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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3 01:15:09 作者: 樁樁
朱棣眉心緊皺,目光深沉。他望著窗外沒有說話。
大夫有點忐忑不安,不知該留該走。
朱高熾告訴他錦曦曾與李景隆相鬥一場,場面血腥之極。第二日迴轉臉色便不好看。是李景隆又對她做了什麼手腳嗎?不會,朱棣肯定李景隆再狡猾再心狠也不會傷了錦曦。他望著錦曦手上的蘭戒出神。他沒有取下它,他知道,錦曦的用意。「錦曦,我滿足你的願望,你便再不會戴它,帶著這仇恨了吧。」
朱棣想起燕十七,輕嘆一聲,或者是錦曦太過傷心,又沒休息好才會這樣。他迴轉身對眾人道:「你們都先下去吧,白衣,你留下。」
尹白衣低聲答道:「是,王爺!」
「我倆去喝一杯怎樣?」
尹白衣抬起頭,目光閃過一絲驚異,他不知道燕王叫他留下只為了喝杯酒。「好。」
朱棣走到chuáng前為錦曦捻了捻棉被,叮囑侍女和三個兒子小心看護錦曦,目光溫柔掠過她沒有血色的臉,那排黑鳳翎一樣的長睫在她眼臉處形成一道暗青,動也不動。朱棣黯然站起了身。
琴音水榭里火盆燒得正旺。酒燙得正是時候。朱棣慢慢飲下。
尹白衣也沒有說話,陪著朱棣喝。
「很多年前,我與景隆也是這樣喝酒,那時,我就感覺他不是常人,又格外親切。」朱棣沉浸在往事中。
「有時候,我覺得特別虧欠錦曦。看上去我似待她極好,可是她為了我總是面臨著危險。在鳳陽時我bī著她做我護衛,她卻是以命相救。大婚的時候,我還故意捉弄她,結果中毒嘔血的是她。父王召回病重的魏國公,結果錦曦難產,她生高熾的時候可順了,還自己拎起高熾給了他一巴掌。如今我在北平起兵靖難,病倒在chuáng上的還是她。我……我定下的計謀再好,還是置錦曦於危險之中。我憑什麼以為萬事無憂,她就沒有危險……是我把錦曦扔在這裡,讓城中無大將,讓她獨自面對,還讓十七……」朱棣鳳目含淚,他轉開頭仰頭飲下一大口酒。
熱辣辣的火從喉間燒到胸腹。那團火是愧疚是心痛,是qiáng烈的自責。
尹白衣目中已落下淚來:「王爺大恩,白衣和十七沒齒難忘。他,能為救世子而死,也盡忠了。」
「不是這樣的,」朱棣苦笑,燕十七暗戀錦曦的事他一直都清楚。他從沒有道破,不代表他心中對十七沒有芥蒂。他也曾經討厭十七臉上燦比陽光的笑容,亮若星辰的雙眸。也曾嫉妒著他。想起當年看到十七牽著馬和錦曦漫步在糙原上的qíng景,他就嫉妒。
「如果不是因為我,或許,錦曦會與十七làng跡江湖,不用成天擔驚受怕,不會積勞成疾。她吐出的血濺到衣袍上的瞬間,我就想,是我,是我害了她!」
朱棣激動起來。做了他多年的燕影,也跟隨他多年,尹白衣從沒見過這般坦誠激動的朱棣,心中感動,他正色道:「王爺你就錯了。錦曦從來沒有對十七有男女之qíng。在她想有的時候,她的心就已經給了你。王爺若因為十七而冷淡錦曦,那便真正的對她不住了。」
「我,怎麼會冷淡她……我更怕失去她。知道麼,白衣,我似乎又回到大婚那晚。心裡全是恐懼害怕。抱著她,身上沾滿她的血,我是真怕啊。」朱棣閉上眼劍眉緊蹙。
尹白衣悶聲不響的拿過朱棣的酒勸道:「我把過脈了,無事。只不過,她似乎很虛弱。我只覺得奇怪,像哪種失血過多的症狀。可是錦曦沒有嘔血的癆疾啊!」
朱棣驀然睜開眼,沉吟道:「我就是感覺哪不對勁,不像是因為傷心過度,她畢竟是習武之人。白衣,我要找她的師傅,道衍法師。她師傅一定知道。」
「王爺,眼下戰事吃緊,我怎能離開?」
「贏了戰爭又如何?沒有錦曦……」朱棣沒有說下去,他堅定地看著白衣,目光中帶了一絲求懇。
白衣qíng不自禁點了點頭。
錦曦足足病了兩個多月,才能下chuáng。讓朱棣更加奇怪的事,她能下chuáng之後,竟慢慢和從前一樣jīng神,看不出才大病一場的模樣。
李景隆北平大敗後退回德州,同時集結兵馬打算再次攻擊。這些日子,雙方都在休養生息。朱棣的時間除了在軍中布置,便在府中陪著錦曦。
「看劍!」錦曦輕盈一躍,足尖在朱棣槍尖一點,疾如流星般刺向朱棣。
朱棣只能扔掉槍,卻避無可避。瞪著錦曦瞧著她刺來。
錦曦調皮的撒手,劍哐啷落地,人卻撲進了朱棣的懷裡。
「多大的人了?還像孩子?!」朱棣無奈的接住她,鳳目中盈滿笑意。
錦曦嘿嘿笑了:「我是讓你瞧著放心,這不是沒事了嗎?」
朱棣沉下了臉:「從今往後,你不准再上戰場!你去我會擔心,一擔心就會分心,一分心就……」
錦曦溫柔地按住了他的嘴,認真地說:「十七不在了,朱棣,我在府中總覺得不習慣。一回身就想著他還站在身後,在水榭里坐著,一偏頭,就以為他還站在門口……我只跟著你,我不動刀槍好嗎?你讓我,讓我這般守在府中……」
眸子裡水光點點。朱棣動容的抱著她,唇溫柔地印在她眼角,吮掉快要滴落的眼淚。「好,我們一起,生死都在一起。看不著我你會擔心,你也要想,若是你有什麼,叫我如何?當我無qíng無義沒有心麼?」
「殺了李景隆!」錦曦捏起拳頭突然喊了一聲。
兩人「撲哧」笑了起來。朱棣的額頭抵住她的,梭角分明的嘴溢出笑意,「你真壞!」
建文二年四月初一日,李景隆率軍六十萬人自德州分兵兩路,大舉北伐。
消息傳來。空氣驟然緊張起來。
「我們必須分兵,對抗李景隆大軍每一處只抽得出十萬人與李景隆軍隊正面迎擊,」朱棣靜靜地講述眼前的勢力對比。「諸位有何良策?」
李景隆兵分兩路,一路自德州經雄縣往北,另一路由德州繞定州往北。他自率三十萬大軍走德州。
「王爺,從德州出發往北必經雄縣白溝河。當日我們設伏月漾橋,如今還可再來一次。」帳中大將張丘福建議道。
朱棣召集眾將研究地圖。細觀良久,朱棣心中就有了底,他呵呵笑道:「要過白溝河必經月漾橋。我們就再設伏一次,李景隆好施詭計,以為自己能猜破我們的計劃,同時仗著五倍於我們的兵馬,必肆無忌憚。我們就以十萬之數迎擊!朱高熙何在!」
「父王!」
「令你領一萬兵馬,自雄縣至月漾橋沿途設伏,一擊便走,不可久留!」
「是!」
「丘福何在!」
「末將在!」
「令你率軍六萬於白溝河畔擺開陣勢迎敵,每個士兵做兩個糙人,擺足二十萬人馬的模樣!」
「得令!」
「十七弟,你率十萬兵馬守住由定州而來的李軍可好?」
寧王溫和的笑了:「遵四哥令。」
朱棣拍拍他的肩:「十七弟,你不用正面與之硬碰,只消拖住那三十萬人馬就可以了。」他猶豫了一下,又道:「你四嫂一直想跟著我,可是白溝河一戰,我怕她見了李景隆會拼命,所以瞞著她,你留下,多照顧她。」
寧王心口一跳,有點不自然的開口:「十七明白。」
「觀童,你率軍十萬攻濟南,濟南現在正空虛,若是李軍敗退必撤至濟南,你正好可以伏擊!」
「是!」
朱棣答應了錦曦無論如何都帶著她。想起十萬人去與李景隆的三十萬大軍對抗,心中依然沒有底。他瞞著錦曦打算獨自領著那十萬人去打伏擊。
「朱棣,李景隆大軍出發了?」錦曦有點企盼地望著朱棣。
朱棣彈彈她的額頭:「出發了。」
「那我們呢?」
「他兵分兩路,我派丘福領兵去迎擊,我們在北平附近布下口袋等他來鑽。這會,你就呆在府中可好?我不走遠。到了我們的地方,他還能勝麼?」朱棣自得地說道。鳳目下垂,隱去了刻意的謊言。
錦曦信以為真,呵呵笑了:「若在北平城外,我親上城樓為你擂鼓!」
暮chūn時分,楊柳垂下絲絲軟枝。綻出細長的綠葉,沿河岸隨風搖擺。遠望去白溝河兩岸仿佛鑲了道綠色的茸邊,如霧如煙。河水清波冷洌,捲起雪làng朵朵。若是踏chūn遊玩,這chūn陽景致定會叫人流連望返。
沉沉的腳步聲震得大地微微顫動,風中夾雜著陣陣馬嘶與鎧甲刀兵撞擊的聲音。再也無人賞景娛樂,竟連呼吸也緊張得屏住了。
「來了。」朱高熙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感覺手心汗涔涔的。
過了一柱香工夫,黑色的隊伍緩緩進入了雄縣地界,斗大的李字旗在風中飛揚,從德州出發的隊伍正朝著月漾橋進發。
朱高熙死盯著從面前走過的隊伍,見李軍先鋒剛過一半,揚劍大吼一聲:「殺!」
附骨羽箭飛蝗般she出,還有短弓勁弩的機括彈she的聲音。朱高熙恨李景隆用附骨箭想殺朱高熾,令參與伏擊的弓箭手不僅配勁弩同時還帶上了長弓附骨箭。
箭襲一過,李軍前鋒倒下一片,前鋒後部迅速後退準備進攻。朱高熾卻帶著人馬速往後退。
等了半個時辰,重整隊伍的李軍前鋒才又出現。這回士兵均用盾牌小心防備著突襲。朱高熙沒有動,等這隊前鋒過了月漾橋,再等了半個時辰,才又見李軍大隊人馬出現。
月漾橋並無動靜,似乎方才的伏擊只是小股隊伍的騷擾。
等到李軍有一萬來人過了橋。一聲尖銳的竹哨聲響起。白溝河底竟she出萬千箭矢。橋上慘叫聲陣陣,前面已過橋的李軍遭到朱高熙的衝殺,急往後退,橋上便踐踏擠落無數士兵,被滾滾河水沖走。後面的隊伍上不了橋,調集弓箭手往水底和對岸放箭箭勢已經弱了。
等到李軍迅速撤下月漾橋。橋對岸只順風chuī來受傷士兵的慘嚎聲。
白溝河已恢復了平靜。河水瞬間變紅,流水瞬間又將血跡沖得沒了。
還沒見來人,便扔下幾千具屍體,李軍有些茫然,不敢再輕易踏上月漾橋。李軍左副將吳傑聽到消息傳來大怒道:「豈有此理,才從德州出發,還未見燕軍主力,便不敢前行,如此怎麼去北伐?!探明qíng況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