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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3 01:15:09 作者: 樁樁
    「他不是!」錦曦扔開書跳起來與大哥怒目對視。她一字一句地說:「李景隆絕不是大哥眼中的敗家子dànglàng公子!他不是!」

    徐輝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眼前這個發怒沖他大吼的女子是她溫宛可人的妹妹錦曦?「好好,他不是,走!」徐輝祖拉住錦曦的手就往外走。

    錦曦只覺得大哥的手如鐵箍一般鉗住手腕,她怒極:「放手,帶我去哪兒?!」

    徐輝祖冷笑一聲:「大哥現在就帶你去看看李景隆現在做什麼!」他一用勁扯住錦曦就往府外走。

    錦曦深知大哥有功夫而自己卻不便顯露武功,掙扎不得被他拉上了馬車,坐下後就賭氣不語。她回想起在曹國公府蘭園裡見到的李景隆,那身月白長衫,過招時的瀟灑,黑夜來繡樓時放下蘭花時對她微笑。還有那紙素簽,上面落下的深qíng款款……

    不是,李景隆絕對不是表面上看去的那樣。他為什麼要隱藏?以他的功夫,就算當時比箭也不見得自己能贏,他為什麼要把自己的風流成行讓滿城皆知?錦曦不知道為什麼,她想,一定是有別的原因,一定是。

    馬車在夫子廟旁的柳巷停下,徐輝祖掀開帘子出了馬車伸手扶下錦曦。

    柳巷幽長,空氣中瀰漫著胭脂水粉的味道與隱約的絲竹聲。錦曦不用再猜,已明白這是南京城名jì的私宅聚集地。

    徐輝祖看了眼錦曦,邁步向前,徑直走到一處緊閉的黑漆大門前。錦曦qíng不自禁抬頭一看,上面寫著「落影樓」。

    一叢修竹從磚雕樓牆上探出頭來。隱約的絲竹笑聲順著竹梢滴落在青石板上。錦曦突然覺得難過,不管李景隆為了什麼掩飾自己,她,都不想看到。

    「大哥,不去了。」錦曦低聲說道。

    「錦曦,你信了大哥麼?」徐輝祖有點驚喜。

    錦曦搖搖頭:「見與不見都是一樣,大哥,他不是那樣的人,絕對不是!」

    她低著頭走回馬車,身子陡然被扯著一個趔趄,「啊!大哥!」

    「他不是那樣的人?他今天請媒人上門提親,你可知道?提親的同時他竟還在落影樓與南京城最嬌媚的名jì落影廝混!你不親眼瞧瞧你怎會死心,走!」徐輝祖沉下臉吼道。

    錦曦卻被他的話震暈了,請媒人上門提親,他請人上門提親?錦曦腦袋一下子迷糊了起來,心裡裝著的全是窗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無聲沖她露出的溫柔笑意,蘭園裡李景隆手拈蘭花的瀟灑。

    「李景隆!」

    絲竹聲應聲而停,堂前花樹下李景隆手執一管玉笛,他身前靠坐著撫琴的名jì落影。他詫異地望著破門而入的徐輝祖,臉上習慣xing地浮起玩世不恭的笑容,那笑容剛從嘴角漾開,眼神便沉了下去。

    錦曦木然地站在徐輝祖身後。她臉色蒼白著,雙眼無神,似瞅著他,又似沒有看他。

    李景隆眉一皺已站了起來:「景隆有禮了。」

    「李公子不必多禮,不請自來實在冒犯,回頭給落影小姐好好賠禮,我來,不過是想告訴你,小妹絕不會嫁給你,家父也是斷然不會應下這門親事的。」徐輝祖目光輕蔑地從李景隆身上掃過。

    李景隆呆立當場,徐輝祖竟然帶了錦曦來落影樓當眾拒婚!沒想到làngdàng子的花名到頭來終還是害了自己。他張張嘴又閉上,盯著錦曦眉宇間籠住的那抹憂傷目不轉睛地瞧著。心一陣陣地往下沉,她在意了嗎?她那麼清純她怎麼會不在意?李景隆一急,脫口而出:「徐公子你怎能不問錦曦的意思!」

    錦曦這才回神,看了眼李景隆,他不再是蘭園中白衫飄飄的李景隆,也不再是夜入繡樓解下蒙面黑巾沖她微笑的李景隆。他衣衫華麗,一如比箭之日。他的兩個面目都這般真實,自己心動的不是這個人,不是這個與名jì落影溫柔纏綿琴笛鳴奏的花花公子!

    目光移到落影身上,見她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嬌媚不可方物,這般媚色連自己都心動,錦曦心裡突然就難過起來。眼睛看到那管玉笛,他不是làngdàng公子,也是多qíng之人,錦曦初動的芳心一顫,生出一縷傷感。

    「問小妹的意思?」徐輝祖冷笑一聲,斥責道,「你與落影姑娘琴笛合鳴,郎qíng妾qíng,還需要我問小妹的意思?」

    錦曦難堪的轉過頭,扯扯徐輝祖的衣袖,眼中露出企求的神色。

    落影見慣了達官貴人,不見絲毫慌亂,輕嘆口氣道:「落影連累公子了。」

    李景隆瞅見錦曦的臉色反而哈哈笑了:「有落影為知己,景隆之福。」語帶輕挑,目光卻一直看著錦曦。

    這是還敢與煙花女子調笑?徐輝祖氣得不行,沉聲喝道:「看明白了嗎?這就是今晨還請人來府中提親之人!無恥之極!我們走!」

    錦曦心裡難過,照理說,他該驚慌失措急聲解釋的不是麼?為什麼,明明見大哥這般氣惱,他還越來越放dàng?錦曦張張嘴又咽了下去,轉身便隨大哥離開。

    「小姐請留步!」落影溫柔的開口道。

    錦曦停住腳看了眼大哥,回頭對落影勉qiáng一笑:「何事?」

    落影拉住她,不落痕跡地塞了張紙條與她,輕笑道:「小姐貌若天仙,千金之軀能來落影樓,奴家忍不住想多瞧上幾眼。」

    錦曦臉一紅,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敢看李景隆接了紙條轉身就走。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李景隆就這樣,連辯白都沒有一句麼?

    瞧著她走出落影樓,李景隆才收了嬉笑之色,沉默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徐輝祖帶著錦曦找到這裡來,他一心還等著今日回府聽媒人的好消息。

    斷不會將錦曦嫁給他麼?李景隆心裡湧出一種憤怒,對徐輝祖的怒。他怎麼能帶錦曦來這裡,這種qíng況錦曦怎可再相信他?她再平靜他也瞧出她眼神中的失落。從來遊戲脂粉叢中的李景隆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當面解釋是枉然,要他當著落影的面表露真心麼?他還從未做過這等事!這讓他如何立威?!

    他手中握緊了玉笛,聽得「啪」的一聲輕響,笛身碎裂,掌心一陣刺痛,鮮紅的血滴落下來。

    落影心驚膽戰,趕緊扯了白布與他扎住傷口,瞬間血跡浸出,她瞧著驚心,顫抖著聲音喚道:「公子……」一絲落寞從心底里泛起來,她嘴裡發苦,終於忍不住輕聲又問:「那,那女子就是公子的心上人嗎?」

    李景隆臉色一整,玩世不恭的笑了:「落影,你跟了我多久?你家公子會有心上人嗎?」

    掌心傳來的刺痛提醒他現在的身份和所處的位置,目光淡然地落在几上的一盆蘭上,他漫聲吟道:「抽jīng新綠素芳容,暗香徐來花落影,落影,本是最孤高的蘭,孤芳自賞之。怎麼,嫉妒了?」

    落影一驚,已跪伏於地:「是,落影自當謹記公子教誨。落影若有了yù念,就不是落影了。」

    李景隆溫柔地扶起她,小心挽起落影面頰上散落的一絡髮絲:「人有七qíng六yù,落影從山間來到人世,自也如此,只是,」他眼中露出刀鋒般的利芒,「若與其它花種在一起,於野糙又有何區別?」

    落影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冷汗涔涔而下。

    「你當初選擇當落影,就再無回頭之時。」李景隆的手輕觸著蘭葉不緊不慢的說道,感嘆一聲,「蘭香若即若離,卻煞是誘人。」

    「公子……」

    李景隆回頭溫柔地注視著她:「我也概莫能外。落影,不是公子無qíng,我再讓你選一次,是入我曹國公府,還是做你的落影?」

    落影心中百轉千回。掙扎著還是吐出一句:「公子府中蘭園珍品甚多,此間只有一盆落影。」

    輕輕的笑聲從李景隆喉間溢出,他抬起落影的臉笑了:「秦淮河上的新花魁,落影當之無愧。

    還蘭斷qíng夢難成(二)

    傍晚時分,錦曦避開珍貝悄悄出了府,來到落影塞給她的紙條上約定的地方。這裡正是秦淮河邊。天邊的晚霞似錦,沿河粉牆高聳,騎樓寬敞,烏瓦小樓櫛比鱗次,依河而建,偶見下到河邊洗衣的下女,南京城的繁華只看這條河就可窺得一斑。

    河邊垂柳護著清波dàng漾,遠遠望去,初夏的綠意朦朧寫意。錦曦笑了笑,不久前,一場大火燒了玉棠chūn。事qíng轉眼就被水流沖逝得無影無蹤。玉棠chūn沒了,今年端午觀燈,又是選花魁的時候了吧。

    她回到南京不到兩年,竟見識了這麼多人物。溫潤的太子,和藹的秦王,狠辣的燕王,深藏不露的李景隆,還有,神秘莫測的大哥。還有……憨直的表哥。想到朱守謙,錦曦忍不住覺得溫暖。這些人里,最溫暖的人竟是那個驕橫的表哥。

    站在這裡回想玉棠chūn的一幕,錦曦心裡一陣失落一陣感動。閉上眼翻江倒海想的卻是蘭園內李景隆身著月白長衫的身影,在窗邊對她默然微笑的臉。

    她究竟是因為他日日送蘭而感動,是留戀蘭園內的那個瀟灑俊朗之人,對他黑夜裡無聲的一笑動心麼?然而他卻又在提親之時làng跡煙花地,不做任何解釋。錦曦心qíng混亂,看著手中捧著的那盆素翠紅輪蓮瓣蘭出神。

    新月初上柳梢頭,錦曦呆呆地站在河邊時,李景隆也痴痴的瞧了她許久。終於長嘆一聲輕聲喚她的名字:「錦曦。」

    錦曦回過頭,懷裡還抱著那盆蘭花。李景隆的心往下一沉,背變得僵直,什麼話也沒說。

    「你,你約我來,不想對我說什麼嗎?」

    李景隆慢慢笑了,目光從她手中的蘭移到她臉上,浮làng之氣頓現:「還要我說什麼?」

    錦曦定定地看著那個笑容,她弄不明白他的意思,想起落影樓中李景隆與落影相偎依的那一幕,她輕咬了下唇望著李景隆道:「這蘭太珍貴,我,養不起。」

    只呆得一呆,李景隆已脫口而出:「天下間,只有你能!」他似乎有點吃驚自己的急切,隱去了那個笑容,輕聲道,「錦曦,我是真心。」

    真心,真心會無話可說?錦曦瞧著李景隆,勉qiáng地笑了笑,真心就是如此?只能如此?他的真心對自己又有多少?她真的不了解他。他可以溫qíng脈脈日日贈蘭,也可以瞬間工夫殺了五十七個人。今日所見的李景隆與她眼中看到的真的是兩個人。一個人怎麼會有兩種不同的面目呢?錦曦覺得累心。

    她把蘭花放在地上,慢慢走開:「你是多qíng之人,錦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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