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喬熙的小秘密

    一聽到尖叫聲，喬晚就毫不遲疑地朝著樓上跑去。

    沈宴看了一眼那個監控器，拿在手裡也跟著喬晚上了樓。

    一推開門，喬晚就看到了正閉著眼睛在床上大叫的喬熙。

    他並沒有完全醒來，好像沉浸在自己的夢裡，滿臉都是驚恐的樣子，四肢不停地揮動著，像是要逃離，又像是要趕走什麼東西。

    喬熙平時一直是一個聽話又內向的孩子，說話的聲音軟軟的。要麼是對別人的防範，要麼是對喬晚的親近，從未像此刻這麼尖銳過。

    喬晚連忙跑了過去，將他抱在懷裡輕輕地拍著他的背，不停地說道：「喬熙，喬熙，姐姐來了，姐姐在這裡，喬熙不怕，不怕……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慢慢的，喬熙像是感覺到了熟悉又安心的氣息，呼吸重新變得平穩了起來，原本尖銳的叫聲也慢慢消失了。

    他往喬晚身邊蹭了蹭，安靜地睡了過去。

    意識像是被包裹在什麼迷霧之中，喬熙本來是在不停地向前奔跑著。

    這裡空無一物，除了他再無他人。

    可他就是知道，身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趕著他。

    他飛快地跑著，想要找到讓他覺得安心的姐姐，想要擺脫這無邊的黑暗和恐懼。

    但沒有用。

    窒息的感覺包裹著他的頭部，讓他痛苦地仿佛要死去，腦子裡更像是要炸開了似的。

    純白色的制服，各種混合的語言，還有一種奇怪的味道，和狹窄的小房間……

    不同的記憶在他的大腦中像是快進的電影一樣閃現著。

    就在他快要到達崩潰的頂點時，一個溫柔的聲音響了起來：「喬熙，喬熙……」

    她不斷地重複著那些話，像是帶給他新的力量。

    原本要被這黑暗凍得發麻的身體也像是感覺到了溫暖。

    喬熙忍不住朝著熱源貼近，有了一種回到親人懷抱中的安全感。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熟悉的搖籃曲像是要將他帶到另一段記憶中去。

    他像是睡在一個搖晃的小床上，睜著一雙眼睛好奇地看著周圍。

    一個輕柔的女人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唱的正是那首搖籃曲：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媽媽的雙手輕輕搖著你。

    搖籃搖你，快快安睡，

    夜已安靜，被裡多溫暖。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爸爸的手臂永遠保護你……」

    唱到一半，卻聽到另一個聲音出現，那是一個成年男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幾分擔憂，熟悉到喬熙幾乎要叫出那兩個字來：「阿桐，孩子他……我們必須得想個辦法，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唱歌的女人停下了歌聲，溫柔地說道：「文立，不要急，會有辦法的。喬熙他出生時，醫生都說活不了了，他不還是在我們身邊嗎？會有辦法的……」

    她停頓了一下，聲音里多出了幾分哽咽：「對嗎？」

    男人嘆了一口氣：「對，會有辦法的。喬熙可是聰明的小寶貝，長大後還要保護姐姐的，對嗎？」

    他伸手逗弄了一下孩子。

    喬熙仿佛聽到自己咯咯地笑出了聲。

    「世上一切，幸福願望，

    一切溫暖，全都屬於你。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媽媽愛你，媽媽喜歡你。

    一束百合，一束玫瑰，

    等你睡醒，媽媽都給你……」

    女人又回到了他的身邊，一邊輕輕晃動著搖籃，一邊唱完了剩下的半首歌。

    然後，喬熙感覺到了一陣溫熱的觸感落到了他的額頭上。

    「他睡著了……」

    男人跟著輕笑了一聲：「是呀，可算是睡著了，這小子……」

    喬熙突然覺得很困，他想要轉頭看看他們，哪怕是一眼也好。

    但他卻像是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似的，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甜甜得睡了過去。

    這一次，夢裡不再有追逐他的怪物了。

    「媽媽！」

    喬家二樓，喬熙的臥室中。

    喬晚見喬熙已經睡了過去，正打算起身走開，床上的喬熙猛地坐了起來，同時叫出了那兩個字。

    喬晚一愣，立刻轉過頭去看向了喬熙。

    他像是頭疼得厲害，甚至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屋子裡還多了兩個人，捂著頭埋在膝蓋上。

    他醒來了，百合，玫瑰，沒有，什麼都沒有……

    歌里都是騙人的……

    太陽穴上突然多出了一雙手，幫著他輕輕地按摩著。

    原本刺痛的大腦漸漸放鬆下去。

    喬熙的眼神從一開始的麻木，到後來的痛苦，再逐步變成了祥和。

    他眨了一下眼睛，慢慢地抬起頭看向了喬晚：「姐姐？」

    他的聲音聽上去乖巧得很，還有一絲茫然：「我們回家了？」

    喬晚幫他揉著太陽穴的手一頓，收了回來，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才說道：「對啊，我們回家了。喬熙，你還記得之前我們為什麼會突然回家嗎？」

    「為什麼？」

    他的眼裡滿是好奇和不解，眼巴巴地看著喬晚，等著她解答自己的疑惑。

    他又不記得了。

    喬晚眼中神色一暗。

    上次也是這樣。

    在路上遇到沈宴的那一次，喬熙突然發生異狀，可回到家不久就自動恢復了正常，可那一路發生的事情卻被他忘了個乾淨。

    這一次也是一樣。

    竟然全都不記得了？

    以前喬熙也犯過病的。

    陌生的人太多，或者是被什麼人刺激到了，他就會驚恐萬分地躲回房間，渾身都冒冷汗，臉色慘白的跟失了魂似的。

    但是，沒有哪一次是和這兩次一樣，完全將相關的記憶都丟失了。

    就如同刺激到了身體的自動防禦系統，感應到了什麼危險，便自覺地把那些東西封存了起來。

    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聯繫的。

    喬晚十分肯定，但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所以，她只是笑了一下，摸了摸喬熙的頭：「因為我們遇到了一個很好看的哥哥，所以邀請他來家裡做客啊，喬熙你忘了嗎？」

    她指了指沈宴。同時，眼睛牢牢地鎖定了喬熙臉上的表情。

    沈宴陪著喬晚上來之後，也一直是一言不發的，站在一邊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等到喬晚指向他，喬熙才發現房間裡居然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一看到沈宴，喬熙面上先是出現了短暫的恍惚，然後便又變成了之前的那種稚嫩的狀態。

    這不是他有意偽裝出來的結果，而像是在兩種狀態中自由地轉換，卻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一般。

    從來對陌生人都心懷警惕，不願意靠近的喬熙，在看到沈宴後卻沒有抗拒的心思了，和那一次在街頭相遇的感覺完全不同。

    他只攥著姐姐的衣角，好奇地打量著沈宴。

    在普通孩子身上十分正常的表現，在喬熙這兒，卻已經算得上是對沈宴最大的親近和信任程度了。

    一定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喬晚看了看喬熙，又看了看沈宴。

    從外表上看去，兩人並沒有什麼相似之處；從身世上看，沈宴的父母雖然是和喬家父母之間有雇員和僱主的關係，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們的孩子也就有什麼特殊的聯繫。

    就連喬晚認識沈宴，也是在前一世逃出那個山村時攔下那輛車以後才有的經歷。

    喬熙常年都待在喬家，大門都不邁出一步，比古時候的大家閨秀還要規矩，直到這一年才在喬晚的鼓勵下走出門認識了新的朋友。

    他又怎麼可能有機會與沈宴相識呢？

    喬晚想得正認真，就感覺到自己的衣服被人輕輕扯了扯。

    低頭看去，便見喬熙有些害羞地對她說道：「姐姐，這個哥哥也要住在我們家嗎？」

    雖然是提問，喬晚卻能看得出來，喬熙對此竟然是不排斥的，甚至還有幾分期待。

    本就好奇於其中的聯繫，喬晚此時便忍不住逗他：「對呀，喬熙歡不歡迎？」

    聽到這話，旁邊的沈宴看了一眼這對姐弟倆。

    他怎麼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說過要住在這兒了？就算要住到一起，也應該是讓喬晚住到他的……

    這念頭剛一出現，就被沈宴壓了回去。

    他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看向了其他方向。

    怎麼突然會想到這種事的！他大概是體內的麻藥效果還沒褪去，導致大腦有些迷糊了。

    他的眼神剛好接觸到了一個地方，然後突然皺著眉頭停了下來。

    那是一副巨大的彩畫。

    畫的是一家四口，爸爸，媽媽，姐姐，弟弟。

    看上去畫風還不算成熟，應該是喬熙前幾年更小的時候畫的塗鴉。

    那時候的水平，雖然說不上什麼畫技卓越，卻已經能夠看得出來他是一個很有天賦的小傢伙了，畫裡很有靈氣，甚至能讓人感覺到他掩藏在內心深處對這種溫暖的眷戀。

    喬家的父母顯然對孩子是很好的。

    這幅畫被他們讓人精心地裝裱了起來，專門給喬熙掛在了房間裡。

    沈宴的眼神從畫框的兩側仔細看了過去。

    他輕咳了一聲，打斷了那邊姐弟倆的對話，特意放柔了表情看向喬熙：「你叫喬熙對嗎？我能不能看看你的這幅畫？」

    以他的脾氣，能讓他這樣特意輕柔了語氣，還要笑著說話的人，恐怕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但喬熙卻不領情，反而往後退了一些，小半張臉藏在喬晚的身後：「哥哥，你……你能別笑嗎？喬熙，喬熙怕。」

    沈宴頓時黑了臉。

    喬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讓你平時冷著一張臉傲嬌，現在連小孩子都哄不了。

    被這姐弟倆弄得無可奈何，沈宴只能耐下性子又看向了喬熙：「可以嗎？」

    喬熙見他沒有再和剛才那樣笑得奇奇怪怪了，才伸出頭點了點：「哥哥你可以看的。」

    沈宴這才要伸手去將畫拿下來。

    誰知，喬熙卻猛地從喬晚的背後竄了出來，一下子擋在了沈宴的前面：「不行！只能看，不……不……不能碰！」

    大概是第一次這樣激烈地拒絕別人，他話說到一半的時候，臉都已經漲得通紅了，說完以後身子還顫了顫。

    饒是如此緊張，他也完全沒有後退的跡象，顯然是不會讓步的。

    喬晚和沈宴都被他這樣大的動靜嚇了一跳。

    見他對那幅畫這樣寶貝，沈宴又轉頭看了一眼：「不能拿下來？」

    「不能！」

    喬熙用力地搖了搖頭。

    喬晚也察覺到了。

    沈宴這人雖然性子不算好相處，但也不會第一次去別人家裡就非得抓著一樣東西看。

    這畫，有什麼不對嗎？

    她仔細朝牆上掛著的那幅畫看去。

    那是喬熙九歲生日那天畫的。

    在這之前，這個相框裡裝裱的好像是一張什麼照片。後來喬文立見喬熙的畫正好也是這麼大的尺寸，便把畫紙放了進去。

    從那以後，四年多來，這幅畫一直就掛在喬熙的臥室中。

    除了他自己，好像從來沒有人去碰過。

    劉姨他們是知道規矩的，二樓的臥房只在他們允許的情況下進來打掃一下衛生，其他的私人物品是絕對不會觸碰。

    喬晚更不會專門到喬熙的房間裡特意來摸一摸他的畫。

    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喬熙對這幅畫這麼重視。

    「喬熙。」喬晚走到了喬熙的身邊，稍微彎下腰和他對視。

    對她這個姐姐，喬熙還是很親近的，身上原本因為沈宴而生出的防備之心頓時消散，對著喬晚軟軟地笑了笑，露出了一點點小牙尖兒。

    喬晚揉了揉他的頭髮：「為什麼不能碰？是因為喬熙很喜歡這幅畫嗎？姐姐可不可以拿下來看看呢？」

    她倒不是在立場上偏向沈宴，配合他去騙自己的弟弟。

    而是敏感的察覺到這幅畫大概是有什麼問題的。

    如果可以，她當然想儘早解決掉所有的麻煩。

    喬熙聽了喬晚的話，咬了咬唇瓣，十分為難的樣子：「可，可是，爸爸說，這是喬熙的小秘密，不可以隨便給別人看的。」

    「姐姐也是『別人』嗎？」喬晚沒有急切地要求他必須讓開，而是委屈地說道，「喬熙，你這麼看姐姐的嗎？」

    「不……不是的！」喬熙急得都快結巴了，頭搖地連頭髮都亂了些，「姐姐是最好的，不是別人！」

    雖然之前那句話只是因為抓住漏洞的一個說法，但見到喬熙這個樣子，喬晚還是心頭軟了軟。

    她將喬熙亂了的頭髮慢慢理好，然後才說道：「那可以給姐姐看看嗎？姐姐保證，就一個人看，不給哥哥看喬熙的小秘密。」

    本來就覺得有些奇怪了，喬熙還提起了父親說的話，再看他這般緊張的表現，也知道父親當初肯定是強調過什麼的。

    這樣一來，喬晚更加確定這幅畫另有玄機。

    喬熙對喬晚自然是沒有什麼防備之心的，現在聽她說不給沈宴知道，就更加放鬆了。

    他不再死守著畫前不離開，而是拉了拉喬晚的衣角，乖乖地點了頭。

    喬晚抬頭看了一眼沈宴，用眼神示意他配合一下。

    沈宴也知道，跟喬熙這樣的孩子講道理不一定有什麼用。而且，要從喬熙手裡暴力取得東西，喬晚也是不會同意的。

    於是，他爽快地轉身背對了這邊，在那之前對著喬晚無聲地說了兩個字：「相框。」

    喬晚聽到後點了點頭，接著看向喬熙：「看，哥哥已經背過去躲貓貓了，現在姐姐能看看喬熙的秘密是什麼了嗎？」

    喬熙認真地探過頭看了看沈宴，發現這個大哥哥果然背過了身，完全沒有轉過頭來偷看的動作，臉上才露出了一絲笑容，歡歡喜喜地搬著小凳子到了畫下，站上去取下了這幅畫。

    這一系列動作靈活熟練，一看就知道不止一次這麼做了。

    喬晚看在眼裡，也記在了心裡。

    她接過了喬熙遞過來的這幅裝裱好了的畫，眼神從畫的內容上一瞟而過，然後落到了相框上。

    喬晚將整個相框翻了個面，畫朝下，背面朝上。

    「咔噠」一聲，輕輕地打開了後面的蓋子，揭開了背後的薄木板，露出了裡面的東西。

    喬熙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小嘴也驚訝地長開，拍著小手說道：「姐姐好厲害，你怎麼知道應該這麼打開？」

    「對啊，姐姐當然知道，」喬晚伸手在他的小臉上輕輕捏了捏，「姐姐不厲害，怎麼保護咱們可愛的喬熙呢？」

    喬熙臉蛋兒上紅撲撲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神色卻很認真：「不是的，是喬熙要保護姐姐。」

    「好，」喬晚笑了起來，「姐姐等著喬熙保護。」

    喬熙將畫框往喬晚這邊推了推：「姐姐你悄悄看，不要讓哥哥聽到了。」

    他一根手指豎在唇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喬晚也配合著放低了聲音：「好，不讓哥哥聽到。」

    她低下頭，將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畫框裡的那些東西上。

    這畫框看上去很是精緻，內部的容量卻還不小呢！

    喬熙放了許多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兒。

    有他以前畫的畫，還有第一次疊出來的歪歪扭扭的千紙鶴。甚至還有一兩顆顏色漂亮的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小石子兒，用塑封袋裝著放到了裡面。那是喬熙前些天和他的小夥伴林冉在小區里發現的。

    喬晚小心地將這些「收藏品」放到了一邊，在最下面發現了幾張A4紙大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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