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8章 惟願君安（1）

    ……

    言歸正傳，江北淵沉斂地看嚮慕煙燭，說了一句中肯的話：

    「你們還年輕，未來的路很長，好好努力，你們的將來會很好。」

    還沒等慕煙燭回話呢，江清池往前一步攬住了她的肩膀，沖江北淵笑得很傻。

    「爸，我謝謝你同意我倆的婚事，媳婦兒，快謝謝你公公。」

    公公？？

    這話，慕煙燭現在可叫不出來。

    江北淵無奈看了一眼言念，「你兒子，跟你一個樣。」

    言念翻了個白眼：「明明是更像你好吧，我可沒這麼厚的臉皮。」

    江清池：「……」

    江北淵：「……」

    *

    慕煙燭晚上離開了言念的家。

    言念再三挽留她，不過慕煙燭還是婉拒了。

    吃完年夜飯，就走了。

    江清池去車站送她，抱了她好一會兒，貼著她的頭髮蹭來蹭去。

    「不是說要多住幾天嗎？」

    「奶奶讓我回去，大年初一要拜年。」

    「那你到家，給我打個電話。」

    「好，放心。」

    「……」

    沉默了一會兒，江清池鬆開了她，摸了摸慕煙燭的頭髮。

    「你今天怎麼突然想通了，對我爸說那麼堅定的話了？」

    「因為你。」

    「哦？」江清池挑眉。

    「我偶然間看到一句話，它說兩個人在一起，被愛的那個，有恃無恐，沒有人天生脾氣好，對你遷就，對你好，是因為你真的很重要。」

    「然後呢？」

    「然後我就想謝謝你對我的好，交往以來，我從來沒問過你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你想去哪，不想去哪，」

    慕煙燭說著，抱了江清池一下。

    「你對我的感情，一直都擺明車馬展露出來，大方徹底地給我看，而我，卻常常被自卑和安全感的缺乏吞噬，總習慣被你保護著，被你囂張地愛著，自己躲在殼裡懦弱卑微的不敢吭聲。」

    「所以，我以後要努力向你學習，像你對我的好一樣，去喜歡你，去包容你，熾熱，陽光，不假思索，我要做那個可以安心站在江清池身邊的，慕煙燭，讓外人一看，就覺得我和你很般配。」

    江清池眼眶漸漸濕潤。

    「第一次有人對我說這番話，媳婦兒，大年三十別叫我哭了。」

    慕煙燭笑了笑，鬆開他，「我們年後去旅遊吧，你想去哪裡？我陪你。」

    「天涯海角怎麼樣？」

    「海南啊，好啊。」

    「乖。」

    看著她進了車站，江清池衝著慕煙燭揮了揮手。

    再見了。

    不過很快就會相見，幾天而已。

    慕煙燭靠在大巴車的后座，收回了目光，卻是淚流滿面。

    對不起，江河。

    真的對不起……

    時間倒回半個小時之前，江家的書房。

    書房裡只有她和江北淵兩個人。

    燈光掩映，她瞧著江北淵那雙修長的桃花眼，終於明白，為何江三兒的眼睛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了。

    不愧是父子，江三兒的眼睛像江北淵，江清池的嘴巴像江北淵。

    父親穆如清風，雅人深致，兩個兒子自然也是人中龍鳳，相貌和氣質差不到哪裡去。

    「你的思想很優秀，新時代的詠絮之才。」

    面對江北淵如此高的誇獎，慕煙燭笑了笑，「謝謝江叔叔，江叔叔一直都很帥。」

    這話應該是聽得多了，以至於江北淵不走心了，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不過，年輕人要腳踏實地，不能好高騖遠。」

    「我知道，我對未來是有明確的目標的。」

    「說來聽聽。」

    「……」慕煙燭打算畢業之後，就去酈城。

    「我已經收到了酈城雜誌社的邀約，所以打算畢業之後過去看看，想要在外打拼幾年，穩定好之後再回濘城。」

    「不能在濘城發展嗎？」

    「近幾年應該不能，就算在濘城，暫時也不會在江叔叔住的這塊富人區發展。」

    「果然。」

    江北淵沉吟片刻，下意識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指，然後輕和地落了一句：

    「在沒有資本之前，事業和愛情二者不可兼得，你必定要捨棄一個。」

    慕煙燭一愣。

    「為什麼？我可以和江河異地戀，這年頭很多人都異地戀的。」

    「你覺得他會接受嗎？」

    江北淵笑了笑。

    「那看來，你還是不夠了解他。」

    說完他什麼都沒再多說了。

    思緒回歸，慕煙燭的腦袋貼在車窗上，伴隨著汽車的搖晃，她的腦袋也跟著搖晃來搖晃去，眼淚砸在地上，如同漩渦一般漸漸消散了。

    她對未來的路有了明確的規劃，奈何感情就像是無名列車，你永遠不知它下一站會開到哪裡去，哪裡是終點，陪你走完全程的，是否是同一人。

    ……

    大年初六，江清池要出發去海口了。

    臨走的前一晚上，他已經收拾好了行李箱。

    江三兒和江春和去機場送他，離開家之前，江三兒面無表情看著他：

    「旅遊不是只帶墨鏡、太陽帽和防曬霜的，常用感冒藥、外傷藥、防蟲藥、剪指刀、雨傘、還有指南針這些，也要帶齊全啊。」

    聞言江清池撓了撓頭髮，「啊對，我給忘了，我去裝上——」

    「我已經給你裝好了。」

    「那你還說這麼多廢話？」

    「提醒你下次不要忘，我又不可能囉嗦你一輩子。」

    「……」

    江清池沒話說了。

    論細心程度，他和江三兒沒法比的，江春和也自慚形穢，她一個女孩子也比不過三兒的細心。

    飛機還有一個小時才起飛。

    三人在機場旁邊的星巴克坐下了。

    江清池點了兩杯焦糖瑪奇朵，一杯抹茶拿鐵，然後指了指旁邊的江三兒，「姐姐，他付錢。」

    江三兒：「……」

    「你出門連錢包都不帶？」

    「錢包在箱子裡面，拿不出來。」

    「手機裡面也沒錢嗎？」

    「沒了，卡里的錢給我小舅子買遊戲裝備了。」

    江三兒扶了扶額前，真是個敗家子呢。

    坐下來之後，又用手機，給江清池轉了十萬塊錢。

    「你能別讓我操心嗎？」

    「我怎麼了我，手機沒錢，我有銀行卡不就行了。」江清池不以為然。

    江春和笑了笑，「哥，三兒的意思是，你什麼時候能成熟一點啊？」

    江清池傲嬌地哼哼：「我成熟起來的時候，嚇死你倆！」

    「好啊，我等著你嚇死我的那一天。」

    半開玩笑的一句話，日後一語成讖。

    ……

    到了海口，慕煙燭和江清池兩個人先去了五公祠，又去了瓊台書院。

    瓊台書院是瓊州最高的學府，也是古代海南人士登科入仕的必經階梯。

    江清池和慕煙燭報了一個旅遊團，跟著導遊走的，第二天從海口去三亞，沙鷗翔集的美景，過渡到水天一色，蜈支洲、大小洞天、崖州古城等景點，都去了。

    第四天終於到了天涯海角。

    江清池：「媳婦兒，我一直想來的地方，就是天涯海角，不過這地方，必須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來，才有意義。」

    「為什麼？」

    「你笨啊，」江清池笑著彈她腦門一下，「咱倆天涯海角都走過了，還怕別的嗎？」

    慕煙燭喉頭髮堵，發不出一個字。

    「各位遊客，這是天涯石，這是日月石，這是南天一柱……」導遊在跟大家一一介紹。

    很快的，就有人提出了問題，這「天涯」「海角」兩塊大石頭，有什麼來歷。

    導遊娓娓道來——

    「傳說一對熱戀的男女分別來自兩個世仇家族，他們的愛情遭到族人的反對，於是被迫逃到此地雙雙跳進大海，化成了兩塊巨石，永遠相對。後人為紀念他們堅貞不渝的愛情，便在石頭上刻下『天涯』『海角』的字樣，以表愛情永遠相隨。」

    哪怕你在天涯海角，我也會愛著你，不離不棄。

    慕煙燭的眼眶漸漸濕潤。

    看著身旁的江清池，看他額前的碎發被海風揚起，深刻的眉眼匿藏著動人的光亮。

    「天涯海角，我們都會在一起的吧。」慕煙燭說著，順勢緊握他的手，十指交纏。

    江清池笑了笑，給她拭去眼角的溫熱。

    「媳婦兒，你淚點真低。」

    慕煙燭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哪根筋籌措了，忽然對著遠方的大海，對著這兩塊有紀念意義的大石頭，大聲喊道：

    「江、河——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啊！」

    海風卷著潮聲，波濤卷著她的聲音。

    這是慕煙燭人生中，第一次如此酣暢淋漓表達自己的感情。

    痛快，舒暢，說不出的釋懷。

    今夕何夕，記得這句我愛你，天涯海角，惟願君安。

    當事人直接把她抱了起來，讓她的雙腿掛在他腰上。

    日光盛烈，江清池仰頭笑對她，貼著她的鼻樑骨，聲音隔著風，隔著海，隔著遠處波濤洶湧，隔著兩顆赤誠的心，隔著無怨無悔。

    「江煙，我也愛你！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周圍的遊客，在起鬨，鼓掌，吆喝聲此起彼伏。

    江清池腦袋緩緩向上，直到雙唇交疊。

    時間靜止，只剩彼此。

    慕煙燭覺得頭皮都要麻掉了，瘋了。

    今天一定是瘋了。

    她瘋了。

    他也瘋了。

    兩個人都瘋掉了。

    從來沒這麼大膽過，這麼放肆過。

    算了，就這樣吧！

    她掛在他身上，閉上眼睛，挽住他的脖子，主動去回應。

    耳邊的嘈雜都聽不見。

    風聲海聲也漸漸遠去。

    天地為證，群客做媒，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終於親完了，江清池鬆開了慕煙燭，把她放到地上，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她的。

    逆著陽光，他笑起來很明朗，有種翩然雪海間的味道，盛氣逼人，那麼純粹到了透明的歡樂，卻讓慕煙燭的心痛了下。

    「江河，我愛你，愛你，愛你，特別特別愛你。」

    「我知道啊笨蛋，不用重複這麼多遍！」

    「可是我真的好愛好愛你，這輩子只會愛你一個人，不知道要說什麼別的才好。」

    動容無法同他訴說，迷茫也無法同他訴說。

    多害怕失去，都因為我愛你，我想要好好珍惜你，珍惜這段感情，不然日後真正失去的話，那種痛苦，勝過前幾次所有離別加起來的痛苦，生不如死，肝腸寸斷。

    「傻子，你太傻了，我以後要是丟了你，你可怎麼辦。」

    江清池把懷中人抱緊了。

    抱緊了他觸手可得的幸福。

    ……

    回去的路上，在大巴車上，坐在江清池和慕煙燭前面的一個女生回過頭來，沖慕煙燭俏皮地眨眨眼睛。

    「這是你老公啊？」

    額……

    慕煙燭下意識看了一眼身旁的男生。

    他正笑意玩味注視著她，等待著她的回答。

    慕煙燭點點頭，「是啊，我老公。」

    那個妹子便立刻表現出一臉羨慕的表情，「你老公好帥氣呢，就跟明星一樣，該不會真的是哪個明星微服私訪吧？」

    「沒有，你太高估他了，他就普通人一個。」慕煙燭淡淡說。

    女生咋舌：「那我也想找這樣的普通人，我倒貼也行。」

    還沒等慕煙燭說話，江清池主動接過了話茬，「我追的她，把她追到手，真是不容易。」

    那個妹子尷尬一笑，終於把腦袋轉回去了。

    慕煙燭暗自掐了下江清池的掌心，「你本末倒置的本事，越來越強了。」

    「本來就是啊，交往是我提的吧。」

    說著笑意濃重攬過她的肩膀，捏了捏那小巧的鼻翼。

    「累不累？靠在我肩膀上睡會兒吧。」

    慕煙燭窩在他懷裡，嗅著江清池身上清新的氣息，如同要在水裡溺斃的人……

    出來玩一次，他比以前更寵著她了，可能是因為互相表示心意的緣故。

    「媳婦兒，要是知道我會這麼喜歡你，當初在你上幼兒園的時候，我就得下手為強，追你！」

    「我上幼兒園，你出生了嗎？」

    「出生了啊，你難道不是四歲上幼兒園，還能一出生就接受教育了？」

    「……」

    慕煙燭笑了笑，沒有反駁。

    心裡都要化掉了，軟掉了。

    真希望這麼甜的時光，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到老，到死。

    ……

    江清池和慕煙燭在海南玩了五天，第六天就直接坐飛機返校了。

    下了飛機，再倒一趟地鐵，開了手機，江清池這才看到江三兒給他發的消息。

    三兒問他過得怎麼樣。

    江清池回復三個字：

    「好得很。」

    三兒：「那天在書房，爸和嫂子說了什麼話呢？」

    江清池下意識看向身旁的慕煙燭，捏了捏她的臉，「媳婦兒，那天在書房，我爸和你說什麼了？」

    慕煙燭：「沒什麼啊，就是家長里短而已。」

    「哦哦。」

    這句話，江三兒也聽到了，皺了眉，「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怪怪的，可能是因為你倆最近太恩愛了，我不踏實。」

    「怎麼著？我恩愛你不踏實？我分手你就踏實了？你這做弟弟的，什麼心理？」

    「我不是那個意思。」

    三兒微微嘆氣，「低調點總是好的，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嘛。」

    「知道了，你小子也趕緊給我找個弟媳婦聽到沒有？後宮佳麗——」

    話未說完，江三兒就掛他電話了。

    江景明向來禮貌，唯獨對這種問題，從來不給江清池瞎逼逼的機會。

    江清池也沒當回事，俯身捧住慕煙燭的臉，把她腮兩邊的肉往中間擠。

    慕煙燭拍他的手，「幹嘛？」

    「嘿嘿，我看看我媳婦兒旅遊曬黑了沒。」

    說著就笑了笑，「還是一樣的白，一直都很漂亮。」

    「你才漂亮，你眼睛、鼻子、嘴巴，都生得很好看。」

    「看我的眼睛！」

    「……啊？」慕煙燭被那雙黑色的眸，吸進去了。

    江清池：「我的眼裡都是你，以後你可以有恃無恐了。」

    慕煙燭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前幾日出發去海南之前，她同他說：被愛的那個，才有恃無恐。

    她以為他沒記得那麼清楚。

    心裡酸酸的，忽然在想這世界上就算只剩下她和他兩個人，她也不會感到孤單，因為這個男生帶給她的歡喜，足以支撐她度過一整個青春。

    往後餘生，只要有他在，她再也不奢求別人了，哪怕有更好的，也不稀罕了。

    這就是江清池帶給她的意義所在。

    感謝他給她的被偏愛，讓她的青春了無遺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