委屈，替高原委屈。

    高原緩緩走過來，問她：「怎麼了？」

    「沒，我就是跟幾個舍友吵架了。」顧筱到底還是把舍友們說高原的話給隱瞞了下來。

    她實在是不想看到，高原因為那些齷齪沒有底線的話而傷心落寞的樣子。

    高原哦了一聲，想了半天，才道：「有的事情，你不必理會。」

    顧筱癟著嘴，心想我為了你跟她們吵架，你就這個態度嗎？

    可當她看著高原隱隱不知所措的樣子，忍不住破涕為笑。

    「你笑了。」高原鬆了口氣。

    「被你氣笑的！誰讓你連安慰個人都不會！」顧筱說話的語氣，不自覺就帶上一點兒嬌嗔，就像是女朋友對男朋友撒嬌。

    高原想也不想：「那我下次努力。」

    剎那間，兩個人都愣住了。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面面相覷，兩頰緋紅。

    風吹過，落下滿地金黃葉子，正是蕭蕭秋季，瑟瑟冷意。

    顧筱找了要感謝高原的藉口，說請他吃飯，高原沒有拒絕。

    兩人並肩走在學校安靜的道路上，誰也沒說話，但兩人都在各自享受這種感覺。

    出了學校，很快來到附近的一家餐廳，顧筱習慣找了一家裝修一流的高檔餐廳進去，卻被高原拽住了。

    「我們都是學生，沒必要去吃這麼貴的地方。」

    顧筱卻是：「可我是要請你吃飯啊。」

    「就那家大排檔就挺好。」

    顧筱也沒反駁，乖乖哦了一聲，跟著高原來到那家大排檔。這裡裝修當然差多了，就是一家普通的蒼蠅館子，牆上地上都是髒兮兮的，連桌面上都油膩乎乎跟沒擦乾淨似的。

    好在，味道不錯。

    顧筱也不挑食，在這樣的地方也能吃下去，何況是跟高原在一起？

    飯後，顧筱正想提議去操場散步，高原卻看了眼手錶：「我打工要遲到了，謝謝你的晚餐。」

    說完也不等顧筱回答，匆匆忙忙就走了。

    「好吧，打工。」顧筱托著下巴，開心地獨自笑了一會兒，才走上回宿舍的路。

    高原也很快抵達他打工的酒吧，順手把顧筱還給他的那件衣服從袋子裡面拿了出來，一張白色小票隨之掉在地上。

    出自洗衣店的小票寫著乾洗費用——198元。

    高原看著這與他衣服價格相差無幾的乾洗費用小票，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