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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頁

2023-09-04 00:01:08 作者: 十二山君
    宋謙的教學被突兀地打斷。

    他像是在和時易玩木頭人的時候一樣,忽然一動不動。

    然後,在五歲的時易的視網膜上,映照出他被撞上空中的身影。

    像是剛才的小皮球一樣,划過一道弧線。

    時易驚叫道張大嘴,他覺得自己的叫聲幾乎將耳膜撕破,但卻什麼也沒有聽到。

    宋謙的臉上似乎還保持著方才的神色,他狠狠地落在堅硬的水泥路上,滾了幾圈。

    真的像是沒了氣的皮球。

    但是真的氣球不會流血。

    那輛車沒有絲毫地減速,只有在撞上宋謙的那一刻被迫降速,在地面上劃出一道深刻的黑色。

    但是很快,黑色被鮮紅的血覆蓋。

    而宋謙的手裡還緊緊抱著皮球。

    作者有話說:

    第102章 贖罪

    宋謙的左腿沒了, 只剩下半截大腿。

    開車的是趙家的公子,酒後飆車,肇事逃逸。

    趙家是製造業的巨頭, 在燕城富裕了二十多年,財力雄厚, 饒是如此, 宋合禮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翻出以前的舊帳,讓他判了死刑。據說趙總一夜白了頭, 卻也半點辦法都沒有, 看著親兒子在一周內就被執行。

    死刑。

    輕易地讓一個大集團家的公子就這麼沒了命。

    沈漪抱著時易流盡了眼淚,看見宋合禮推開的門那一刻,顫抖不止。

    她跪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的自尊,苦苦哀求, 「合禮……我可以代替我兒子去死。」

    小公園的監控錄像沈漪看過了……甚至可以說, 那盤錄像是宋合禮親手交給她的,讓她在家庭影院的大熒幕上不停地重複。

    一遍又一遍。

    在她的視線中, 宋謙一遍又一遍被撞到天上, 狠狠落下地上,血肉模糊……

    大門被反鎖,燈光被關閉, 唯一的光線來自於眼前的視頻。

    沒有宋合禮的允許, 她走不出去。

    這是一種懲罰。

    沈漪覺得呼吸困難, 像是曾經無數次被時雨狠狠扼制住喉嚨。

    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已經無法再深究到底時易有沒有錯。

    沈漪聽到自小將宋謙帶大的保姆低聲啜泣, 「若是時易沒有向宋謙提出要玩小皮球就好了……不, 若是他壓根就沒有跟著他母親進入宋家就好了。」

    時易被母親緊緊摟在懷裡,他揪著她的衣擺,嚇得連眼淚都掉不下來,眼睛乾澀得像是被針扎了進去。

    宋合禮站在門口,擋住外面的全部光線。

    他清瘦的身軀很有壓迫感,沈漪是見識過的。

    曾經在深夜,她無數遍在他的身下顫抖戰慄,歡愉又痛苦……

    但現在只剩下了無盡的痛苦。

    宋合禮往前走了一步,慢慢屈下身。

    沈漪的一雙美目露出眼藏不住的恐懼。

    宋合禮伸出右手,她下意識縮起脖子,以為面前一向溫和有禮的男人要打自己。

    但是,他只是將手指覆蓋在她的眉心,將其一點點地舒展開。

    這個動作完全超出她的預料,沈漪愈發驚恐。

    她懇求著,「……合禮,求你不要傷害我兒子。」

    宋合禮沉默地將食指豎在她的唇前,輕輕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忽然,他的手指挪開,扣在她的下頜。

    宋合禮摘下眼鏡,湊過去,吻在她的唇上。

    沈漪將時易緊緊抱在懷裡,單手按著他的腦袋在自己的肩頸上,不讓他回頭,被迫地接受著這個充滿控制欲的吻。

    這是一個警告。

    告訴她,一切都是由他宋合禮來決定的。

    眼淚融入唇齒間。

    很久之後,宋合禮才放開她。

    他看著她的眼睛,低聲道:「把他送走,回到五金街,能不能從那裡自己再爬出來,看他自己的本事……小漪,而你,永遠都不會再離開我……」

    「……我兒子少了一條腿,以後你就是他的另一條腿。我們不會分開,但也不會再有孩子,宋謙會永遠是宋家唯一的兒子,這是我欠他的,也是你欠他的。」

    沈漪不敢吭聲。

    她知道,只有這樣時易才能活下去,否則,以宋合禮的手段,讓時易死,易如反掌。

    所幸他還痴迷著自己,她便在他身邊永遠地做一個人質。

    於是,在住進宋家一個月後,時易被趕了出來。

    和來的時候一樣,他抱著自己的壞了一個軲轆的小汽車,他媽媽沒能將他送回來。

    五歲生日的第二天。

    時易孤零零地站在清晨中的五金街上。

    沒有一屋子的玩具,沒有柔軟的床墊,沒有和善的玩伴,沒有精緻的餐點……

    街口,按摩店的老闆娘打開門店,潑出一盆髒水,裡面震天響的電視聲傳出來——「據報導,這是燕城二十年來最熱的一個夏天,從上個周周一開始已經入伏,請市民們妥善安排出行和居家活動,防止中暑……」

    頭頂的霧漸漸散開,陽光衝破。

    但五金街依舊是灰濛濛的。

    時易看見從前面的居民樓下走出一個醉醺醺的男人,他手中的酒瓶還在滴著液體。

    滴答,滴答,滴答。

    滾落在地上,順著斜坡往下流去,混合著剛才的一盆髒水,淌過時易乾淨的新鞋,划進污臭的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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