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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3 01:15:09 作者: 樁樁
    「不行!」朱棣想也沒想一口回絕。

    他心知肚明,錦曦武功在亂軍之中起不了多少作用,燕軍實力也比不過李景隆。李景隆出兵河間,圍攻永平是勢在必得,這一戰肯定慘烈,他不想錦曦去涉險。

    錦曦卻放心不下朱高熙,也想去會會李景隆。不等她說話,燕十七已出列到:「世子年青,十七願護世子前往。」

    錦曦愕然,抬頭看到燕十七星眸帶笑,嘴動了動,卻什麼話也沒說出口,險些落下淚來。燕十七定是知曉她擔心朱高熙,所以才請令前往。這麼多年,他一直默默在她身邊,任白衣出任要職,他只做她的護衛。如今,更要因她擔心兒子而去。

    「十七!」

    燕十七英俊的臉上還帶著從前那陽光般的笑容。一晃十來年,除了神色更為堅毅,說的笑話少了,他依稀仿佛還是當年的陽光少年。

    「我定護得世子平安!」燕十七說這話時目光炯炯看著朱棣。

    朱棣想起當年在呂家莊燕十七無所畏懼的與他對視,此時,他從十七眼中看到的卻是一份懇求。他要他保護好錦曦。

    朱棣重重點了下頭。燕十七笑了,對四周將士一抱拳:「十七隨世子去了,定不負王爺厚望。」

    十萬人馬迅速集結,直奔永平解圍。

    才三日,錦曦有度日如年的感覺。九月秋風乍起,天上朗月如鉤,照著營地一片寂靜。她站立在星空下南望,心中牽掛著朱高熙和燕十七。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沒有回頭她也知道必是朱棣。

    一件斗蓬披上肩頭,朱棣溫柔的話語在耳旁響起:「雖才九月,夜露深重,不要受寒了。」

    倚在他溫暖寬厚的懷中,錦曦滿足的嘆息:「有時候就想,若是就這樣死在你懷裡,我就無憾了。」

    朱棣渾身一顫,扳過她的身體厲聲道:「誰准你這般想的?你若有這般念頭,我還不如自縛去南京請罪,也省得鞍馬奔波,讓你和我一同出征!」

    多少年沒見過他這般發怒,錦曦委屈的咬了咬唇,悶聲不語。

    朱棣長嘆一聲摟了她入懷道:「錦曦,有時竟覺得你還如孩子一般沒有長大,需要人哄著寵著。我知道,你是無奈,你極不喜殺戮,又不得而為之。若是能與你在北平平安老去,我便休兵。」

    錦曦搖了搖頭,怎麼可能,自開戰亮出旗號靖難以來,朱棣身上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霸氣。有時候她瞅著他都想,他是天生為戰爭而生,他的光芒在戰爭中耀現。以往以知道他熱衷軍事,現在才明白,他骨子裡卻不若表面看上去那麼溫柔,他是噬血的。而戰爭加諸在朱棣身上的光彩,讓她目炫神迷。

    時至今日,她才感覺到他另一面的魅力。那是立在千軍萬馬之中,僅一個眼神便可躡服眾人的魔力。

    他遇事不驚,軍力少毫無懼意。起事之初若說是迫於建文帝想要削藩,危極了王府的安全,但起事之時攻占北平奪得軍權,兵力不過六萬。他在短短一個月內以閃電之疾攻占周圍城池。

    長興候耿炳文是與父親一起跟隨太祖帝打江山之人,經驗何等豐富,依然敗在他手中。

    「朱棣,我說過,我會與你一起,便是這天下,我也無懼去爭!」錦曦認真地說道。

    天下?朱棣眼眸在月夜下光華驟漲,各種qíng緒在中翻滾。一雙鳳目本來淡然冷靜,此時卻變幻萬千。整個人神采飛場,一張臉漾出無比的魔力。

    「如今我才看到,你雙眼的不同尋常。」錦曦喃喃道,伸手拂上朱棣的臉,觸手粗糙,卻是青茬的鬍鬚。她正待縮手,朱棣已捉住她的手,把掌心放下巴上一磨,錦曦咯咯笑了起來。

    朱棣朗聲大笑抱住她,正色道:「我在你面前不用掩飾。」

    錦曦便想起李景隆來,月夜下他出現吐露他的秘密,他在她面前也從不掩飾。「為什麼?只在什麼人面前才不用掩飾?」

    「你我夫妻一體,你已融進我的骨血,隱瞞於你便是期瞞我自己。」朱棣鄭重說道,手指著南方:「我是想保護你,保護我的兒子,還有跟隨我多年的將士。我也想過了,朱允炆何德何能能治這天下。與他父皇一樣,守成有餘。不過,才登基就對親叔叔痛下殺手,根基未穩,推行寬政,我看他守成也守不了。」

    「你呢,你待如何?」

    自負的笑容在他嘴邊隱現,朱棣沉聲道:「平定四方,遠邁漢唐。我要做父皇也做不到的事qíng!」

    這是朱棣第一次在錦曦面前吐露報負。錦曦瞭然的笑了。以他的心機,從前如履薄冰,這般大逆不道的話縱是再親的人也不肯吐露半字。今豎大旗起兵方流露出來。

    想想燕軍不過十來萬人馬,朝廷輕易便可調動幾十萬大軍,錦曦有些憂慮。突然眼前一亮道:「朱棣,為何不與寧王朱權聯手?他鎮守河北會州,與這裡相距並不遠,他的親衛便有甲士八萬,戰車五千。還不連他能節制的北邊駐軍。若得他相助,北平會州聯成一片,北方安定,且李景隆就算拿下了永平,也會有後顧之憂。」

    「朱權?」朱棣想起小他二十歲的十七弟陷入了沉思。

    他起兵靖難,幾乎所有的藩王都在觀望,不相幫朝廷,也不相幫朱棣,就算仗打過來,也喝令自家人馬閃過一邊,讓出一塊空地,看朱棣和皇上相拼。自秦王晉王湘王等王逝後,寧王因節制北邊最為qiáng大。

    「我去說服十七弟!」錦曦嫣然笑了。朱棣在軍中走不開,此事尋常人又不能去,只有她。

    朱棣有點猶豫。

    錦曦淡定地說道:「朱棣,我即與你同心,知你擔心我,但是此時非比尋常,如能得十七弟相助,將如虎添翼。」

    「等十七回來了再去可好?你一人前往,身邊無高手相伴,我會擔心。」

    錦曦點點頭,先前的憂慮又起,三天,不知永平戰事如何。她堅定地說道:「讓燕三和燕九陪我同去,白衣留下護你。我先去永平與十七匯合,再轉去會州。」

    朱棣知道這是最省時的辦法。再是不舍,戰事吃緊,也只能讓錦曦前去。

    出了大營,錦曦一行三人直奔永平。兩日後已達永平城郊。

    遠望城門緊閉,燕字大旗迎風招展,先鬆了口氣。再觀城下,江yīn候吳高的軍營將城圍得鐵桶一般,而外圍則是燕軍。

    城外十萬燕軍只能與城互為犄角,首尾呼應。雙方似在膠著。

    錦曦眉頭緊皺。吳高一攻城,這邊就要分兵應付朱高熙和燕十七,如單攻一方,另一方便會襲擊。如此一來,燕軍進不了城,吳高也破不了城。

    她與燕三燕七耳語一番悄悄轉到燕軍後營。

    十七和朱高熙正焦頭爛額。表面看雙方膠著。但李景隆的兵馬卻是燕軍數倍,他並不下死令襲擊,卻在每天蠶食著燕軍。用幾倍於燕軍的兵力和燕軍消磨。

    錦曦入得大營,她紫衣銀甲,面上覆了銀色面具,不yù人知她身份。

    朱高熙和燕十七鬆了口氣,急報戰況說與她聽。

    「讓田軒棄城!」

    「為什麼?」朱高熙不明所以。

    錦曦瞪了他一眼道:「當然,不能現在馬上棄城,得堅守十日。五萬大軍十日之中分批撤走,一天撤三四千人,留軍一萬與江yīn候吳高周旋。十日之內,我要永平城中的百姓軍士全部撤離。記住,十日!高熙,這是軍令,十日之後,我必與你十七叔回返。若守不到十日,我便親行軍令砍了你!」

    朱高熙從小就怕錦曦,聽她聲音冷洌,忙答道:「高熙遵令!」

    燕三和燕九留下來保護朱高熙,錦曦和燕十七星夜出了營帳,直奔會州。

    寧王朱權才拒絕了建文帝召他入京的命令。聖旨剛剛下達,要削他六萬甲士。他今年不過二十五歲,年青得意,那受得了這口氣,正悶在府中生氣,突聞有客來訪,且遞上的名諱上只寫了一個燕字。

    是四皇兄的人?朱權有些猶豫。皇上登基後削了好幾位皇兄的爵位,定他們謀逆之罪,自己這位四哥不甘束手就擒,打出了靖難的旗號興兵。

    眼下戰火正在河北蔓延。他打定主意隔岸觀火,這時四皇兄遣人來是何用意?接見,如被皇上知曉會不會定他同坐之罪?不見,他又極想知道燕王的意思,想解開自己的困局。沉思良久後朱權喚侍從吩咐道:「引來人到王府後院聽風樓等候。」

    寧王府聽風樓其實是朱權品茗撫琴之地。樓前有水流飛瀑,怪石青藤,樓後遍植松木,小樓掩映其中,清雅悠遠。難以讓人想到王府之中竟有此避世的雅居。

    侍從引錦曦和燕十七入內,並未奉茶。點了火爐離開。

    錦曦解開斗蓬。燕十七接過星眸中湧起濃濃的欣賞。

    她刻意未穿甲冑,換上了寬鬆的深衣曲裙。黑亮的長髮只用玉簪束起,淺施脂粉。

    「錦曦,你一直都這般美麗,真難想像,你居然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十七由衷贊道。

    「像個王妃樣嗎?」錦曦抿嘴一笑。

    「是的,不見絲毫,殺氣。」

    錦曦忍俊不禁,對十七道:「你殺氣太重,與這房內太沖,在外面等我吧。」

    燕十七知道她怕寧王有所顧及,退到了樓外。

    寧王並不著急,緩步走向聽風樓。選這處地方一是尋常侍從不敢來此,隱蔽。二來,是想告訴燕王使者,他並無意捲入這場戰爭。

    才到樓前,他就看到了燕十七。黑色的窄袖長袍,長身玉立。眉宇間英氣畢露,一雙眼眸竟比星子還亮。暗中喝了聲彩,燕王帳下果然人才輩出。

    「燕十七給王爺請安!」

    「免了。」朱權心中疑惑,來人究竟是誰?四皇兄斷然是走不開的,難道來的是世子?他有些好奇四皇兄想要對他說什麼。是想借兵還是想與他攜手。

    走進聽風樓,一縷馥郁的茶香飄來。朱權是嗜茶之人,脫口而出:「好茶!沒想到四哥遣來一位茶道高手。」

    正說著已繞過了屏風。面前一紫衣女子正專注的沖茶。從他的角度只看到一隻纖纖玉手高舉茶壺往下注水,大袖衫滑到手肘,露出如玉似瓷的肌膚。長發堆砌有雲霧蓬鬆之意,僅飾以一根玉簪。還未回頭,朱權已覺心曠神怡,此女之風姿竟生平未見。單一個背影,他已看得痴了。

    錦曦聽得聲音,放下茶壺正要回頭。身後那個年青的聲音急聲喝止:「別,別回頭。」

    她一愣,真的沒有回頭,端起才沏的茶淺抿了一口:「抱歉用王爺的茶具沏茶,我見侍從點燃了火爐,也未上茶,想來是想讓客人自沏自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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