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任性導演

    一周之後，姜錦與杜克等直接開車來到了法國南部的一座小鎮。

    這裡並不是什麼出名的旅遊小鎮，來往沒有多少遊人，卻有著最原始的法國風情。上了年代的滄桑建築，小鎮中流過的清澈河水倒映著兩畔的花團錦簇，還有安居樂業的人民跟淳樸的民風。

    看上去，就是一個平凡無奇的小鎮。

    但唯一惹人注意的，就是小鎮後面那片山巒連綿的黑色森林，綠原上烏壓壓一片，像是蟄伏沉睡的黑色巨獸。

    此時，劇組成員跟演員們在小鎮上安排下來，這裡沒有什麼酒店，只有小旅館，根本不夠上百號劇組人員住的。

    最後，乾淨安靜的旅館安排給了導演製片人以及演員等人，其他人員則住在了附近的普通民居。

    這座遺世獨立的小鎮，第一次見到這麼大批的外人，還是什麼電視劇拍攝團隊，小鎮居民們都覺得很新奇。無所事事的老人們會對著他們指指點點，偶爾會用和藹的語言上前來詢問打招呼，而年輕人則更加顯得興奮，在主創人員還沒抵達的時候，一個勁兒地打聽拍的是什麼電視劇，可惜沒能得到回應，只因居住處於保密狀態。

    連空氣都是安靜的小鎮，因為他們的到來，而開始沸騰，居民們每天討論的話題之首必然是「城東的那個劇組……」。

    在居民的好奇，劇組成員的按部就班中，一切終於布上正軌。

    此行，姜錦等人也算是見到了美劇拍攝團隊的高效率。

    短短一周的時候，劇組的布景團隊就在那座黑森林裡搭起了必要的場景，細節看上去就跟經歷了數百年時光的滄桑。服裝團隊則為新加入的姜錦連夜趕工設計出了好幾套衣服，除了款式比較簡單的黑袍紅衣，還有非常盛大華麗的祭司服，堪稱是全劇豪華服裝之最。

    這支團隊一個星期前才從加拿大飛到了法國巴黎，中間好像都不需要休息時間，就有條不紊地投入工作。

    ——姜錦至此才明白，原來導演任性也是要有資本的。

    比如杜克，他之所以能夠肆無忌憚的任性，就是因為他背後有著龐大的製作團隊以及資金的支撐。

    姜錦在心中了然後，心情越發沉靜，心思完全投入了新鮮出爐的劇本之中，她將在這裡作為女巫祭司第一次正面出場。

    這一認真起來，也讓姜錦一路上都沒什麼時間跟其他人打交道，再加上她是中途加入，其他人對她的態度基本冷淡。

    周易也在私下裡跟她說：「跟這些演員交好可以，不能交好就算了，我們第一次參與這樣的美劇拍攝，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再加上杜克導演跟普通的電視劇導演不一樣，他對劇組有著絕對的掌控權，只要你的演技出色，發揮在他的要求之上，那就什麼都不用擔心知道嗎？」

    其他的，當然是他這個經紀人來解決，難道他手下這麼多人是吃素的嗎？姜錦太能幹，他們也必須要顯示一下存在感才行！

    姜錦不知道周易心裡的後面半段話，她點點頭表示贊同。

    「而且，周哥你發現沒有，這個劇組演員裡面，亞裔演員……幾乎沒有。」姜錦聲音低沉而失落。

    知道是一回事，但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劇組裡面，亞裔演員僅有三人，其中兩個是正面都沒有的龍套，剩下一個有三句台詞。其中華裔演員一個都沒有，姜錦是獨一份兒，便也顯得尤為孤單。

    周易倒是見怪不怪：「在西方社會這是常態，說是沒有歧視，但這已經成為潛規則了。」他說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拍著姜錦肩膀，「所以小姜你，任重而道遠啊。」

    姜錦愣了一下，然後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周易看到姜錦目光中的堅毅認真也有些意外。

    他本來是隨口說說的，誰都知道常規難以打破，姜錦這是打算做先驅者？

    不待周易多想，姜錦已經恢復到了鑽研劇本的狀態，再等一個小時抬起頭來，問的則是阿元的情況。

    讓阿元獨自待在巴黎，姜錦實在是不放心，告知杜克想把兒子一起帶上，杜克聳聳肩沒有意見，才讓阿元成了姜錦隨行人員中最獨特的。

    現在姜錦在忙碌中，阿元也乖乖的不會打擾姜錦。負責照顧他的是馮萌萌，她性子細心又安靜，可以說是照顧阿元的最好人選。

    周易打了個電話問幾句，才回答：「阿元說他想要出去看看風景，跟馮萌萌一起出去了。」

    姜錦不放心，親自給阿元打電話讓他早點回來。

    誰知道，都沒走出多遠的阿元，接到姜錦的電話後，掉頭就跑了回來。

    姜錦這會兒待的旅館是個三層的小樓，她住在二樓走廊上，能清晰聽見一樓大廳的動靜，馮萌萌一聲「阿元你慢些跑」，讓她知道阿元的回來，起身朝樓下迎了過去，劇本也暫時放下。

    「有沒有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姜錦摟著阿元問他。

    阿元搖搖頭，看上去悶悶不樂的樣子。

    姜錦知道阿元這是不喜歡小鎮上的吃食，剛吃的時候還比較新鮮，但他們已經來了兩天，一頓三餐都是這些，已經開始發膩。連方圓都在私下裡跟人偷偷懷念，第一天到巴黎的時候，錦錦姐親手烹製的大餐。

    阿元就更懷念了，露出小鹿般委屈的眼神。

    姜錦看得心軟，就去找廚房問問，有沒有什麼材料可以自己動手弄吃的。

    旅店老闆很驚訝，但也熱情大方地表示可以把廚房的東西敞開給姜錦用，還貼心告訴她什麼東西在什麼地方。

    廚房裡的食材太簡單，姜錦又沒找到炒菜用的鐵鍋，在看到廚房一角的麵粉時，乾脆決定給阿元下碗面。

    手工面，加點方圓帶來的老乾媽，味道簡直絕了。

    一樓大廳也是眾人吃飯的地方，這會兒沒什麼人，姜錦端了兩碗面找張空桌坐下，剛準備開吃，就有人進來了。

    進來的人是杜克，他身邊沒跟什麼人，這景象倒是難得。姜錦這兩天都沒找到跟杜克說話的機會，就是因為劇組太忙，所有人都圍在了導演身邊。

    「杜克導演。」姜錦禮貌地問候一聲。

    然後，她就看到杜克的眼神直勾勾地定了過來……落在她的面上。

    這是聞到面香味兒了？

    姜錦看到那明顯的饞鬼眼神，有些為難。可還不等她說什麼，杜克已經很不客氣地湊上來了。

    「廚房還能幫忙煮東西？」他眼睛都在發光，直愣愣地盯著姜錦的面碗，就沒挪開過。

    姜錦搖頭：「是我自己做的……杜克導演要不要嘗嘗看？我這碗還沒動過，要是你不嫌棄……」

    她話都還沒說完，杜克就已經自來熟地把碗和筷子都拿到了他面前。

    姜錦瞬間無語。

    見阿元不滿地眯起眼睛，又拍拍他的腦袋安撫他繼續吃。

    就眨眼的功夫，杜克已經熟練地用起筷子來，光看這架勢就知道不是第一次，夾著一大口面往嘴裡送，燙得直吸氣也沒有松嘴，眼睛冒著執念的光。

    姜錦覺得她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原來高冷毒舌導演杜克，竟然是個隱藏屬性的吃貨？

    姜錦有點方。

    姜錦不好關注太多，把視線挪開，放在阿元身上。阿元貼心地把碗往她面前一推，姜錦卻搖搖頭說不餓。

    旁邊的杜克還在呼哧呼哧。

    不消片刻，杜克就把碗放在桌子上。

    「味道怎麼樣，可惜調料不是很足，這面應該不怎麼好吃吧……」姜錦視線剛跟杜克相觸，又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碗，下意識把後面的話給咽了回去。

    此時杜克面前的空碗，連麵湯都一滴不剩地被喝掉，那碗跟被舔過似的乾淨。

    姜錦尷尬地咳嗽兩聲。

    杜克倒是沒覺得丟臉，悠悠問起：「你兒子很可愛。」

    雖然這聲誇讚平板到聽不出丁點真心實意，姜錦也還是點頭說了謝謝。

    「要不要在劇里客串一個角色？」

    「什麼？」

    不只是姜錦，就連阿元也從面碗裡抬起頭。

    姜錦條件反射就要拒絕，並不想逼迫阿元做他不喜歡的事情，何況還有台詞之類的東西。

    「只是一個鏡頭，臉上會被抹黑，也沒有台詞。」杜克言簡意賅。

    姜錦第一反應是去看阿元，居然見他沒有太大牴觸，這才道：「我待會兒問問他吧。」

    「嗯。」杜克心不在焉的，絲毫看不出邀請的誠意。

    大導演的怪癖，姜錦再一次親眼見識。

    吃完面，杜克也不急著離開，而是雙手插在兜里，面無表情地窩在椅子裡，閉目養神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直到有人進來。

    「杜克導演。」滿臉堆笑進來的是一位副導，「現在都在等你過去呢。」

    拍攝工作已經開始了兩天，不過到現在都是主角妹子的戲份，跟姜錦無關，才有她無所事事待在旅館的場面。

    杜克懶洋洋地撐著下巴：「都解決好了？」

    「都解決好了。」

    杜克嗯哼一聲，才慢慢跟過去。

    臨走之前對姜錦說了一句，明天正式拍攝她的戲份，讓她早點起床化特效妝。

    姜錦應了，他這才不見人影。

    「居然是翹班出來的，第一次見到這樣任性的導演……」姜錦不知道多少次在那裡感慨。

    而後，她才問起剛吃完面的阿元：「怎麼樣，剛剛那個杜克叔叔說的事情，阿元要不要嘗試？」

    「拍戲嗎？跟媽媽一樣？」阿元若有所思。

    「嗯，算是吧，不過戲份比較少，也不用在其他人面前說話，就是幾個鏡頭。」

    阿元思考了一下，問：「可以跟媽媽一起工作嗎？」

    「當然可以。」

    「那我要去！」

    姜錦頓時笑開。

    雖然阿元不可能走上她的演員之路，但童年時留下這麼一個特別的記憶，感覺也還不錯？

    姜錦熱衷於跟阿元創造美好的童年回憶，回到房間後就開始跟他傳授各種拍攝經驗。

    不用杜克說，姜錦就知道他說的是哪個龍套。

    一個迷路的小孩兒，誤闖傳言中恐怖的黑森林，撞見了女巫祭司，也親眼見證了她從垂垂老嫗到妙齡少女的過程。

    說簡單也簡單，找個小孩兒把臉弄髒，坐地上瞪大眼睛盯著姜錦看就行。

    但姜錦卻絕對，不能這麼侮辱她家阿元的智商。

    她的阿元可是天才！演戲有什麼了不起的，說說他也能學會！

    於是，她完全沒把阿元當成是六歲的小孩子，把他的角色講了個來龍去脈，然後又幫他分析了一下演技技巧，在什麼地方該用什麼樣的情緒。

    說完之後，姜錦還是覺得不對，乾脆用情感替代的方式，給阿元重新講了一遍。

    阿元迷茫的眼神逐漸清明。

    第二天很快到來。

    姜錦成了旅店起來最早的一個，四點左右就起床了，然後去樓下化妝間，開始讓特效化妝師在她臉上忙活。

    姜錦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昏昏欲睡，也沒管特效化妝師在她臉上弄了些什麼奇奇怪怪的黏糊東西。

    等她醒過來，鏡子裡的人完全大變樣了。

    先前的姜錦是水嫩多汁的漂亮妹子，皮膚好得連毛孔都看不見。現在，她臉上卻全部都是褶兒，深刻的皺紋讓她看起來面目可憎，被松垮面部肌肉包裹下，唯有一雙眼睛是熟悉屬於她的。

    化妝師很快過來，又捧著一頭亂糟糟的灰白假髮，給姜錦戴上。

    這下更好，姜錦提前見證了八十歲的她的誕生。

    姜錦心塞之餘，依然給化妝師道了謝。

    等化妝師走開，她才低聲跟周易說：「這也太嚇人了，我就睡了一覺，醒來發現我都不是我了。」

    周易捂著笑，很想用手機給姜錦拍照留個念，最後被就姜錦惡狠狠的眼神給瞪回去了。

    「我沒笑，真的我沒笑……噗！」

    「周易。」姜錦咬牙切齒。

    這下周易是真的把笑給憋回去了，方圓把劇本給姜錦遞過來之後，也躲到旁邊去抖肩膀。

    姜錦見狀，懶得理會。

    特效化妝就是幾個小時，現在時間剛好足夠他們趕去片場。

    這次要去的是黑森林，放眼看去不遠，但望山跑死馬，小鎮後面的那片森林還是距離太遠，每天都有專門的中巴車送成員們過去。

    姜錦趕到車上，見所有人都齊刷刷地往她看來。

    姜錦心理素質再強大，頂著這樣一張臉也難免忐忑。但她是演員，偽裝成淡定的樣子，走上車，無視了其他人好奇的目光。

    又是一番折騰準備，等待等待。

    一個小時後，姜錦在美劇劇組《女巫之歌第四季》的拍攝，正式開拍！

    Action！

    ……

    這裡是迷霧遮天蔽日，終年不見陽光的黑森林。

    傳說中，有些奪人心臟的女巫，喝人血的蝙蝠，以及各種兇猛惡獸，讓附近的居民們都畏懼無比，沒人敢隨隨便便踏足黑森林，幾十上百年過去，黑森林儼然成了一個禁忌。

    直到有一天，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兒，在玩耍時跑進黑森林，一不小心在霧障里迷了路，怎麼也走不出去，白淨小臉兒因此變得髒兮兮的，只露出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傷心又委屈地望著四周。

    偏偏抿著的嘴唇，透著一股子調皮的堅強，一骨碌翻身而起，繼續往前走。

    直到，他跌跌撞撞來到森林某處，看到了一道蒼老佝僂的背影。

    他畏懼又試圖上前，只好遠遠看著這背影。

    ……

    「cut！」

    杜克喊了一聲，居然一條就過了！

    他喊完之後，滿意地看著監視器裡面阿元的動作，十分滿意他的選角目光，居然能找到個這麼好的苗子。

    「這小傢伙足夠驚喜吧？」杜克帶了三分炫耀地跟副導分享。

    副導卻怔愣至今說不出話，眼神直勾勾盯著監視器的某處。

    「怎麼了？」杜克詫異。

    其實不只是副導，在場很多人都愣愣的看著那個背影，有種涼氣橫生的感覺。

    杜克眉一皺：「到底怎麼了？」

    副導如夢初醒，這才苦笑著搖頭：「我總算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天才了。」

    「是吧，那小傢伙……」杜克炫耀的話還沒說完。

    「這位姜小姐。」副導搖頭感嘆，「演技實在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杜克越發奇怪，三番四次地查看監視器，覺得他的眼光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在為第一次出鏡就演技爆棚的小傢伙歡呼喝彩的時候，卻發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姜錦身上。

    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讓他不爽，再次追問，副導才指著監視器說：

    「杜克導演，仔細看這個背影。」

    姜錦的背影？怎麼了？

    副導二胡不說，從手機裡面調出一張截圖，往杜克眼前一放。

    那是《女巫之歌第三季》的最終集的結束畫面。

    夕陽殘雪，破敗的女巫爭戰之地，一個佝僂的身影踩著鮮血而過，然後一點點消失在夕陽里，滄桑與古老成了她的影子。

    她並沒有露面，但原著黨都知道她是誰——

    「姜錦？」杜克下意識把剛才的親眼見證與這張截圖聯繫起來，脫口而出後，他也很快發現不對。

    那個背影不是姜錦，因為姜錦根本沒有出演過《女巫之歌第三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