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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3 01:15:09 作者: 樁樁
呂妃為何如此不識大體糾纏不清?用錯了繡線?原來太子也是疑心重重的!錦曦心念一轉,竟露出了無限的委屈,嘴一扁,「還是太子殿下英明,這是怎麼回事啊?錦曦明明用的是黑色繡線,鳳目怎會轉成血紅呢?真是!」
她正yù上前辨認,手一緊,竟被朱棣握住,「就算是王妃親手繡制,她與呂妃有何冤讎,非得做得這般明顯讓人一眼瞧出是王妃所為?」
朱棣慵懶地站著,語氣輕淡,薄薄的眼皮飄出一縷威儀。手用了勁,偏不肯讓錦曦出言辯白。
「皇上駕到!」太監高呼道。
洪武帝走進殿前,顯然已知qíng。進得殿來讓眾人平身,目光凌厲地從呂妃與錦曦身上掠過,淡淡地吩咐了聲,「請呂妃與燕王妃偏殿歇息,殿前吵鬧成何體統!我的皇孫呢?抱來給朕瞧瞧!」
呂妃不再言聲,錦曦的心往下一沉。她終於明白為何皇上不讓朱棣去北平封地,也明白為何會有人陷害於她。皇上為保太子地位,加之朱棣鳳陽治軍大比獨占鰲頭,已是在藉機打壓朱棣。
儘管此事最終查明與燕王府無關,朱棣也必定會小心翼翼,俯首太子。自己早瞧過了,霞帔確實是自己繡的,那鳳目的針法也確實是珍珠所繡,至於為何會由黑轉紅都不重要了,查得出元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燕王府讓人鑽了空子,就這點兒皇上便可大做文章。
她移步出殿,小心將眾人眼神納入眼底。父親是憂慮的,大哥眉頭緊皺,李景隆卻在微笑。
錦曦似乎又想起朱棣為李景隆開出的條件。她心中冷笑,他是沒有再來找她,但他卻有的是辦法讓她知道,他不會放手。
只能忍,誠如朱棣所說,到了北平封地,天高皇帝遠,懶得再受這些骯髒氣!
朱棣不舍地看著錦曦低著頭受了呵斥退下,又不敢殿前造次。見皇上笑著逗弄皇孫,聽百官奉承笑逐顏開,他心裡難受,只能咬緊牙關忍著。
洪武帝離開時,腳步頓了頓,嘆道:「呂妃養了這麼久xing子,怎麼還是這般不識大體,皇孫百日竟為了衣飾大吵大鬧,常妃臥病,太子要好生管教才是!還有燕王妃,年輕浮躁,就留在皇后身邊誦誦經養養□!」
「恭送皇上!」殿前眾人跪送洪武帝離開。
想起今晨還囑三保將錦曦物品搬來煙雨樓,此時一句聖旨便叫兩人拆分,連下旨查清真相都無。明里斥責呂妃更多,實際懲治的卻是錦曦。朱棣恨不得大聲質問,想起當年不知何人攛掇一句話就要了母妃xing命,生怕一衝動會對錦曦不利,便死死地壓住了火氣。
回到燕王府,朱棣喚來珍珠細心問明qíng況,拿著黑金般的絲線看了又看,往水裡一沉,只見瞬間繡線黑烏退卻,泛出血紅之色。
朱棣長吁一口氣,輕聲問道:「王妃囑你收好霞帔,可有別人碰過?」
珍珠見繡鳳目的絲線轉紅,嚇得哭了起來。她把霞帔包好便沒有再管,直到錦曦進宮拿走。
知道做這事之人必是細心之極,斷不會讓人發現,繡線自然也是混入尋常絲線之中的。他揮揮手讓珍珠下去,喚來燕三囑道:「速遣人入宮,照顧王妃!知會陽成公主一聲。」
「是!」
於心不忍解佛意
錦曦住在坤寧宮東側的柔儀殿內。
跟在太監和宮女的身後她面無斜視。經過乾清宮側的月華門步入大內六宮所在地,一步一步走向皇城的最深處,不是不害怕的。只覺宮門一重深似一重,越走越離身後的世界更遠。
晚上聽到宮門下匙的聲音,她禁不住一抖,汗毛豎起。踏進柔儀殿的瞬間,錦曦恍惚有種感覺,燕王府的自在一去不復返了。
她心裡明白以父親的威望和身份皇上不會讓她居住在大內太久,但遠望層層宮牆在冬日的餘輝中慢慢塗上濃重的黑影,被困住的感覺越來越重。
皇上下令讓她隨皇后誦經的旨意臨時在柔儀殿側耳房裡增加了佛堂。馬皇后溫婉和藹地囑了太監宮女小心侍奉於她並送來《金剛般若波羅密經》一卷。
跪在錦團上瞧著面前的經書,錦曦不停的翻白眼,嘴唇翕動,以身後侍立太監聽不清楚的聲音暗暗咒罵著。
馬皇后特意安排了宮女小青來侍候她。錦曦心中明白,這晨昏定審的兩次誦經必不可少了。
要她誦經?還不知道要誦多久,錦曦苦笑,對牢清燈,還真的是修身養xing了。她合上眼睛輕聲道:「門外侍候吧!誦念佛經要誠心,我不喜人打擾。」
小青與張公公恭敬地退到耳房門口肅立,也不走開,等著錦曦誦完今日的晚課。
錦曦知道不讓他們瞧見自己誦完經書是不可能的,背對著他們,開始默默練功。內功運行兩個周天,一雙眼眸睜開瑩光更甚。她暗笑,這樣練功卻如在山中一般,反正小青和張公公也瞧不出端倪。
她估計時間差不多了,便招了招手。小青趕緊上前扶她起來,笑道:「坤寧宮紅姑來了,送來皇后娘娘賞賜的禮物,聽說王妃虔心誦經,不敢打擾,在前殿候著呢。」
錦曦柔弱的笑了笑,也不使勁,懶懶的由小青扶著去了前殿。
今日才是她第一天住在柔儀殿內,在坤寧宮陪著馬皇后用過晚膳回到這裡小青就提醒她要誦經一卷。這時錦曦才有空仔細打量這座殿宇。
「這是以前碩妃娘娘住過的。」說這話的是坤寧宮尚宮紅綃,她三十歲左右年紀,看上去面目和藹,舉止端莊有禮。頗得皇后寵信,宮裡人都尊她一聲紅姑。
錦曦敢緊見禮:「多謝紅姑指點。」
「王妃有禮了。」紅姑對錦曦行跪禮,不顧錦曦阻攔,一絲不苛地做完,這才起身笑道,「皇后娘娘怕王妃住不習慣,遣紅姑前來探望,王妃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了小青與張公公。」
「謝娘娘關愛,錦曦感動莫名。」說的都是場面話,錦曦覺得累。
紅姑又溫言道:「皇后娘娘道皇上令王妃誦經,囑紅綃問一聲王妃可習慣?盼王妃體諒皇上心意」
體諒皇上的心意?錦曦忍耐著想嘲笑的想法。
她看書最喜歡兵法,傳奇故事,都是尋常閨秀看也不敢看的奇書□。對於佛經,山中常聽師太念誦,每每聽及便覺瞌睡蟲來襲。讓她誠心誦經與其說這是皇上的心意和厚愛,不如說是罰她比面壁思過還重的刑。
錦曦此時卻只能堆了笑臉,軟言回道:「世尊傳佛法,對其弟子須菩提道,書寫此經,手具般若,身根勝也。受持此經,心具般若,意根勝也。讀誦此經,口具般若,舌根勝也。錦曦誠感皇上大恩,謝皇后娘娘賜經。」
「王妃聰慧,今日誦經便有此心得,皇上與娘娘必定欣慰異常!」紅姑滿意地笑了,留下皇后賞賜便告退。
錦曦這才舒了口氣,雖不念經,山中十年卻也不是白過的,聽師太們論佛法耳朵都聽起繭了。這般回答皇上與皇后會滿意吧?
想起這是朱棣母妃住所,錦曦油然生出一絲親切。仔細打量這間殿堂,見陳設不見奢侈,大方整潔,她住的是偏殿,聽說碩妃所居正殿一直鎖著,不由好奇,便想去瞧瞧。但今晚顯然不行了,她也不習慣身邊站這麼多人,便道:「我有些乏了,你們都下去吧。」
「嫂子!」門外傳來一聲嬌呼。
陽成蹦蹦跳跳跑了進來,笑嘻嘻的一行禮,身後跟有兩名宮女一名太監,捧了諸多物事放下。
錦曦心中一驚,她就是朱棣的同胞妹妹陽成公主?猛然想起朱守謙大婚時陽成見到李景隆摟住她不放煞白了臉奔走的樣子,生怕陽成認出她來。
陽成也是頭回見到錦曦,並沒有把她和當夜那個嬌小的侍衛聯繫在一起。見錦曦與自己一般年紀,美麗中帶著端莊,就笑了:「陽成能有這樣美的嫂嫂,四哥真是有福氣。」她拉住錦曦左看右看,嚷道:「這下好了,以後我在宮中有伴了。」
見她沒認出來,錦曦放了心。聽到陽成的話她忍不住又想翻白眼,陽成這一舉動竟似暗示她將要在宮中呆很長時間似的。
「去去,我和王妃說體己話。」陽成不耐煩的喝退左右。
錦曦就想起了去了廣西封地的朱守謙,也是這般大大咧咧的喝斥下人,對直xing子的陽成生出好感來。
見左右下去,陽成才附在錦曦耳邊道:「我四哥急得不行,知道後宮不能傳書信,求了我許久讓我做你們的信使呢。」
錦曦的臉紅了紅,啐道:「我可沒什麼對他說的。」
「真的沒有?難為本公主深夜來此,明兒四哥准罵陽成了。」陽成不信,嬉笑著非要錦曦說。
「今日誦經,得一體會。你不嫌ròu麻就傳唄!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懼……」
陽成「哧」的笑了:「這哪裡是《金剛經般若波羅密經》!是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故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這是《佛說鹿母經》里的,嫂子,你又逗陽成玩了,胡說一氣。」
錦曦嘿嘿一笑便道:「好吧,佛說要牢記六波羅蜜於心,這最難一關嘛……便是誦經!跪得我腿都軟了。」
陽成咯咯直笑:「好吧,我就原話告之四哥,讓他在家中也誦經陪著你。」
送走陽成,錦曦卻是真的累了。她躺在chuáng上嘆氣,這般傳消息真是不容易。
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懼……朱棣自是知道自己是懼李景隆的,自然會知道鳳目變紅是李景隆下的手。至於六波羅蜜,一布施,二持戒,三忍rǔ,四jīng進、五禪定,六智慧。最難就是忍rǔ,朱棣自然知道自己的動向。
想到這裡,錦曦的心稍稍安定。
說也奇怪,每當錦曦想要偷空去瞧碩妃原來住所時,總找不出機會。不是小青時時侍候在側,就是那個鬚眉皆白的張公公樂呵呵的跟著她。就連夜間她偷偷起身,才走到庭院中,便會有人閃出,問她有何吩咐。錦曦暗自疑惑,顯然碩妃所處有人暗中看守,她卻不敢大意,大內之中高手如雲,她生怕一被留神被皇上知曉再不肯放她出宮,也間接害了朱棣。
錦曦猛然驚醒,從什麼時候起,自己貪玩好動的xing子開始變得這般沉穩了?是因為朱棣麼?是因為自己認了燕王妃的身份不敢再行差踏錯半步麼?
她想師傅的話幽幽嘆了口氣,望著紅牆上空的天發呆。不和皇子接觸卻也嫁了,而且那個人,正漸漸的填滿她的身心。相思,原來是這樣!錦曦微微地笑了。她緩緩在佛前跪下,翻開經書喃喃念道:「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