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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00:11:33 作者: 懷南小山
在花壇前剛剛站定,熟悉的聲線傳來:「瀰瀰。」
是喑啞低沉的,完全褪去方才那惺惺作態的虛偽友好。韓舟略顯痛苦地蹙著眉:「我好想你。」
蘇彌:「……」大可不必。
「我不想你。」
「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為時已晚,你和他木已成舟。我的挽留在你的心裡可能沒有什麼分量,但是我還是想和你說一說我的心裡話。」
蘇彌轉過身去,看暗黑的天際流淌的雲。
她沒說話,對他的陳述表示默許。
「我對童小園絲毫沒有感情,你不知道每一次我和她在一起有多煎熬,你了解我,我一向不喜歡太過精明陰險的女人,跟她相處完全沒有和你相處自在。我寫的那些歌,她完全不放在眼裡,但是又答應幫我做,完全就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施捨姿態——」
蘇彌有點聽不下去地打斷:「你有什麼立場說別人精明陰險?是別人挑你,不是你挑她,好嗎?」
她還想說,人家給你做音樂也算是出錢出力。你寫的那些東西,也就只有粉絲願意硬著頭皮花錢了。
為了給他保留最後一點和才華有關的尊嚴,蘇彌還是大發慈悲地把這句咽了回去。
韓舟說:「總之,童小園只是看上我的臉。我很清楚我和她不會維持太長時間的關係,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我接近她完全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蘇彌反問,「她給你下降頭了是嗎?」
「當然沒有。」韓舟搖著頭,神色痛苦說,「或許你不再願意聽我說這些話,但我還是要為我辯解一遍,你不是我,你有良好的家世,從小錦衣玉食,你不知道對於一個沒有這些的人來說,要取得一些成績比登天還難。童小園是我的無奈之選,她是我離成功最近的一條路。我不可能輕易放手。」
蘇彌正要開口,韓舟抬手說:「我猜到你會說我自私、狹隘、虛偽。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從現在開始我承認。因為我太想要得到了,我太想要揚眉吐氣一次,證明給我媽看,同樣也證明給我自己。」
「……」
蘇彌聽韓舟說起過他的媽媽。
有幸見過一次,是一個掌控欲很強的人。
韓舟單親家庭出身,母親做服裝生意,他的童年過得尚且富足。變故發生在初中,家中公司經營不善倒閉,還欠一屁股債,債主常常上門,媽媽在外要整頓事業,在內又要盯著韓舟考學,因而性情大變。
韓舟在喜怒無常的母親的監督之下,戰戰兢兢地度過他窮困潦倒的青春。亦步亦趨、提心弔膽。人一窮,志氣和自信也隨之慢慢被消磨。
他從前也理想化地覺得,唱歌是一件純粹而溫暖的事,是能夠治癒到他的良藥。
可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韓舟發現理想不能夠當飯吃。
最起碼,對他來說很艱難。
他不能夠只唱歌,還要接受公司的包裝,還要被框在那個特定的人設裡面,演一個粉絲鍾情的形象。演著演著,他就忘記了最初的自己。
最初的自己,空有一腔熱忱。
而明明從最開始,他就已經低人一等。他的失敗有跡可循。
韓舟沒有和蘇彌說過的是,他認識謝瀟言,比認識她還要早一些。
那是在一個很潮濕的陰雨天氣,那天不是個好日子,他實在點背,起床晚了不說,山地車還在路上爆了胎。
彼時距離學校還有兩公里路,韓舟著急萬分地推著車往前跑。
在前面一個路口,韓舟聽見有人喊了聲「餵」。
他轉過頭,看見旁邊黑色轎車后座的男生,挺自來熟地說了句:「你上來吧,我順你過去。」
韓舟依稀記得他是叫謝瀟言。
他拒絕說:「不用了,我還有車。」
「車就放這兒,你這麼推得推到猴年馬月?一會兒都遲到了,你們老師不查早讀啊?」
「……」
當時也沒有想太多,韓舟覺得謝瀟言比他想像中要友好許多,於是將車鎖在路邊,上了謝家的車。
他一身水,濕漉漉的衣褲沾上車座的一瞬,顯得窘迫不已。
但是謝瀟言壓根沒在意,他腿上放了張數學試卷,愁眉不展地算了半天,泄氣地嘀咕了句「什麼破題」。
韓舟趁其沒挪眼過來,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張紙巾,想擦拭被他坐濕的坐墊。
沒料到還是被發現。
謝瀟言聲音淡淡:「不用擦,司機會打掃。」
韓舟的自尊敏感到被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戳疼。
男人和男人之間的較勁,從第一面起就會初露端倪。
再之後碰見,是在球場上。
韓舟是安靜的性子,沒那麼愛好戶外運動。但是看到謝瀟言在打球,他就會迫不及待想上去較量一番,靠贏球來維持心底某一種陰暗的平衡。
韓舟總覺得每個人的身上都存在著光和陰影的交織與共生。
他想見到這樣一個驕傲的、目空一切的人,傲骨被折損的模樣。
但是謝瀟言不會,他連輸球都輸得瀟灑,甚至過後還能雲淡風輕地問一句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韓舟幾乎找不到他身上的陰影。
直到,他認識了蘇彌。
很快也知道了,蘇彌跟謝瀟言是好朋友。
記得很清楚是那天,女孩親手做的精美壽司從謝瀟言那裡遞過來時,韓舟詫異地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