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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11:33 作者: 懷南小山
不知道是不是受季節影響,梵城的海岸線儘管很遼闊,但並不美觀。她撐著傘踩在沙子又潮又硬的灘涂上,走了好一會兒。仰頭看一看海平線,冒傻氣的舉動似乎是企圖找到家的方向。但眼中只有一片濁白的霧氣。
耳邊嘟了十下左右,對面的人接通了電話。
謝瀟言應該還沒有起床,從夢裡醒來,呼吸聲虛浮,喊了她一聲:「寶貝。」
聽他的聲音這麼渾濁,蘇彌問:「還沒有睡醒啊?是不是我吵到你?」
他可能是看了眼時間,手機機械的提示音傳到她這裡來,兩秒後聽見他說:「該醒了。」
而後他又問:「這兩天還好嗎?」
蘇彌淡淡「嗯」了一聲:「我見到了Lee。」
謝瀟言稍稍一頓,而後被這句話帶著,神志恢復過來一些:「那你記得替我問好。」
她說:「已經打過招呼了,他和我說了那一天的事。」
「哪天?」
「你們第一次見面。」
謝瀟言又沉默了好一會兒,說了句「哦」。平靜的一聲,但調子拖得略長,是在欲言又止的思考。
蘇彌只打了這一通電話,沒有對他清淨的早晨進行狂轟亂炸,於是謝瀟言的理智是在她溫和的聲音里循序漸進地回來的。等他慢吞吞地反應過來和Lee第一次見面那天是發生了什麼,蘇彌又一次開口問道:「你把十字架放在哪裡了?」
他想了想,坦白地告訴她:「我留在了梵城,一所教堂。」
蘇彌問:「是我小時候給你的那一個,對吧?」
「嗯。」謝瀟言沉默片刻,她也半天沒講話,而後他問,「把我喊醒就是要問我這個?」
蘇彌說:「怕你上班遲到了,你快起來吧,別賴床了。」
他笑了聲,挺輕的,鼻息像是呼在她的耳邊,「我起不來,你親我一下。」
「麼麼噠。」蘇彌很寵溺地給他一個隔空吻,「親到了嗎?」
「親到了,好甜啊。」
這下,他聲音里都有了點笑意,語調透著靈巧的孩子氣。
應該是從床上下來了,謝瀟言拖著步子往洗漱台走。熟悉的步調聲,好像把人帶到了她的眼前。他說:「今天不上班,簡潮約我,要給我塞份子錢。」
蘇彌一窘:「啊?婚禮都沒有辦,你好意思要呢?」
謝瀟言漫不經心地笑:「他好意思給我就好意思要,誰跟錢過不去?」
「……守財奴。」
他洗漱。
「你偷偷喜歡了我好久,對吧。」蘇彌冷不丁說了這麼一句。
謝瀟言怔住,聲音又緩又沉:「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之前就猜到了,因為你高中的時候偷偷抱我,還給我跳唐老鴨的舞。只不過我不太確定。」
他必須反駁:「做夢呢,誰給你跳舞了。」
蘇彌一哽:「沒跳就沒跳,拽什麼!」
「我拽了嗎?」
她嗤了聲:「這麼看你還挺不願意跳的嘛,所以也沒有多喜歡吧。」
蘇彌說話聲音很輕細,有時聽著像撒嬌,又是在這朦朦朧朧的早起時刻,逼人犯罪啊。謝瀟言心術不正地笑了下,他對著鏡子剃青茬,懶洋洋地說了一句:「這麼說吧蘇女士,我喜歡你,可以跪床上給你舔,但是呢、唱歌跳舞什麼的,堅決不行。」
蘇彌不敢置信地驚呼著:「神經病啊大白天你說這個。」
然後就猝然把通話掛斷了。
謝瀟言樂不可支看著退出來的通話界面。
蘇彌的消息旋即彈出來:不解風情!
謝瀟言放下手裡的東西,洗了下手,又擦乾,回句什麼呢?
他想了半天,慢騰騰地打字:其實還挺喜歡的。
發出去後,他數了數,七個字。
很沉重的七個字,懸置在唇齒之間這麼多年,就這樣在一個灰濛濛的清早,被他用一種輕盈戲謔的手段發了出去。
並沒有那麼難講,但是需要好多好多年的鋪墊,需要好多好多的勇氣。要被酒勁推著,要被睡夢裡的不清醒攏著。要被削弱一點鄭重,才能顯出他的幾分漫不經心,以及對她回答與否的不甚在意。
假死了。
明明期待得要命,明明好想聽她回一句:我也喜歡你。
現實卻是,她不說「以後看見你要繞道」就謝天謝地了——這才是他真正的幻想中最好的結果。
以朋友的身份愛一個人多難呢?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她知道,他不想再迎來第二個六年。
兩分鐘後,蘇彌說:你先收回去,輪到你講的時候你再講。
謝瀟言:?
蘇彌:隨便的要死,沒有你這樣告白的。
幸而說完,並沒有發生任何異常,花照樣開,雨照樣下,天空照樣澄澈,沒有讓他陷入一敗塗地的黑暗。她也沒有從他的身邊消失,沒有說討厭,沒說要遠離,反而是怪他講得太草率。
而再久遠一點,更消極的可能,謝瀟言暫時沒有去考慮了。
總之,他沒有被拒絕。
謝瀟言出門的時候,外面在打雷。
這場秋雨下了很久。
他開車去了簡潮訂的大排檔。
簡潮在陽城工作也有好些年了,他像東道主,帶謝瀟言下館子。謝瀟言跟他在一塊兒有著被照顧的鬆弛感,他靜坐在塵囂中,吸睛無比,低眉抬眼之間,感覺有不少視線纏在他身上,謝瀟言一抬頭,那些似是而非的打量又收斂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