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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3 01:15:09 作者: 樁樁
「景隆好享受!」朱棣滿面chūn風坐到他面前。拎起酒罈喝了一大口。抹抹嘴道,「痛快!」
李景隆斜睨著朱棣悠然道:「記得王爺十七歲生辰時,拉景隆來此飲酒的qíng形麼?」
「怎麼不記得,你就是這般講究,非得給你準備上好酒具。」
「我是說錦曦。」李景隆眼睛微眯了眯一字一句地說道。
朱棣心一緊,瞳孔收縮,依然笑道:「呵呵,當時我以為珍貝是她,把我嚇得。那香風能把人熏死!」
李景隆也轉過話題,漫聲問道:「王爺何時登基?」
「怎麼?景隆也巴不得我早日登基?記得當時景隆可是恨不得在戰場滅了朱棣!」
李景隆哈哈大笑:「王爺不會這麼記仇吧?景隆只是個臣子,和王爺作戰也是奉旨行事。況且,王爺神勇,景隆可是一次也沒討著好!唉!」
朱棣想起幾次大敗李軍,心qíng舒暢,酒罈一放道:「當日你she來一箭附信說,你可以開城門投降,但條件是借我的倚天劍一用。」他解下腰間佩劍往桌子上一放,盯著李景隆道:「別說借,你就要了這把劍,我也會同意。本王絕不食言,劍,你拿走吧!」
「不,景隆他日需用此劍時,再找王爺相借。景隆從此làng跡江湖,還做我的浮làng之人。朝政我是不喜歡的了,銀子卻也不缺。還是吃喝玩樂好啊!」李景隆慢條斯理的說道。
「聽說,錦曦曾經入宮?住在柔儀殿?」朱棣終於忍不住問道。
「王爺是擔心她與朱允炆一起葬身火海,還是,不確定她活著?」
他的話如同一根刺扎進了朱棣最軟弱的地方。進了南京城,當日尹白衣杜撰的話卻得到了證實。南京城中的傳言說朱允炆擄了燕王妃進宮,又有傳言說燕王妃入宮後莫明其妙的失了蹤。有人說建文帝脅持了燕王妃早在燕軍攻城時便離開,也有人說燕王妃根本就沒有進宮,一切都是建文帝想牽制燕王拋的迷霧。而最清楚的qíng況的人肯定就是李景隆。朱棣沒有吭聲,眸光已漸漸變冷。
「景隆答應王爺,王爺登基之日,景隆必將此事查個水露石出,絕對一解王爺心中困惑。」
「景隆為何這般盼著本王登基?如今朱允炆屍首未見,本王如何登基?」
「那就是王爺的事了。朱允炆是死是活誰也不知道,大明卻不能一日無君。與其讓別的王爺登基,倒不如你做皇帝。多少景隆能為王爺探明真相,王爺還念著舊qíng不會一登基就抄了景隆的家,浮財倒也罷了,我蘭園可是苦心經營幾十年,捨不得讓王爺毀了!」
朱棣哈哈大笑,心中疑慮重重,錦曦是生是死,李景隆似胸有成竹。難道傳言是真的?錦曦真的沒有死?他的心急跳起來,天下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qíng。「下月我便宣告天下登基稱帝!景隆其實有雄才大略,一品蘭花與錦衣衛都離不開景隆,我yù恢復東廠,景隆可願回朝幫我?」
飲下一碗酒,李景隆長身而起,對朱棣深揖一躬道:「景隆只求得倚天劍一用,別無他求,皇上千萬莫要重用景隆。酒已盡興,再飲景隆便要現丑了。告辭!」
朱棣沒有留他,想起錦曦,熱血沸騰。李景隆一走他便喚道:「白衣,盯著李景隆,密切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白衣定不rǔ命!」
還有十來日時間朱棣就將登基為帝,李景隆在蘭園靜靜佇立。
「公子,都準備好了。」銀蝶輕聲稟報。
李景隆望著那盆素翠紅輪蓮瓣蘭矛盾異常。空氣中瀰漫著蘭花清雅的幽香。「王妃這幾日如何?」
「不肯搭理人。」
李景隆失笑,一抹溫柔掠過他的眼眸。再看到那盆蘭花,長嘆一聲:「當日我就輸了,千選萬選卻選了株斷qíng蘭……也罷!」
他踱步走進密室,見錦曦扭頭不看他,知道她心中氣惱,李景隆心思百轉千回,終於問道:「朱棣下月便稱帝,他一旦稱帝,你就是皇后了。錦曦,我要棄官四處雲遊,你想不想和我一起?」
不待錦曦回答,他便苦笑道:「我知道,你必是不肯的。走吧,他還在燕王舊邸,我這就送你去。」
送我去見朱棣,為何還要擒我在密室?錦曦心中疑雲重重。她已經習慣了李景隆的變化無常,摸不透他的心思,也不再猜測。
「我本來是想讓他就此以為你就死了,帶你一同走的。過了這麼多年,讓他擁有你這麼多年,你陪陪我也是應該的。」李景隆嘴裡發苦,不知為何,他在煙雨樓與朱棣飲酒,瞧著朱棣意氣風發的面容,他突然才發現,朱棣和自己一樣,都有一張梭角分明的薄唇。微抬起的下巴相似得驚人。
為何以前沒有發現呢?他苦笑,那一刻,小時候和朱棣玩耍,長大了一起騎馬狩獵拼酒的qíng形清晰得仿佛昨天才發生。
他將來必定是一代明君,必定會開創大明的宏圖偉業!這個念頭一旦闖進腦中,竟讓他有幾分驕傲的感覺。也就一瞬間的工夫,他放棄脅迫錦曦隨他離開的念頭。
他有一百種方法能讓錦曦再不能離開他身邊半步,永遠不會讓朱棣知道她的存在。他卻輕易的放棄了。
「你難道現在才知道我是個反覆無常之人?」李景隆玩世不恭的笑容又露了出來。打開密室的門,笑道:「難道,你想隨我離開?」
錦曦想也沒想快步走出,才一日工夫,蘭園中竟連一株蘭花都瞧不見了。
「我全送進了宮裡。錦曦,以後,那些蘭花都拜託你照顧了。」李景隆柔聲說道。
錦曦訝異的看著他:「你不是看得像命根子一般麼?」
「喜惡都在人的一念之見,我既然打算四處走走看看,帶著累贅!」
李景隆放了她,錦曦卻有點不知所措。馬上可以見到朱棣,戰爭已經結束,將來再不會有人威脅他們,他們將快樂的生活在一起。然而,那種莫名的感覺讓錦曦高興不起來。似感嘆李景隆的舉止,也似感嘆這麼多年的生活。
如果可以重來,她是否不會如當年那般調皮,跟著朱守謙外出遊玩,不認識他們。人生是否又有改變?
「你若再不走,我會以為你留戀蘭園,留戀於我……要知道,有一分機會,我也不會放過!」李景隆戲謔的微笑。
錦曦心口一震,燕十七當年也是這樣,只要她表現出一分不願和朱棣在一起,他也要帶了她遠走高飛。
「留戀你?憑什麼啊?」錦曦一扭頭走出了蘭園。
「咴!」熟悉的馬嘶叫聲響聲,蹄聲響起。錦曦驚喜地喊道:「馭劍!」
馭劍衝到錦曦面前停下,頭低下在錦曦懷中拱來拱去,興奮地直趵前蹄。
李景隆微笑地看著她,等到錦曦回頭,已沉下臉喝道:「你還不走?!真想等我改變主意?」
錦曦嚇了一跳,她可吃不准李景隆的瞬息萬變,翻身上馬,大聲道:「我才不會謝你!我,我殺不了你,十七不怪我,我也會難過!從此永不相見!」
心針扎似的痛,李景隆深qíng地看著她離開,他竟然真的成全了她,放了她與朱棣在一起。他殺了燕十七,對錦曦總是威脅恐嚇,要她的命,讓她對他恐懼,她怎麼可能喜歡他?李景隆無奈的搖搖頭,錦曦執著燕十七的死他也沒辦法,在他眼中,別的人都是無關緊要之人。「永不相見麼……怎麼可能!」詭異的笑容出現在李景隆嘴邊。
煙雨樓上朦朧的燈影將朱棣的影子映在窗上。錦曦痴痴地瞧著,想上去又邁不動腳,一顆心跳得厲害。
尹白衣跟在她身後柔聲道:「去吧,錦曦,他等得你很苦,我們都知道你凶多吉少,今天他一直在飲酒,王爺這一年多都沒沾過半滴酒,他太累,神經繃得太緊,一直不敢鬆懈半分。」
錦曦眼淚落下,喃喃問道:「這府中一切都沒有變過麼?」
「沒有,還是原樣。」
她慢慢走到來燕閣推開了房門。
白衣瞭然的微笑,提醒道:「火摺在燈旁。」
錦曦抿嘴一笑,點著了燭火。房內一切都沒有改變,連窗前她曾繡下的那幅騎馬she箭自畫像都還在。
像中女子明眸善睞,長發飄飄。她騎在馬上張弓搭箭,跨下大黑馬神駿揚蹄,風帶起衣袂翻飛,眉間透出一股英氣。
錦曦仿佛又回到從前。那個chūn日,空氣中散發著青糙的香氣。溫曖的陽光給一切都蒙上了層淺huáng的色澤。她神采飛揚去幫朱守謙比箭。
從此,認識了他。
歲月是一道經不得回頭的門。一回頭,那些高興的快樂的悲傷的痛苦的qíng感會在瞬間重重撞擊柔軟的心,帶來如同隔世的恍惚。
耳中似乎又響起喧囂的爆竹,震天響的鑼鼓。她帶著不甘和迷茫嫁給他,還曾想著嫁了就與父母無關,自己離開這王府輕而易舉。
他的手,gān燥而溫暖,穩穩的牽著她。他用這雙手在她心裡已築起走不出去的高牆,裡面只住了他一人。他不出去,也不讓人進來。
錦曦按著前胸,心一直撲撲的跳動,她似乎能聽到血液奔流的聲音。
她輕輕坐下來,繡筐還擺在老位置,錦曦穿針引線,在畫像旁認真繡了起來。
「王爺,你不能再喝了。」三保擔心的看著朱棣。
「今天我高興,三保,取槍來!王爺我有興致!」朱棣踉蹌站起,三保來扶,他一把推開,喃喃道:「昨夜松邊醉倒,問松我醉如何?只疑鬆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
朱棣反覆念了幾遍,呵呵笑道:「三保,這詞寫的真好啊!去!取槍來!」
三保只得應聲,才下得樓又連滾帶爬的跑上來,指著來燕閣方向驚呼道:「王爺,燈……燈……」
朱棣睥睨著他笑道:「瞧你,舌頭比本王還……大!」話才說完,已身不由己的一掌推開面向來燕閣的窗戶。人化為了木頭。
三保見狀急道:「不是假的,王爺!」
不是,朱棣狠狠的揉了揉眼睛,迷惑地問道:「我喝醉了?」
「唉呀,王爺,肯定是王妃!」三保急得跳腳。
朱棣跳了起來,飛奔下樓,一個趔趄徑直從樓梯上滾了下去。三保嚇得直喊:「王爺你慢點!傷到了沒?」
朱棣已聽不到這些,衝到來燕閣窗外停住了。他伸手撫上窗戶上印出的錦曦影子,狠狠的摔了摔頭道:「肯定是白衣又弄個假人來哄我,我知道,他騙不了我……他騙了我好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