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幽靈

    姜錦以為顧寒傾說的指導，就是幫她講講理論。

    哪想，在微表情方面，顧寒傾也是實戰高手，能夠親自演練給姜錦看。

    姜錦也算是見識到了顧寒傾的另外一面，以為他不動如山、表情冷淡，但是在他表演的時候，姜錦才發現，原來他也能如此強烈地表達情感。

    當然，以顧寒傾的風格，沒有大吼大叫，而是在沉穩冷靜的前提之上，調動五官肌肉細節，稍稍變化就能讓人對他表達的情緒感同身受。

    頗有點已入臻境，返璞歸真的感覺。

    姜錦不由得感嘆，若是他成為演員，那奧斯卡影帝指日可待！

    好在，顧寒傾在屬於他的領域揮灑著太陽光輝，這個時代的男演員們也免去了被太陽壓得喘不過氣的可能。

    若是顧寒傾與姜錦並肩，那日月同輝，這個時代必然會成為最光明，也最黑暗的時代。

    接下來的日子，姜錦在劇院是杜明言指導著練習演技，在家則是顧寒傾陪著她琢磨微表情，她本就天賦超群，這樣反覆打磨，更是進步神速。

    姜錦以現在的眼光再去看以前的作品，才發現她先前的演技有多麼稚嫩青澀，缺少章法，全憑著一股靈氣在稱。若不是《怦然》的角色很適合她，估計以那時姜錦的水平，很難達到顧青山要的最終效果。

    包括才殺青一個月的《升仙》，在她現在看來，更是處處不足。這認知讓她心癢難耐，恨不得把《升仙》的所有戲份都重拍一遍。

    可惜，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姜錦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演過的作品，在電腦上反覆看，細緻到分秒，找出她演技中的不足，一點點改正。

    當她在劇院跟著杜明言老師待上一個月後，連她自己都不大清楚，她的演技到了什麼地步。

    不過杜明言老師評價她時，也只說了一句：「還不錯。」

    對於姜錦來說，從不誇人的杜明言，會說出這樣的話，就已經是最大的肯定了。

    時間已至七月。

    今天，也是劇院最後一次大彩排，明天就要正式公演，姜錦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也能感受到緊張的氣氛。

    她想，明天也一定會坐在觀眾席的前排，再次把這部看過無數遍的話劇，認認真真地從頭到尾看一遍。

    她正在跟杜明言坐在觀眾席上，杜明言才結束了排練下來。她在這場話劇中有一個小角色，以她老人家的水平，其實連排練都不需要。但杜明言還是堅持參加排練，一場練習下來，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

    姜錦遞給她一方手帕，讓她擦擦額頭的汗水。

    演話劇本來就是很費精力的活兒，杜明言縱使年老也風情萬種，卻抹不去時間帶走的青春與精力。

    「你這年齡的小姑娘會用手帕的可不多。」杜明言接過手帕，很是驚訝。她輕輕擦去額頭的汗水，「哎，不服老不行，以前排上一整天也不帶喘氣的，現在才半個小時，就沒力氣了。」

    姜錦沒接話。

    她知道，要是她敢順著杜明言的話說，杜明言真的該服老了之類的，杜明言當場就能給她甩臉子！

    女人的年齡是禁區，誰都不能觸碰。

    姜錦索性閉嘴，跟杜明言說起其他話來。

    杜明言整個過程都沒有把目光從台上挪開，她老人家也真是眼神毒辣，一邊跟姜錦說話，一邊還能看出某位演員的錯誤，全部先記下，等到排練結束，就是失誤的人挨罵的時候。

    忘了說，杜明言也是這部話劇的演技指導，地位跟導演沒有區別，很多時候導演尊重比她的意見超過自己的想法。

    由此可見杜老師的權威。

    話劇劇情進行到高潮，該下一個演員上場了，結果遲遲沒有出現，話劇排練到這裡，不得不被中途打斷。不知道是誰吼了一嗓子，台上的演員頓時亂了，話劇導演也聽到消息，神色匆匆地往後台趕去。

    杜明言敲著椅子扶手：「怕是出事了。」

    姜錦跟著站起來：「杜老師，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當然要去。」杜明言意味深長地看了姜錦一眼，「小姜，你的機會來了。」

    姜錦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見杜明言無意解釋，也就沒問，跟在她身後朝著後台而去。

    原來，是真的出事了。

    那個本來該上場的男演員，在化妝間吐血暈倒，現在原因不明，醫務室的醫生正在急救，救護車也在來的路上。

    導演氣急敗壞地怒吼：「不知道什麼原因？還不是昨天這小子不要命地喝酒！現在倒好，喝得胃出血了吧！你們去聚餐之前，我就告訴你們，注意身體注意身體！明天就是正式演出，我們整個團隊幾個月的辛苦付出就要白費了！」

    導演大怒，所有演員都鴉雀無聲。

    不怪導演大怒，而是那個演員的角色很特殊。

    這部話劇是藝術劇院根據《歌劇魅影》改編過來，取原音樂劇的劇情精髓進行再創作，是藝術劇院今年的重頭戲。

    那個喝酒胃出血暈倒的男演員，他的角色就是話劇中的「魅影」，一個始終戴著面具的神秘男人，一直到最後都沒有揭開面具。不過在這部話劇中，他的名字叫幽靈。

    他的戲份不多，卻是後半段的內容升華和靈魂人物。

    這個角色要特意要求演員要維持身形纖瘦，所以原本的男演員，也是為了這個角色，減肥二十斤，瘦到符合標準了，才拿下角色。結果自然是胃也受到了影響，喝酒胃出血也未必跟此沒有關係。

    還有一個跟那男演員相熟的演員低聲說：「城哥家裡出了事，這幾天他心情不好，就借酒消愁……」

    導演怒斥：「借酒消愁是理由嗎？演員管理好自己的身體是基本素養！那你們倒是說說，現在要怎麼辦？」

    「換一個人就是。」

    導演正想發怒，哪有換一個人這麼容易。結果一回頭，就看見站在人群之外的杜明言，還有她身邊的姜錦。

    這對關係開始得莫名其妙的師徒，在藝術劇院裡也算是一道風景線了。

    「杜老師，難道你有推薦的人選？」導演不由得期待，杜明言既然說這個話，就表明她有想法。

    所有人都紛紛看向杜明言，既期待又緊張。

    期待可能會被杜老師點中出演幽靈一角，緊張這個角色演不好就要面臨巨大的壓力。

    姜錦也在思考，到底要哪位去演比較合適，身形纖瘦，聲音要好，對演技的要求更是高。

    然後，她就聽見杜明言勾勾手指。

    「小姜，你去。」

    姜錦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茫然地眨眨眼睛。

    誰？杜老師說誰？

    當所有人都齊刷刷看向姜錦，導演的目光也跟著落在姜錦身上的時候，姜錦傻眼了。

    「老師，你讓我去？」姜錦很難保持平靜，「反串？」

    幽靈可是男角色！

    「反串很奇怪嗎？」杜明言是所有人里最淡定的一個，「而且也以你的水平，臨場發揮只會更好不會差。」

    導演期期艾艾走過來：「杜老師，這反串是不是有點……」

    「反串怎麼了？演技好才是硬道理！」杜明言很是不悅。

    導演苦笑，看來這件事情只得就這麼辦了。

    「那姜小姐，麻煩你了。」他的目光落在姜錦身上，要不是這個角色是幽靈，他必然會欣然接受姜錦的出演，從導演的角度來講，姜錦真是會讓導演愛不釋手的天才演員。

    姜錦也有點懵懵地點頭應允，還偷偷摸摸看了杜明言好幾眼。

    杜明言拍拍她的後背：「別這麼沒自信，你要是沒有信心，導演就要哭了。」

    導演跟著露出乾巴巴的笑容：「姜小姐大概需要多少的時間背下台詞？明天就是正式演出，我希望能儘早開始排練，有什麼問題在排練中修整。」

    不等姜錦回答，杜明言就驕傲地抬起下巴。

    「我們小姜早就把所有的台詞，都背下來了。」

    「真，真的？」

    「沒錯，是所有。」

    導演覺得這個開頭還不錯，臉上多了真心實意的笑容：「那姜小姐，就一起加油吧。」

    「叫我小姜就好。」姜錦依舊懵懵懂懂的，跟在夢裡似的。

    她這是要反串男角了？

    ……

    今天，是話劇《幽靈》公演的第一天，因為是藝術劇場的年度重頭戲，導演演員等一連串名字又都是熟悉有保障的，所以劇迷們很期待，這場戲的所有座位也就早早被一售而空。

    隨著公演即將拉開序幕，觀眾們拿著票紛紛入場。

    話劇劇場的氣氛跟電影院截然不同，沒有爆米花可樂，也沒有喧囂嘈雜，大家都很有素質安靜地入場，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整個過程井然有序，看上去非常舒服。

    顧寒傾帶著阿元，低調來到藝術劇院，沒有驚動任何人，就像普通觀眾一樣，拿著票進入劇場。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票是VIP票，位置是第一排。

    入場的人流比較多，顧寒傾便把阿元一把抱起來，讓他坐在手臂上，也能夠登高望遠，遙遙看到台上。

    阿元興奮地打量，不知道話劇什麼時候開場，他又什麼時候能看到錦錦。

    不過錦錦演的是什麼角色呢？

    阿元想了想，又很快把這個煩惱丟開。

    反正錦錦演什麼都是最好最完美的！

    在這個劇場的二樓，是一間間隱蔽的包廂，觀看位置正對著舞台，除了稍遠一些，視線開闊極佳，與隔壁包廂也豎起結實的隔音板，可以完美地保護貴賓觀眾的隱私。

    包廂內的裝潢充滿了華國風，牆上的字畫捲軸，立在角落的青花瓷長頸瓶，還有桌上幽香氣清的蘭花，一種悠然自得的閒適意境，自然而然鋪散開來。

    包廂里，唐許到得很早。

    哪怕他最近因為唐家的一攤子事，忙得腳不沾地，他也沒有放棄看一場話劇的打算，百忙之中抽空來，勉強順手把另一件事情也辦了。

    想到這件事情，唐許的笑意淺淺盪開，優雅安靜地坐在沙發椅上，目光懶散地在一層人群中躍過又躍過，看起來心情極好。

    他的目光忽然一頓。

    「果然來了呢。」他低聲呢喃一句，笑容中多了涼薄和冷淡。

    包廂外。

    鄭曉瀟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落地長裙，這還是今年的Dior秀場新款，她花了大力氣大價錢買來，就等著在重要場合穿上，一展她的魅力。

    隨著唐先生的一封簡訊邀約，她意識到機會已經到來，毫不猶豫穿上這身漂亮的星空裙，前來赴約。

    老實說，鄭曉瀟雖然對她父母說得信誓旦旦，說唐先生待她如何如何特別。但是在那天意外偶遇，留了她的號碼之後，卻一直沒有打過電話過來，讓鄭曉瀟都快以為，那次偶遇是她臆想出來的夢境了。

    連收到今天的邀約簡訊，鄭曉瀟都是滿心的忐忑不安，害怕臨到關頭會出什麼問題。

    直到站在這包廂門外，打開包廂門就能看到唐先生，她才逐漸生出歡欣雀躍。

    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她這身裙子。

    聽到演出，以為是什麼交響音樂會，穿了一身晚禮服，結果來看的是話劇，入場時的人流中，就數她穿得最為鄭重，讓鄭曉瀟不自在了好久。

    當然，這一切在即將見到唐先生的此刻，都煙消雲散了。

    站在門口的男人幫鄭曉瀟扭開門把手：

    「鄭小姐，請，唐先生在等著你。」

    鄭曉瀟忍住身體激動的顫抖，走了進去！

    ……

    準點已到，話劇演出也正式開始。

    姜錦坐在後台，一心盯著手機，想要給顧寒傾打電話，問他和阿元到了沒有。

    一看牆上時間，演出已經正式開始，她也只好放下手機。

    杜明言走過來：「準備好了？」

    姜錦應了一聲，鏡中的她一臉清淡，並沒有化妝。反正接下來她的所有戲份都要戴面具，化了妝也看不見。

    「幽靈這個角色的設定本來就是雌雄莫辨，你用自己的原因就好，不要特意粗著嗓子，會影響台詞的發揮。」杜明言再次叮囑。

    「好的杜老師。」

    「那你準備準備，馬上該我上場了。」

    姜錦等杜明言出去，才把那套西裝穿上，這身西裝是臨時趕工定做的，恰好符合她的身材，胸前纏上紗布一馬平川，身形尤其纖細瘦弱。

    套上西裝，戴上假髮套，站在鏡子前，姜錦儼然從美麗嬌艷的女孩兒，化身成為精緻漂亮的少年。

    她除了用眉筆畫粗了眉毛，別的地方沒有任何改動，卻依然透著雌雄莫辨的美麗，衣服混淆了她的性別，光從鏡子裡面看，已經分辨不出是男是女了。

    這是姜錦有意模仿男性化的動作，撇去女子的嬌柔，不然戴著面具往台上一站，稍稍打量就能看出破綻，那可就真的是貽笑大方。

    當初導演的擔憂也在這裡，看不到表情，肢體語言被放大，不是光憑一套西裝就能掩蓋住性別。

    結果，杜明言讓姜錦上台表演了一段。

    然後，導演疑慮盡消，甚至開始期待姜錦作為亮點出現在這齣話劇中！

    姜錦正對著鏡子整理領結，就有人敲響房門，得到允許後開門進來，來人正是周易。

    今天畢竟是姜錦的第一次話劇登台演出，雖然沒有大肆宣傳，但姜錦的名字是會被印刷在海報上的，作為經紀人的周易當然不能錯過，匆匆趕來。

    他進來的時候，懷裡抱著一大束花，大到都快捧不住了。

    「這是你送我的花？」姜錦開玩笑問道。

    周易吃力地把沉重的花束放在空桌子上，甩甩酸疼的手腕：「這花可真重……我送的？怎麼可能！是有人送到後台，工作人員讓我去拿的！」

    「是嗎？」姜錦走過去，仔細打量這花束。

    難道是顧寒傾送的？

    周易笑著說：「我讓人檢查過了，裡面沒有問題，就是不知道是誰送的，看來一定是你的超級粉絲，居然能打聽到你演出的消息。」

    「除了花，就沒別的東西？」

    「有啊。」周易一拍腦門，「看我這記性，差點兒忘了，還有一張卡片。」

    他從外套口袋摸出一張卡片，遞到姜錦手上。

    姜錦一眼就看出來，這不是三哥的字。

    那會是誰呢？明明她出演《幽靈》這部話劇沒有任何人知曉，怎麼會有人指名道姓地送一束花過來？

    這字跡，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什麼地方看到過……

    姜錦就快要想起來的時候，工作人員敲了敲門，讓姜錦準備上台。

    姜錦無暇多想，放下卡片，匆匆出門。

    她一手拿著銀質面具，戴在臉上，經過那漫長的通道，身上的氣質也蛻變洗禮，等她站在幕布後的時候，銀質面具露出的半張臉，已經勾起神秘莫測的笑容！

    舞台上，女主角憂傷地說著台詞，周圍的一切都黒寂暗沉，唯有一束柔和的燈光從女主角的頭頂落下，照亮她身周的小小天地。

    女主角說完台詞，手臂無力垂下，嬌小的身體正在爆發極大痛苦之時。

    頭頂的燈光跟著變化，照亮的範圍更大一些，女主角的身後也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抹黑影！

    那是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