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感覺被全世界拋棄
2023-10-02 23:44:12 作者: 寒子夜
【13】感覺被全世界拋棄
作者:
葉陽雪因一部《河山如畫》走入群眾視線,出色的外表以及導演陳平生評論演技「雖有不到位的地方,但經過指點能及時改進,絕對是他見過最優秀的新人」,將網絡上評價葉陽雪「沒演技」的水軍臉打的啪啪啪響。
陳平生陳導這個人可能在個人比較邋遢的生活上讓人吐槽,但誰也不能否認他的拍攝功底,以及他所導演的劇里哪怕真有新人,也會在他的「調教」下豐富起來。況且,他評價葉陽雪也並不是一味的誇讚,他同樣指出了她的不足,大腕如此,新人亦如此,陳平生就是有這樣一個魄力,不說心半點不偏,至少他能儘量做到公平對待。
《浮生訪談錄》播出後,網絡上再有水軍出頭抨擊葉陽雪沒演技時就多了不少維護粉絲,見演技這個命題沒法繼續當黑料,於是就摳字眼斷章取義說葉陽雪不敢光明正大說自己沒整容云云。
《浮生訪談錄》是在錄製完的兩周之後播出的,葉陽雪難得有兩天假期,她便回了家,跟養母和兩個妹妹一起守在電視機前看。
自從葉陽雪正式在熒幕上露臉,不論溫馨還是雙胞胎小姐妹倆,都會死死的盯著,不錯過她的每一個鏡頭,《河山如畫》更是一集不落的看完。
如今看《浮生訪談錄》裡面浮生犀利的問題,針對葉陽雪外表的抨擊,溫馨氣得直嘀咕:「整容能整這麼完美?整容能整的一點痕跡都沒有?陽雪,那些人絕對是嫉妒你,所以才不遺餘力的黑你,誹謗你……我聽人說娛樂圈裡都很多這樣的事情發生,見不得人紅,還有狗仔會跟著偷拍……」
溫馨很少跟葉陽雪說那麼多話,今天恐怕也是好幾個月沒見著人,所以話多了些。
葉陽雪也能感受到她的開心,不僅臉上有笑容,眼睛裡也透著喜悅的光,她絮絮叨叨說的時候,葉陽雪就安靜的聽著,時而回答一些問題。
「做明星太辛苦了,媽也不求你能大紅大紫,只要你能平平安安開開心心就好。」溫馨最後感嘆,望著葉陽雪比之前又瘦了些的臉,說不難受也是騙人。
葉陽雪鼻子不禁有點酸,這麼多年來,她也是渴望被人關心和愛護的,但養母從來對她嚴厲,從小就要求她個性獨立,一切都要依靠自己,以至於這十多年來她都只能一個人獨立的承擔。沒有人知道,小時候刻苦學習練舞練習其他累的想哭的時候,她多想養母能關心她一兩句,不用說其他,只要一句「辛苦了」就成。然而,她從來沒有得到過,到如今,養母能跟她說「只要你能平平安安開開心心就好」,也算是圓了她小時候的夢吧?
「媽,我片酬拿到了,我想給您和小清小泠換個住的地方。」葉陽雪將感動隱藏在內心的深處,轉移了話題。
溫馨一聽頓時一愣,嘴巴快於大腦說道:「不用,我們有地方住,我哥的房子。」
葉陽雪:「……」
溫馨:「……」
溫馨正想補救一二,沒料溫泠聽到這個話題也湊了過來一臉欣喜的說:「姐姐,舅舅的房子好大好漂亮,有三個房間呢,舅舅還給買了新電腦和琴,但是放了電腦和琴都不好再放床,姐姐你可以跟我們睡,還有還有,房子還有電梯!」
隨後溫清也補充道:「舅舅說下星期來接我們,姐姐我們一起去。」
葉陽雪聽到她們的話心裡頓時如堵了一團棉花,想笑笑不出,想哭又哭不出,她一直知道溫家都想讓養母一家過得好一些,而這「一家」得將她排除在外。
有住的地方,養母哥哥的房子。
恰好是養母哥哥換新房子所以將舊房給養母她們住,還是因為她這個「外人」成年,已經擁有獨立的經濟能力,可以離家獨自生活,才將養母「一家人」接去一個好的環境生活?
溫馨想捂小女兒的嘴沒捂住,神色間閃過慌亂和不自然,當葉陽雪眼神看向她時她眼神躲閃,手足無措,但還是紅著臉解釋:「是這樣的陽雪,我哥他們買了新房,舊房子就讓我們去住……」就這簡單的一句話,說到後面聲音已經越來越低。
大概是覺得這個解釋還不夠有說服力,溫馨很快又繼續說:「你現在成了明星,我哥還有爸媽他們也是擔心我和你兩個妹妹會被媒體記者騷擾,才讓我們搬離,老小區比較容易受堵,我們只是些普通人,只想安安靜靜的生活。」說完,她又意識到自己的用詞可能會被誤解為埋怨葉陽雪成了明星的事,忙又補充:「你很好,做明星演戲很好,媽媽很支持你。」
……
葉陽雪不知道自己時怎麼離開的,雖然她從頭到尾沒有露出一點不高興,但心裡卻著實空落落的。
就像一個被家人拋棄無家可歸的浪人,那個住了快十年的地方是她心底認的「家」,或許在那裡她每天都活的很疲勞,但在養母眼中,那個地方大概是充斥著不好回憶的地方,她迫切的想要甩掉包袱離開那個地方。
下周養母一家將會搬去一所高檔小區,而她則是被排除在一家人之外,老房子也將會出售,像是要將一切與她生活過的痕跡都抹去。
是她做錯了什麼嗎?
親生父母不要她,出生後不久就將她丟棄在孤兒院的門口;養父和他的父母嫌棄她是個女兒還是領養的女兒拋棄她和養母;如今,那個她用心一點一點布置構建的小屋也將成為回憶中的一部分,養母也不再需要她……
她人生的意義在哪裡?她進娛樂圈拍戲又是為了什麼?
走之前,養母還忐忑不安的跟她說什麼來著?哦對了,她說:「陽雪,你長大了,一個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和妹妹你都不用操心,你掙錢不容易,過去那些年你跟著我也受了太多苦,如今就為自己好好活著吧,錢掙了就攢著,以後自己買套房,找個好男人,想我們了可以回來看看我們……」
仿佛那之前為她被人黑整容抱不平時的關心只是她的錯覺。
她倉皇而狼狽的逃走了,假借接了重要的電話謊稱有工作得趕緊離開,溫馨沒有懷疑,只把她送到了門口。
「你找死嗎?」伴隨著一聲壓抑著怒氣的低喝,葉陽雪身體一輕,整個人被巨大的力道從道路中央拉至路旁。
「艹,長沒長眼睛?!」險些撞人的司機探了個腦袋出來罵罵咧咧。
渾身散發著冷氣的男人目光銳利如刀望向那個司機,司機被剮的一個哆嗦,縮了縮脖子,搖上車窗駕駛離開,至於是不是在罵髒話就不得而知了。
封晏這才將視線落到低著頭紅著鼻尖看不清臉的葉陽雪身上,看到她不顧紅燈直走險些被撞的那一刻,他心都差點從喉嚨里飛了出來,也顧不得交通法規,當機立斷下車將人拽走,幸好,他趕上了。
到嘴邊的斥責卻因為她單薄而透著濃濃委屈的模樣沒能說出口,只能冷著臉以他無法察覺到溫柔的聲音哄著:「先上車?」
上車後,葉陽雪張嘴想跟封晏說自己沒事,謝謝他的關心,但話沒說出口,封晏就先道:「我打個電話。」
葉陽雪就默默的閉上嘴,垂頭兀自折磨自己去了。
卻又聽:「安全帶繫上。」
葉陽雪乖乖照做。
封晏打電話並沒有避開她,而他之所以打電話,也是因為發現了偷拍的記者,葉陽雪因一部劇爆紅,算是一個比較敏感的時期,想踩她的人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黑料,因此有狗仔蹲守並不意外。
倘若葉陽雪上了他的車被報導出去,他完全可以想像明天,不,可能不用明天,十幾二十分鐘後鋪天蓋地的都會是她的負面新聞,因此,當務之急他得將這件事快速處理。
旁邊葉陽雪從他打電話的隻字片言中也聽出了一二,回家前明卓和周薇都有叮囑過她要謹慎一些,不過很顯然,她忽略了。
封晏借著拐彎的時間稍稍打量了一下沉默不言的葉陽雪,她很疲憊,不似身體上的疲憊,更像是心理上的疲憊,有些無神和落寞。望著這副模樣的她,封晏心裡有點輕微的刺痛,她有難得休息放鬆的時間,也跟她的家人團聚了,但到底在她家發生了什麼事,才讓她寧願撒謊也要避開?
沒錯,葉陽雪在家尷尬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的時候,正是他打過去的電話,他只問了她一句「在做什麼」,之後她就給自己編造了一個藉口,離了家。
因為了解她的性格,所以封晏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察覺了她的異樣,他原本正好跟人吃完飯,打算回去時又忍不住想起她才聯繫她,發現異樣後立刻摒退了司機和保鏢,自己開車一路疾駛,在她家附近找了一圈後,便找到了失魂落魄的她。
那一刻,他時真的很想狠狠教訓她一頓。
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著,她的事情再麻煩還有他可以靠,她就該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生活。
封晏思緒萬千,腦中想法無數,唯獨在面對她的時候,那些雄心壯志秒成慫態。
一路上,葉陽雪都安安靜靜的沒說一句話,整個人都透著股頹喪的灰暗氣息。
車子終於停下,葉陽雪這才中飄到不知什麼地方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車外沒有一點聲音,路邊的燈光散發著微弱的橘色光芒,沒有溫度,反而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森寒。
「這裡……是哪裡?」葉陽雪側過臉看向封晏,小聲詢問。
封晏簡直要被她氣笑,加上因為她那副模樣本就心裡憋了點火氣,出口的話也帶了點嘲諷:「你現在才關注是不是有點晚了?」
要是他別有居心,將她帶到這種荒郊野外,結果還能是什麼?
葉陽雪聽聞他的語氣縮了縮肩膀,封晏一看也後悔說的話,想要再補救又不知該怎麼補救,最後還是硬邦邦的說:「下車吧。」
葉陽雪略猶豫了下,還是照做。
七月份的夜晚已經不再冷,即便有風也不會冷,葉陽雪感受著拂面還夾雜著熱意的風,茫然的看向了將她帶來這很適合殺人拋屍的偏僻地帶。
「那裡有監控。」封晏也不是個會活躍氣氛的,他還將葉陽雪的茫然誤解為警惕,指了指某一處,像是跟她保證自己絕對安全,沒有其他想法和壞心思。
葉陽雪:「……」不知為什麼她有點想笑。
其實封先生也只是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而已,車也是隨心開,並沒有一個明確的地點,開著開著就開到了這裡。
結果就是……餵蚊子。
兩人又滾回了車裡,上車後的封先生無比懊惱自己選了這麼個破地方,自己在她心底的印象會不會又要減分?思及此,封先生的臉不由黑了兩分。
葉陽雪小心翼翼問:「封先生,您怎麼會在我家附近?」
封晏視線移回她身上,半晌,不答反問:「你在家裡遇到了什麼?」
他問題一問,葉陽雪面上好不容易緩和些的落寞孤寂頓時又沉了一分,嘴唇抿了抿,雙眸低垂,似乎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如此一來,封晏便也有些焦躁。
如果說之前只是猜測,那麼現在他百分百肯定,她家裡人讓她受了委屈,而且是非常嚴重的委屈。
她家裡一位養母,兩個雙胞胎妹妹,她們三人都沒有資格讓她受到委屈!是她們嗎?還是另有其人?
封晏想到葉陽雪十歲出頭就開始承擔起家裡的生活負擔,越發覺得誰都有資格讓她受委屈,唯獨被她養的那幾個人沒有。不,不對,是所有人都沒資格讓她受委屈!
「封先生,您覺得我是多餘的嗎?」葉陽雪終於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些微的沙啞和迷茫。
封晏登時就擰緊眉頭:「你怎麼會是多餘?你的家人覺得你是多餘的?」他的尾音上揚,儼然帶上了怒意。
葉陽雪苦笑,抬眸望著擋風玻璃外虛無的某一處,「我很小的時候就記事,我記得我被父親母親領養回家,我很高興,因為我終於可以跟其他小朋友一樣有爸爸和媽媽。」
「院長在我走之前叮囑過我們,她讓我們到了新家庭後要聽爸爸媽媽的話,這樣才不會被退回來,我牢牢記下了。」
「媽媽對我很嚴格,在我跑快一點還會摔跤的時候,她已經讓我練舞,起早貪黑的練舞,除了練舞,她還會讓我學習琴棋書畫,其他小朋友會的,我都要學;爸爸對我態度不壞,但也不親近,爺爺和奶奶不喜歡我,但我依然很努力,考試考第一,跳舞比賽拿第一,畫畫比賽拿第一,我想成為他們的驕傲,想不被退回孤兒院。」
「後來爸爸拋棄了我們,媽媽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還懷著孕,不久後又有了兩個妹妹,她性格驕傲,不願向家裡人求助,所以,我就承擔起了養家的責任。」
「覺得辛苦的時候,我會告訴自己,媽媽身體不好,還等著你照顧;妹妹們還小,奶粉又漲價了,不能讓她們營養不良,一定要撐住……」
「我一直覺得哪怕再辛苦,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我都會很幸福。而且我現在長大了,我有了很好的機遇,我能成為藝人,拍電視劇賺大錢,到時候我們一家人可以住進大房子裡,媽媽不用再去幼兒園上班,妹妹們也不用看著其他小朋友有漂亮的裙子穿只能羨慕,我們的生活一定會越來越好。」
「但是……」
「但是……」
「但是……」
但是,我在「媽媽」的眼中,終究只是一個外人。
很早之前葉陽雪就知道溫家人的態度,養母的態度她或許是刻意的迴避,又或許是養母知道養家還得靠她,因此並沒有表現的她太過「外人」。
如今她的事業起步,養母便覺卸下了責任負擔,讓她放飛自我,並想要劃清與她的界線。
他們一家是普通人,她則是被打上明星的標籤,所以就該從此天各一方是嗎?
葉陽雪這麼些年一直維持的一個美好的夢境,哪怕曾經吃過不少苦但終於守得雲開的夢境,依然時敵不過她最沒法掌控的人心。
十七年了,她喊溫馨喊了十七年的媽媽,終究敵不過她身體裡沒流有溫馨的血。
葉陽雪從來都是一個自律的人,早幾年生活的艱苦都沒能讓她掉一滴眼淚,如今,就像打開了一道閥門,淚水決堤,仿佛匯集了多年的委屈和苦楚,傾瀉而出。
封先生懵了。
徹底懵了。
懵過之後是手足無措,他從來就沒有安慰過女孩子,更沒有安慰過哭的毫無徵兆的女孩子,起初葉陽雪的哭泣還是克制的,但過去的種種以及今天母親那毫不避諱的尷尬的看外人的眼神,讓她無法控制淚腺。
她或許是敏感了一些,事情也許遠沒有她想的那麼嚴重,可作為一個緊繃了神經十七年的她,神經早已變得脆弱不堪,只一些小小的刺激都能讓其斷裂。更何況,對於那個殘酷的真相,她從一開始就選擇了希望,希望有一天母親能真正的接受自己成為一份子,希望有多美好,現實就有多殘酷。
憋得狠了,發泄的也就越發沒有預兆,也越發沒有底線。
封晏緊繃著一張臉不停的用紙巾笨拙的給她擦臉,有輕微潔癖的他以前別說讓一個女人在自己車上這麼「大規模」的用紙,就是吸一下鼻子也會被他毫不留情趕下車去。這一點,封晏的侄女晏學最深有體會。
「別哭了。」封晏安慰時也沒有其他的句子,來來回回只重複著這三個字,也是這單調而笨拙卻透著掩飾不住擔心的三個字,讓葉陽雪從沮喪之中緩緩平靜。
除出生那會兒沒什麼記憶起,這還是葉陽雪第一次如此毫無顧忌的大哭,便是在拍戲時,也只是流淚,隨著台詞而哭泣。
有人說,當你累了,乏了,委屈了的時候,就試著停下腳步,大哭一場發泄吧,眼淚真的是一種發泄方式,哭完後你會覺得渾身輕鬆,還能再戰三百年。
葉陽雪不知道別人是否會有輕鬆的感覺,她只知道,自己在封晏面前哭的如此毫無形象,很丟臉。
她甚至不知道為什麼就沒忍住,將埋藏在心底的話一咕嚕全說了出來,她抽空想了一下,她應該還是怨的吧?
「對不起封先生,把您的車裡弄髒了……」葉陽雪終於從失態狀態找回理智,吸著鼻子沙啞著聲音道歉。
封晏聞言險些咬碎後槽牙,他擔心她,緊張她,到頭來她關心的竟然只是他的車!
封先生臉黑如鍋底,但還是強忍不滿道:「頭抬起來。」他手裡拿著紙巾,想把她臉上那該死的眼淚都給擦了,誰特瑪的再讓她掉眼淚,他就把那人的脖子給卸了!(拍戲除外)
葉陽雪忙抽了兩張紙快速在臉上糊了一把,她覺得封先生下一刻就該趕人了。
對上那雙紅的跟兔子一樣還有些腫的眼睛,封晏只能運氣運氣再運氣,沒有開口趕人,而是看似粗魯的上手替她將黏在臉上的頭髮給整理了下,順便還給她擦了擦臉,把她殘留下來的淚都給抹了。
葉陽雪尷尬的不知道手該往哪擺,狹小空間裡除了冷氣口出風的聲音外只有他們的呼吸聲,很輕,很輕。
為什麼會在這個讓她害怕的男人面前坦露?是出自心底的信任,還是因為這個男人剛好出現,成了她傾訴發泄的對象?葉陽雪不知道原因,但她忽然有種微妙的錯覺,倘若她離開家後依然一個人走在安靜的街上,或許她會奔潰。
溫熱的手掌覆上了她的雙眼,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車內響起:「什麼都別想,休息一會兒。」
葉陽雪鼻子一酸,險些再度流下眼淚。
脆弱的時候最禁不住他人的關懷,葉陽雪再堅強,也終究只是一個平凡人,擁有凡人所有的一切情緒。
「嗯。」葉陽雪聽到自己應了一聲,在那隻手掌溫熱的觸感下,漸漸放鬆了身體,也將大腦放空。
封晏維持著這個他並不舒服的姿勢直到肩膀抽筋,即便她的呼吸已經平穩,他也像是害怕鬆開手會讓她醒來也沒移開。
又過了五分鐘,他才左手扶著右肩,動作極輕的放下了手。
車裡的燈早已關了,他只能借著照射進車內的橘色燈光看清她的側臉,很小的一張臉,估計還沒他的巴掌大,臉上沒什麼肉,拍戲的演員為上進漂亮會比普通人的要求高,也要瘦。她是一個好女孩,在其他孩子享受父母給予關愛的時候,她已經用她瘦弱的肩膀扛起了半個家,一年如此,兩年如此,七年如此……可是,那些人回報她的又是什麼呢?
葉陽雪雖沒有說,但封晏感覺的出來她心底深處的渴望,她渴望親情,渴望關心,她不怕吃苦,不怕被人擠兌排斥,個性堅強獨立,這樣一個好女孩,那些人怎麼捨得讓她受委屈?
這一刻,封晏心中生出一股濃濃的保護欲,既然那些人看不到她的好,不承認她的好,將她視作外人,那麼從今天開始,她就由他來保護,由他來呵護,由他來愛。
此前封晏僅僅只是有一個比較模糊的想法,從未像今天這般明確的想法,這個女孩,他時真心疼了。
封晏將冷氣的溫度調高一些,啟動了車子,沒有吵醒她。
葉陽雪大概也真是累了,身體上和心理上的疲倦都沒能讓她在封晏的一番動作中醒來,更不知道,她將會在醒來之後看到一個陌生的房間。
如此也足以印證,封晏在她的心底是不同的,至少,她信任他,在他面前她能夠放下戒備。
若說心理起伏最大的,應該是封晏別墅的管家(自封的)於一成於先生,他是習慣了等自家先生回家後再去歇息,十年如一日的等候,然後他看到了什麼?
於先生看到自家禁慾的先生抱了一個女孩回家,一個在先生懷裡明顯已經睡過去,他想出言還被先生制止格外緊張的女孩。
他的泡騰片在哪裡?等等不對,他不該找泡騰片,應該找救心丸才是!
……
葉陽雪醒來時只覺眼睛有些發脹,酸酸澀澀的,有點睜不開。
記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葉陽雪登時也沒心思關注自己的眼睛怎麼了,她閉上眼睛前最後的印象停留在覆在她眼睛上的男人的手掌,當時的她心慌無措,身心俱疲,男人的聲音猶如魔音,讓人沉溺。
後來,她睡著了?
身上衣服還是昨天穿的那一件,但床卻不是家裡的床,也不是藝人公寓的床,而是一張足有兩米灰色床單的大床,這是一間非常陌生的房間,房間內陳設簡單,顏色以黑白灰為主,不是酒店房間,而是正常房間。
這是一個男人的房間,她幾乎立刻得到了這個結果。
封晏。
葉陽雪為自己昨天的失態羞愧,向來清醒的大腦此刻卻如漿糊一般,無法獨立思考,想到自己昨晚不僅把人家當成心靈垃圾桶哭訴一番,還麻煩人家將她安置,更是愧疚不已。
她忙不迭從床上爬起來,慌慌張張想要去找人,但整個人手忙腳亂,以至於不知到底該從哪入手。
一聲輕微的「咔嗒」聲將她的注意力拉了過去,原是不遠處的房門被人小心打開。
封晏也只是想過來看看她有沒有醒了,畢竟已臨近中午,她睡得時間有些長,越想越覺得會不會是太過傷心暈了過去,所以被自己嚇到的封先生趕忙上了樓。
然後,就這麼面對面的撞上了視線。
「醒了?」封晏見她已經起來,舒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沒有那般小心翼翼,他將門打開,往前走了兩步,手往旁邊一指扇門並道:「衛生間,左邊有熱水,毛巾和洗漱用品都是新的,你可以敷一敷眼睛,洗漱完下樓吃飯。」
葉陽雪望著神態自若的男人,嘴唇微張,卻是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愣著做什麼?不餓?」封晏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高高在上不好接近,想讓語氣溫和一些,結果說出的話又像是不耐煩。
葉陽雪可不知道封晏對自我的挑剔,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又吐出,這才低聲問:「封先生,昨天……謝謝您。」
昨天那些控訴和埋怨已經成為過去,再讓她說一遍,她已經沒這個勇氣,就好像一個已經結痂的傷口,她亦不想再揭開,看到那血淋淋的一幕,更不想用這樣一個原因讓自己博取他人同情。因此,她能說的只有道謝。
封晏定定的看了她一分鐘,後道:「去洗漱吧,我在樓下等你。」
進入衛生間的葉陽雪還有些恍惚,當她看到鏡子裡眼睛通紅如兔子一樣的自己時險些被嚇一跳,也不知道剛剛有沒有把封先生給嚇著。
環境是陌生的,但是她奇異的沒有任何排斥和不安,或許這麼長時間的「微信交流」下來,已經讓她對封先生這個人信任。
樓下飄來了飯菜的香味,這讓有輕微厭食症睡了足有十二個小時醒來飢腸轆轆的葉陽雪都有些胃絞痛,下樓的時候,她還不經意的打量了下這套房子。站在樓上,她能看到一樓落地窗外的花草,修剪整齊的樹木,這是一棟別墅。
也對,以封先生的身份,他住別墅並不為過。
將最後一道湯端上餐桌的於一成於叔一轉身就看到了從樓上下來的葉陽雪,眼睛裡快速閃過一抹驚艷。昨晚上先生將這女孩帶回來,因為保護的太好,他看的並不真切,倒是不曾想,這姑娘竟然這麼年輕,該不會還沒成年吧?
於叔覺得自己又該去找一片速效救心丸了。
「您好。」葉陽雪看到一個陌生人也有些錯愕,錯愕之後是上門打攪的赧然,但禮貌使然,她立刻跟人問好。
於叔見此也不找救心丸了,臉上掛上和藹慈祥的微笑:「您好。」
葉陽雪有點想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正這時,在沙發上拎著一張報紙等了一刻鐘一個字沒看進去的封先生終於放下了那張假報紙,狀似從容的走到餐廳門口,主動給葉陽雪介紹:「這位是於叔,於叔,她姓葉。」
「於叔。」葉陽雪張口喊道,喊完才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太自來熟。
於叔則笑眯眯一點也不介意的模樣,側了側身讓她進餐廳,邊道:「葉小姐,先過來吃飯吧,看看菜合不合您的口味,不合口味我再給您做。」
葉陽雪忙說自己不挑食,還說讓他不用叫自己葉小姐,叫她小葉就可行。
於叔還想跟葉陽雪多說幾句,結果收到自家先生略帶警告的目光,只能按捺住有點激動的心情,先把人請進去吃飯。
瞧著先生對這位葉小姐的態度,於叔那也是一萬個心花怒放,能讓先生心動的姑娘這可貨真價實的第一個,他得小心著點,萬不能做些多餘的事給先生減分。
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八道菜,份量都不多,樣式葉陽雪基本沒見過,她會的,也就只有一些家常菜而已。
葉陽雪愣神的半分鐘功夫,一隻舀了湯的碗已經放到了她面前,封晏說:「先喝點。」
「……謝謝。」葉陽雪被覺受寵若驚,動作極為拘謹。
封晏瞧著她那副模樣好氣又好笑,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說:「我不吃人,不用緊張。」頓了頓,又補充道:「我之前在藝人公寓的時候你什麼樣,現在也什麼樣。」他真擔心一朝回到解放前,那他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葉陽雪只是因為昨晚上自己的失態兀自彆扭,也讓她又升起了「那一夜」之後見到這個人下意識的緊張和慌亂。
沒錯,她還是那麼慫。
好在,有之前幾次單獨相處打底,以及昨天是封晏收留了她,她終於還是漸漸放鬆了緊繃的身體。
「那個……封先生,於叔不跟我們一起吃嗎?」她問。
封晏搖頭:「於叔和於嬸待會一起吃。」
封晏並不喜歡被很多人伺候,但他的身份擺在那裡,也不可能真沒個做飯洗衣的人,他從主宅搬出來,封夫人說什麼也要給他安排一兩個人,於一成夫妻自請照顧他,因而這棟別墅,除了封晏外,也就於一成夫妻常住。
葉陽雪想問於嬸是不是於叔的妻子,但話到嘴邊沒好意思問出口。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封晏體貼道:「等用完餐我帶你見見於嬸。」
沒等葉陽雪糾結下為什麼她要見見這位於嬸,又聽封晏對她說:「於嬸的腿腳不好,她本來也是想看看你。」但害怕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只待在廚房沒出來。
後面的話封晏沒說出來,以葉陽雪的情商也能猜得到。
直到吃完飯,葉陽雪跟著封晏往廚房走去,她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是封先生的家,於叔於嬸是照顧封先生的人,她為什麼要認識他們呢?她以後又不會再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