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簡與傑克

    姜錦融入西方劇組的過程很順利，主要是因為她的語言溝通很順利，幾乎沒怎麼遇到障礙，事先擔心的偏見歧視也完全沒有出現，大家都對她這個華國女演員出身的女主角很友好。

    有一點姜錦不知道，事實在來之前，杜克就已經用最嚴厲地姿態跟劇組打過招呼，事先把暗流洶湧的詭譎心思給壓了下去，才會有如今的風平浪靜。

    在這次的劇組聚會之後，又通過幾次劇組會議的磨合，在姜錦抵達紐約三天後，電影劇組終於開始了第一次的正式拍攝！

    這部電影是以男主角的視角展開，電影的開始，便是男主角傑克第一次搬到紐約來生活，在紐約最貧窮混亂的地方租了一個小單間，他夢想著能夠成為紐約光鮮亮麗的上班族，抱著蓬勃的朝氣和對未來的希冀，是個溫暖又陽光的大男孩。

    就在他搬來的第一天，遇到了隔壁的鄰居簡，他覺得這個年輕女孩兒很奇怪，整天深居簡出，也不與人說話，仿佛生活在另外一個世界，與周圍人更是格格不入。

    傑克開始好奇這個女孩兒，他一邊了解簡，一邊融入紐約的生活，結果兩者都非常不順利。女孩兒簡抗拒著每一個人的靠近，而紐約的生活也遠比他想像的艱難，繁華都市的快節奏生活並不適合他這個寧靜鄉村來的男孩兒，人際關係的冰冷也讓他每每受挫。

    就在傑克因為工作上的一個失誤而險些丟掉工作的時候，簡主動出現在他面前並且幫助了他，兩個在紐約的孤獨年輕人也因此開始慢慢熟悉起來。

    也是這個時候傑克才發現，原來簡因為從前的家庭變故失去所有親人而患上抑鬱症，因為抑鬱症發病時候的癲狂，也讓她身邊為數不多的朋友都離開了她，簡就這樣在狹窄逼仄的房子裡一個人生活著，做點零工，連一份正式工作都沒有。

    簡本來的性格就比較內向，得了抑鬱症之後就更是不與人交流，才會成了電影開始的時候，傑克眼中那個奇怪的她。

    傑克在身在谷底的時候接受了簡的幫助，他決心要幫助這個女孩兒，成為她的朋友。兩個孤獨男女便在紐約這座瘋狂大都市中一點點磨合併靠近，慢慢生出一種奇妙的情愫，說朋友又超出朋友界限，說戀人卻又沒能戳破那層窗戶紙，兩人更像是生活上的守望相助者，在這兒孤獨冰冷的時候攙扶著前行生活。

    這個過程中，自然也發生了一些溫馨奇妙的事情，傑克才發現，原來簡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兒，她從小學習著畫畫，夢想著成功，就算只擁有提香十分之一的成就就好，而且她還小有天賦，她在家裡的大部分時間也都花在了畫畫上，生活費更是有一半都用在了顏料上面。

    因為簡曾經用顏料把房子地板弄髒過，房東太太知道她這個夢想後，便大聲地嘲笑她是異想天開，唯獨傑克支持著她。

    可生活並不都是美好，還有苟且。

    當簡發病的時候，傑克才知道真正的抑鬱症，並不是表面有點憂鬱不愛說話那麼簡單，她會關閉所有感官，耳鳴起來用頭去撞牆，會絕食不吃飯，也會用小刀自殘。傑克為了阻止這一切費盡了心思，也越發覺得精疲力竭。

    何況抑鬱症並不是一個靠努力就能康復的病，抑鬱症患者就是一心想要好起來，也控制不了他們的想法往消極的方向去，任何快樂的事情在思考的最後都會邁向死亡。

    而且有幾次簡在街上發病，受盡了旁人異樣的目光，也讓傑克慢慢感覺疲憊大於快樂。

    感情中一旦出現了疲憊，這段感情也就意味著結束。

    果不其然，傑克也無法忍受簡的發病，他開始逃避並且視若無睹，這些行為也給簡帶來了相當大的傷害。

    電影的最後，簡選擇了自殺。

    ——正如姜錦所說，簡的所說，給人一種本應如此，或是只能如此的感覺。

    冰冷的世界，漠然的路人，厭惡的眼光，逃避的同伴……這一切的一切，都在簡的心上施加一道道枷鎖，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

    還是死了吧，死了就解脫了。

    簡這樣對自己說。

    觀眾也這樣對簡說。

    簡這次的自殺成功了，傑克也痛苦無比，他最後選擇帶著行李離開了紐約這個從一開始就與他格格不入的城市。但他再也找不到一個像簡一樣的女孩兒了。

    這部電影劇本的編劇，也是成名已久的一位金牌編劇，這部電影劇本是他嘔心瀝血的三年之作。

    別看這個故事構架很簡單，但是文中一些細節跟細膩而直擊人心的台詞，才能把這麼簡單的故事說得委婉動人。

    男女主角之間不是愛情勝似愛情的關係，他們親密而又保持距離的互動，還有這個冰冷而殘酷的世界——這層層遞進的電影畫面，就這樣在文字中描述而出。

    可以說，這是絕對的奧斯卡級別的電影劇本。

    也難怪杜克為了拿下這個劇本，而作出讓步，接拍美劇《女巫之歌》，如此才在激烈的劇本之爭中勝出。

    電影劇組為了拍攝方便，雖然在紐約最貧窮混亂的區域租下兩套房子作為男女主角的公寓外景取景地，但是內景卻以一對一的比例在攝影棚內搭建。

    前幾幕都很簡單，男主角搬家而來，他上班下班，在公司的相處，他單調無聊的生活，對於拿過奧斯卡提名的亞瑟而言信手拈來。

    不過杜克還是很挑剔地卡過亞瑟好幾次，一個在其他人看來相當完美的鏡頭，杜克卻能從中找到三處不完美，每一點都一定要求亞瑟糾正過來，做到完美地更上一層，極致。

    姜錦在亞瑟拍攝的時候，也待在旁邊一直觀看，見狀也不由得反覆琢磨自己的表演，希望能夠在杜克這裡拿到更高的評價。

    誰曾想，她的第一次拍攝就出了問題。

    這個鏡頭應該是傑克看到簡從公寓裡面走出來，兩人極快地對視一秒然後錯過，誰也沒想過他們倆未來會產生交集。

    一個很簡單的出場露面鏡頭——

    「卡！」杜克皺眉喊道。

    姜錦停住，二話沒說掉頭再來。

    第二次，還是「卡」，這次杜克的鷹眼緊緊盯著監視器，緊皺著的眉頭也沒有鬆開。

    「再來一次。」他說。

    姜錦沒有怨言繼續。

    「卡，不對勁。」

    「卡，重來。」

    「卡。」

    杜克喊卡都喊得面色鐵青了，劇組裡面的一些人更是露出饒有興致的看好戲眼神把姜錦看著。

    姜錦用手捋了一把頭髮，亞瑟則走到她身邊來拍肩安慰。姜錦搖頭說沒事，最後是杜克揮手讓大家休息。

    杜克坐在導演椅上，看著監視器上的畫面，總覺得哪裡不對。姜錦走到他身邊，說了幾句話，杜克眼睛都亮了，然後迅速點頭，讓人叫來化妝師。

    哪裡不對？

    原來是姜錦的模樣與這個地方實在是太不相融，她白淨美麗的模樣就像是誤入平民窟的公主。而簡跟傑克這個剛搬來、還充滿蓬勃朝氣和希望的人不一樣，她這個人物原本在這個地方生活多年，已經與此地融為一體，也代表著紐約這個城市繁華表面下大部分人麻木絕望的生活狀態。

    所以姜錦剛才的表演，並不是演技有問題，而是她妝容與服飾都太不契合。

    儘管姜錦已經儘量做了改變，比如弄亂了頭髮，又比如把身上的衣服弄得皺巴巴的，讓她的形象儘量向簡這個人物靠攏，但是在杜克這個挑剔的導演看來，依然會不滿意。

    姜錦聽到杜克在嚴厲地叱罵那個化妝師，問她是不是連這點專業都做不到，居然還要演員來提醒服裝化妝的不合適？

    姜錦面無表情，也將剛才這個化妝師對她的故意忽略拋在腦後。

    不過是小蝦米，不值一提。

    但是姜錦也算是看明白，這個劇組的人未必有那天聚餐時表現出來的友善，更多的都是礙於杜克的威嚴。正所謂閻王易躲，小鬼難纏，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劇組成員帶來的麻煩往往比想像的更嚴重。

    所以，姜錦沒有選擇當時就去指責這個化妝師，而是直接把事情捅到杜克面前。

    方法很簡單粗暴，但確實有效。

    至少現在這些人看姜錦的眼神多了畏懼，姜錦的不按常理出牌，反而讓他們不再以為姜錦是一個可以隨意欺負的傻白甜。如此一來，也少了很多麻煩。

    姜錦漠然地在接受了那個化妝師的道歉之後，重新化妝並且換衣，這次整體效果明顯比之前好上不少，略微枯黃的頭髮，以及陳舊的衣衫，常年不見天日以及勞累造成的憔悴臉色，眼睛下面更是因為失眠而生出濃濃的黑眼圈。

    「這次開拍，我希望一切順利，你們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隨著杜克站起來，他並不健壯的瘦弱身板卻給了眾人一種泰山壓頂之感，那渾身上下透露著的威嚴，浩瀚如海般衝擊著在場所有人的認知。除了姜錦跟亞瑟兩個主演能夠視若無睹，其他人都紛紛低下頭，都不敢直視杜克的眼睛。

    或許是杜克最近心情不錯，因而表現出來的態度也不錯，才讓他們產生錯覺，以為導演的虎鬚是可以隨便碰的。

    而事實上，杜克絕對稱不上脾氣好！或者說每一個導演都稱不上脾氣好！

    ——杜克的一番整理之後，整個劇組的精神狀態頓時發現了顯著轉變。

    就像一個乾澀的鏈條重新上了油，劇組煥發了全新的活力，效率也明顯好了太多。

    杜克總算滿意地坐下，準備再一次地開拍。

    「action！」

    傑克抱著公文包，滿臉興奮地從公寓外面走進，他回想著今天上司對他的肯定，連腳步都是雀躍的連蹦帶跳。他梳著老氣搞笑的大背頭，特意用定型噴霧反覆整理得一絲不苟，反而更加顯出他的刻意與見識太少，身上的不合身西裝更是過於老氣。

    但傑克並不在乎，他很開心，覺得來了紐約之後每一天都是美好的！連空氣都是如此新鮮而美麗！

    他走得太歡快，轉角的時候沒有注意到撞上了一個年輕女孩兒。

    女孩兒簡穿著空蕩蕩的裙子，整個人的氣質看上說不出的消極，在跟傑克短暫的視線碰觸後，又迅速低下頭。

    「哦我的天啊，真是抱歉！」傑克懊惱地摸著頭，又幫簡把掉在地上的東西都撿起來，「啊，你是住在我隔壁的鄰居，叫……簡對不對？我聽房東太太提起過你！呃……」

    傑克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因為房東太太說的那些話，可不是什麼好話。都是說簡為人奇怪，讓他少跟簡接觸之類的。因為傑克跟房東太太是一個小鄉村來的，房東太太對傑克的行為充滿了和善，更是喜歡這個有禮懂事的小伙子。

    簡就不一樣了，她總是不與人說話，房東太太的一些好意也是選擇不接受，慢慢的，房東太太覺得她的善意被人視若無睹，也就不再繼續對簡好，而是決定把她定義成古里古怪的傢伙。

    ——這個房東太太是由一個英國老演員出演，演技熟稔，把在傑克面前的友善親和，以及在簡面前的惡聲惡氣表現得活靈活現。但她在這部電影裡面並不是什麼反派角色，她只是芸芸眾生的一個，平時待人友善，但他們的友善卻不是無條件的，他們希望給出去的這份好，能夠得到反饋，並讓他們心情愉快。如果你不接受，反而成了你不識相。

    簡就是拒絕了好意的人，現在她面對傑克的道歉也是如此，直接選擇視若無睹，把掉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收拾好，抬頭就走了，看也沒看傑克一眼。

    傑克尷尬的手停在半空在，最後看著簡離去的背影，撓撓頭表示無奈。

    傑克與簡擦肩而過，這對年輕人都沒有想過，他們接下來的人生會產生怎樣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