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 黑歷史

    正準備一鼓作氣多說幾句的沈宴一聽喬晚的問話，立馬安靜了下來。

    他剛才……好像一不小心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東西？

    沈宴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喬晚，正好對上她看似平靜，實際上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爆發的雙眼。

    「我……」沈宴斟酌著語氣說道，「就是前幾天……一覺睡醒之後，就感覺腦子裡多出了些東西，好像做了一場夢……」

    雖然他沒有具體說哪一天，喬晚卻已經想到了自己剛結束上一個副本回來，打開門後看到沈宴站在臥室門口的那一天。

    「做噩夢？」喬晚又舉起了小拇指上戴著指環的那隻手，「不對稱，嗯？」

    那個時候，沈宴就已經恢復了副本中的記憶了吧？

    就因為看到她從眼前消失，所以才會在醒來之後守在她的房間門口，想要確認她還在不在。

    她當時還故意用獸族語言和精靈語試探過的，這傢伙居然能夠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既然已經暴露，沈宴乾脆破罐子破摔了，他直接抓住了喬晚在他面前晃悠著的那隻手：「你連我的婚戒都已經收下了，不能反悔！」

    喬晚呵呵一笑，收回了手：「這位同學，尾戒是什麼意思，需要我幫你科普一下嗎？」

    尾戒就是戴在小指上的戒指，象徵著獨立、單身、孤獨還有忘記過去。在西方有「我此時很享受單身生活，不要浪費時間追求我」的意義。

    沈宴直言道：「這是精靈族的戒指，不能和人類的習俗混為一談。」

    「但現在我們倆都是人類，」喬晚站起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說了，就是一場夢。現在夢醒了，還是要認清楚現實。」

    她轉身就朝著臥室走去。

    不給他個教訓，就不知道厲害。

    而且……

    誰說在副本世界裡同意了，現實中就能直接略過求婚表示她收下了婚戒？想得美。

    剛剛不是還一副要死要活、準備離開的樣子嗎？

    現在就讓他好好感受感受什麼叫任性。

    喬晚剛走出幾步，就被人抓住了手臂扯了回去。

    「現實中你也是我的女朋友，」沈宴的手臂環住她，頭埋在她的腰間，悶悶地發出了聲音，「而且，你不能吃干抹淨了不認帳。之前在池子裡，你……」

    「咳咳咳！」喬晚臉上一熱，連忙打斷了沈宴的話，「相比起追憶你的小草裙，我們還是抓緊時間來談談正事，你覺得怎麼樣？」

    她差點兒忘了，副本世界裡兩人的確把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都來了一遍。哦，應該說是不止一遍。

    聽她提起小草裙，原本還想趁勝追擊的沈宴面色一僵，默默地放開了她。

    黑歷史，誰都是有的。

    但沈宴沒有想到，自己的黑歷史居然會是這個。

    一開始想起那些奇奇怪怪的世界，他還以為自己真的是在做夢而已。等到聽見喬晚說出了獸族和精靈族的語言之後，又見到她手指上多出來的指環，沈宴才確定——原來那些不僅僅是夢而已。

    除了多出了一些光怪陸離的記憶，沈宴的體質不會有什麼變化。

    只是想到自己和喬晚之間發生過什麼，他在夜裡難免有些孤枕難眠。偏偏面上還要裝出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一個字也不能說。

    知道此時，才剛開了個頭，就被喬晚提起了他最不想記起來的畫面。

    不穿鞋子跟著一群獸人在泥巴地里狩獵；沒有衣服，只穿著一條短短的隨時可能會走光的草裙；還有一被喬晚觸碰就忍不住冒出狼耳朵和尾巴，一副求撫摸求順毛的蠢樣；以及跟著那群蠢狼一起對著天空狼嚎的習慣……

    沈宴真恨不得能把這些記憶單獨挖出來，找個深坑徹底埋了！

    這打擊實在是太兇殘，讓沈宴都沒有心思顧及其他，連史密斯都被丟到了一邊。

    喬晚見他終於老實了，抿嘴一笑，讓他坐到了旁邊的位置上：「好了，現在我們來商量一下，接下來該怎麼把那些送上門來的客人們『一網打盡』。或許，可以藉助一下官方的力量。」

    「你不想報私仇嗎？」沈宴看了看喬晚，「那邊的地段偏僻，就算真的把他們全都解決掉，也不會有人發現的。」

    就像當初史密斯那些人對付喬文立夫妻一樣，只要人為地製造一場「意外的災難」，就能讓對方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就算是屍體被發現，也和他們沒有多大的關係。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喬晚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我要為爸媽，為死去的那些人討回一個公道，卻不需要為了幾個人渣搭上自己。我還有你，還有喬熙，還有喬氏那麼多的員工在，冒這個險不值得。」

    「更何況，」喬晚皺了皺眉，「史密斯這幾年在『慈善事業』上的投資可不小，那個實驗項目的存在，很難讓我不去懷疑他的目的。那些受到資助的孩子處境可能會很危險。還有，今天聯繫到的那些人名下產業不少，如果突然出現問題，很容易引起大範圍的動亂。有官方力量加入，比我們自己來更加穩妥。」

    她不覺得自己是個大善人，但也不屑於做出為了私仇將無辜之人拖下水的事情。

    史密斯這些人該死，怎麼收拾都不為過。

    但是，他們的死造成的經濟動盪，會引起大範圍的動亂不安，可能有不少的家庭會失去經濟支柱，破產自殺。

    這並不是喬晚想看到的。

    史密斯等人做的本來就有違人道主義，這些年更是害死了不少無辜的人。搶奪蓋亞實驗室的研究項目，也是為了利益還有引起戰亂。

    讓官方知道，也不會放過了這群惡徒。

    有上層人物的支持，提前做好了準備，後續影響就能最大程度地降低。

    「好，」沈宴對這些無所謂，一開始是為了找到父母死亡的真相，為他們報仇，現在……他已經猜到了大半，什麼『報仇』都成了一個笑話，他更多的變成了幫助喬晚，「不過，最後蓋亞實驗室的存在必須抹消。」

    既然那個項目能夠引起史密斯等人的覬覦，那麼誰知道之後會不會引來某個高層的貪婪目光呢？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毀滅的一乾二淨，再無反悔的餘地。

    另一邊，接到了史密斯電話的那些人都已經收拾起了行李，匆匆跟身邊的助理交代了幾句，想也不想地就往伯納島這邊趕來。

    蓋亞實驗室是他們追尋已久的「寶藏」。

    雖說研究項目他們也在進行，可那個項目多年的原始數據，還有已經進行到大半的進程，甚至還有一些經過了好些年千萬次調整的定製儀器，全都保存在蓋亞實驗室里。

    如果要將那些東西全部推翻重來，就算已經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恐怕需要耗費的時間也不少。

    否則，重組實驗室已經這麼長時間了，他們怎可能還沒有多少進展？

    就是缺少了那些關鍵性的東西。

    這次如果真的能夠進入蓋亞實驗室，就算伯納堡大學附近的那個實驗室被迫放棄又怎麼樣？

    他們可以不費一點兒資源，完整地接納一個更全面、更先進的實驗室。

    「吉姆那邊真的沒問題嗎？我們找了這麼長時間，他是怎麼突然找到進入的契機的？該不會是……」

    「得了吧！估計這次是因禍得福。不是說那個實驗室信息被泄露出去了嗎？吉姆這次就是專門過去負責這件事的。正巧，喬氏的那個黃毛丫頭正在那邊學習，指不定就讓吉姆碰上了什麼秘密，找到了蓋亞那邊的消息。」

    「我們這些人可都是吉姆組織其他的，他怎麼可能放棄？別想了，沒事的。」

    如果不是手裡頭的產業還需要進一步安排，加上前往伯納島也需要一些手續，還不能鬧出太大的動靜，否則他們可能當天就會趕過去了。

    伯納堡大學附近的實驗室里也收到了消息。

    很少有機會外出的研究員們乍一聽到他們也要一起行動的時候，還覺得詫異。

    相比起出去，他們更想待在實驗室里。

    能在這兒的人，基本上都是那種痴迷於科研實驗，甚至願意為此放棄一切的人物。

    或許有一小部分是因為利益驅使才加入的，可大部分並不在意什麼道德標準，什麼金錢財富，他們更享受的是那種成果研發出來之後的成就感，還有超越前人的滿足。

    在這部分人的心裡，就算此時用到的方式手段極端了一些又怎麼樣？

    那都是為科學做出的貢獻，那些實驗體也應該與有榮焉。

    就算有的人一開始覺得人體試驗有些突破他們的心裡接受能力了，可如今也差不多習慣了，甚至可以平靜地和同事們談論起哪一個實驗體的數據效果更好，哪一個實驗體的抗藥性不錯。

    此時突然讓他們放下手裡的工作，一起去參加什麼任務，這群研究員怎麼可能樂意？

    等到提起「蓋亞實驗室」的時候，一群人才驚喜地叫了出來？

    「蓋亞？就是那個項目最開始開發出來的地方嗎？」有人忍不住說道，「據說那裡的設施全都是一流的，還有最原始的實驗數據。我們這次真的可以進入那個實驗室嗎？以後都可以留在那邊了？」

    「早說啊！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天哪，我可得快點回去做好準備……」

    一群研究員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熱熱鬧鬧地討論了起來。

    負責通知的那人單獨找到了亞力克：「亞力克教授，這邊的人就交給你一起帶過去了。請務必及時趕到。」

    亞力克只冷漠地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那人顯然也知道他就是這個性格，通知到位以後就迅速離開，準備起了其他的事情。

    亞力克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拉開了外面辦公區域和裡面的休息區域之間的帘子，看到了正躺在床上的女人。

    她其實不算年輕了，長得卻很漂亮，五官看上去非常精緻，皮膚白得嚇人，就像是常年不見陽光似的。

    唇色很淡，睫毛卻很黑。

    這長相，竟然是之前去B市接了史密斯，然後和亞力克、朱蒂會合的那個女人。

    只是，當時她看上去雖然有些瘦弱，但至少還能夠走動，臉上也還有活人的氣色。

    此時，卻只能這麼安靜地睡在那裡，連呼吸聲都淺的幾乎聽不見，像是隨時都會消失。

    她太瘦了。

    不是那種苗條纖細的瘦，而是皮包骨一般。比在B市出現時還要瘦弱一些，像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損耗著她僅剩不多的生命力。

    臉上看著還好，露出來的手腕都可以看到骨頭的形狀了。若不是容貌尚在，看上去還有些可怕，就像是一具要脫水的屍體。

    亞力克眼裡有一些心疼閃過。

    他還記得從前她笑起來的樣子。

    他們倆是最好的搭檔，後來成為了情侶，也是最合拍的同事。

    因為都知道彼此的志向，結婚之後，他們也沒有想要孩子，在一起做實驗開發項目，就是最完美的生活。

    然後，他們找到了一種新的藥物配對比例。

    當時這兩個年輕的研究員欣喜若狂，卻也隱約感覺到這個項目恐怕會引起某些不好的後果，不能輕易交給別人。

    可單憑他們自己，並沒有那個財力負擔。

    於是，夫妻倆找到了口碑最好的喬氏負責人。

    果然，喬文立夫妻倆略有猶豫，還是同意了資助他們，創立起了蓋亞實驗室。

    他們本來想的是，如果成果是偏向於好的方面，就能回報資助方。如果會造成什麼惡果，就停止這個項目。

    這樣的決定也得到了喬家夫妻的同意。

    誰也沒想到後來……

    亞力克中斷了回憶。

    他看到妻子的手背上扎著針，液體一點一點地順著針管滴了進去。

    她其他地方的皮膚都很完好，細膩光滑，只是少了些血色，冰涼冰涼的。兩隻手背上卻有不少淤青，看得出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輸液了。

    那些老朋友們都死去了，她也快要走到終點，只剩下他還苟延殘喘著，整日整夜無法安寧，心頭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

    他想要徹底離開，卻又不得不為了這個項目造成的後果負責。

    他想停手，現實卻逼得他不得不加入其中。

    亞力克伸手將她的頭髮整理到了耳後，很溫柔地低下頭在她額上親吻了一下，像是帶著幾分解脫般的愉悅，輕鬆地笑了起來：「他找來了。我就知道他是一個聰明的孩子，總有一天能夠做到的。沒有想到，他竟然比我想像中還要快就找到了地方。」

    他像是一個普通的父親，在提起自己驕傲的孩子一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還有喬家的那個小姑娘也長大了，很漂亮的一個女孩子。有那個小姑娘陪著，他看上去好了很多。不過，在我心中還是你最好看。」

    亞力克看著面前的人，驀地嘆了一口氣：「我還擔心，如果你比我先走一步，我該怎麼辦。現在看來，我恐怕會比你先離開了。放心，那些人，我會全部帶走，不會再有人打擾你。有的事情，不記得也好。睡吧，不要再醒來了……」

    他微微笑了笑，唇邊露出了一些隱隱的笑紋。

    那張原本就不顯老的面容，看上去更是迷人了。

    可他臉上的表情，明明是笑容，卻只讓人感覺到一種濃重的哀傷，連呼吸都跟著沉重了起來：

    「有的事情錯就是錯了，現在，該我們付出代價了……」

    他輕輕地吻了吻女人的唇角，站直了身體，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這才轉身出去了。

    睡在床上的女人從頭到尾都沒有醒來，好像再做一個永遠都不會結束的夢。

    出門之後，亞力克就遇到了實驗室的其他人。

    「亞力克教授，你都準備好了嗎？你的太太這次不跟著一起過去？」有研究員好奇地問道。

    亞力克此時臉上已經恢復了平時的冷靜，平淡地說道：「她身體不好，就留在這裡休息。等我們那邊安置好了以後，再讓人過來接她。你們在這兩天儘快把需要的文件都整理好，這邊的實驗室已經暴露，到時候只能留下一個空殼子給警方『驗收』。」

    「好了教授，」那人走出幾步路，又停了下來，追問道，「對了，這裡的實驗體……也要一起帶過去嗎？」

    亞力克站在原地不動，沉默了片刻道：「留在這裡就行了。不過是一些沒什麼效果的廢物，到時候留給警方去善後。我們到了新的實驗室，也能找到新的實驗體，這些殘次品帶過去也沒用。」

    那研究員頓時興奮起來：「也對，反正現在的數據到時候會被覆蓋。這些舊的實驗體都已經接受過初步藥物注射了，身體說不定都已經產生了抗性，再修正可能會失去可信度。搬過去還容易被人發現行跡，不如找新的實驗體。還是教授您想得周到！」

    等到他興沖沖地離開之後，亞力克站在原地輕輕的嘆了口氣：「能做的我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就看你們能不能堅持到被發現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