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我不賣笑
2023-10-02 23:40:59 作者: 雪迦
車內很安靜,唯有衣料摩擦間有輕微悉悉索索的響聲,葉殊城有些失控地蹂躪蘇念的唇,直到他的臉也沾染到一絲帶著涼意的液體。
他離開她的唇,身體有些僵硬。
蘇念慢慢睜開眼,靜靜看著他,眼淚在兩頰劃出清晰的水痕。
她很安靜,流著眼淚,卻沒有任何聲音。
他的心在她的沉默裡面抽著痛。
好像昨天在辦公室裡面的時候他們之間還不是這樣,那時他告訴她有好項目可以爭取,她也很開心。
他粗糲的指腹摩挲她的面頰,為她擦乾眼淚,她閉上眼,眉宇間滿滿的隱忍和苦澀。
他沉默著坐回駕駛座。
他覺得有些透不過氣,將車窗降了下來,地下停車場的空氣帶著絲絲涼意湧進來。
他想抽菸了,手摸到煙取了一支,打火機在手指間持續不斷的幾聲響,卻沒有如願看到火焰,大約是沒汽了,選在這個時候,給他添堵,他打了十多下,也沒了耐心,扔到一邊去,手重重拍了一把方向盤。
手指在眉心按了按,他將唇間的煙取下來,問出他一直以來不敢問也不願意去面對的一個問題:「和我在一起,很痛苦?」
她的聲音在許久後才響起:「我說痛苦你會放了我嗎?」
他沒回答,也沒繼續問了,掛檔開車,駛向榕城。
回去之後廚子已經做好飯,兩個人吃飯也是一言不發,柳姨明顯覺察出氣氛不對,但也不敢多說什麼,蘇念沒什麼食慾,草草吃了一點就擦了嘴,上樓去。
葉殊城頭也沒抬。
蘇念回到房間,在浴缸裡面放好水,然後脫掉衣服進去,長長出了一口氣。
疲憊是從骨頭深處彌散出來的,她靠著浴缸的沿兒,發了一會兒愣,閉上眼,整個腦袋也沉到水面下,水壓帶著溫度從四面八方襲來,窒息的壓迫感讓她忍不住又浮出水面,才喘了兩口氣,猛然感覺到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抬頭,葉殊城站在浴缸旁邊,居高臨下看著她。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在生氣,但這一刻就是慫了,浴霸的燈光太亮,她全身蜷縮了起來,手護著自己胸口,低著頭。
他在浴缸旁邊的平台上坐下來,凝視著她,水霧裡她的肌膚被薰染的發紅,縮成一團的姿勢是防備警惕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
「我沒有碰她。」
他突然開口說話。
她一怔,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她抬頭看他,難以置信。
確實很難相信,說出去大抵也沒人信,成年男女,又是在交往的關係,共度一夜,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其實並不想和她說這些,澄清自己的事情他不屑於去做,是因為他不想將交易變得複雜,很久以前他在酒店的時候推開她,告訴她不要再找他的時候,就是斬斷她的期待,到現在也一樣,他很清楚他給不了她什麼未來,女人要的無非一個承諾,他已經給了許靜禾,便沒有了她的空間。
他想,交易就該有交易的樣子,可當他這樣認真跟她解釋的時候,交易就已經開始變味了。
但她這樣子,他受不了,只能做妥協。
他在她驚訝的目光中脫掉了自己的衣服,進入浴缸,面對面拉住她的手,把人往自己懷裡帶。
蘇念起初還是有些抗拒,又被他用力拉了一把,才拉過去。
他把她摟在懷裡,唇貼著她臉頰蹭了蹭,然後又說了一遍:「我不會對你說謊,我沒碰過她。」
她在他的懷抱里,感受屬於他的體溫,心裡的不安終於緩慢地散,然而也有些擔憂,昨晚沒有,那以後呢?
她痛恨這種提心弔膽的生活,自己的情緒全都由別人操縱著,偏偏還是與許靜禾有關。
他的手在她的腰際溫柔摩挲,說:「除了那張卡,還丟了什麼?」
她猶豫了幾秒,小聲開口:「我的錢包,工資卡,還有手機。」
他如釋重負,手臂曲起來,手肘在浴缸邊沿撐著,「手機可以再買,你的工資卡和錢包里,應該沒有多少錢。」
她嘴角抽了抽,「有我兩個月的工資呢。」
「多少?」
她對上他挺淡然的眼神,六千多那個數字終究是給咽了下去,小臉氣鼓鼓,她跟他不一樣,雖然那錢很少,可也是她全部身家了。
他笑了,捏了一把她的臉,「多少?我十倍給你,你給我笑一個。」
「我……我不賣笑!」
話雖然這樣說著,可還是被他氣的忍不住笑出來了,語氣也有些嬌嗔。
他看著,低頭飛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她彆扭地躲閃,可他不依不饒地又按住她,直吻的她氣喘吁吁才鬆手,摟著渾身癱軟的她,嗓音微微啞:「寶貝……沒什麼問題是解決不了的,我還在呢。」
「寶貝」這兩個字從他嘴裡出來,就是她的死穴,她不光身體軟了,心也在這兩個字裡面軟綿綿地化成一片。
他太狡猾了,從一開始給這段關係打上了交易的烙印,說好不談感情,但這算什麼呢,她有些茫然,卻沒有勇氣去深究。
挖掘下去對彼此沒有任何好處,誰都不說愛,這可能才是他們唯一可以繼續下去的方式,說破了只是給彼此難堪,他也許只是喜歡她的身體,可她卻傻傻動了心,她不能眼睜睜看自己變成一個笑話。
想要化被動為主動,她就只能贏。
浴室水汽瀰漫,葉殊城蠢蠢欲動,這段之間以來碰她的次數屈指可數,可她的疲態難以掩飾,他看的很清楚,所以最後也只是洗澡的過程中在她身上使勁兒揩油,她就笑,按著他的手罵流氓。
他將她抱出去放床上,他給她吹頭髮,然後躺在床上聽她說今天上課的一些軼事。
她心情好一點的時候,話就會多一些,他對她說什麼不大有興趣,只是心底稍微鬆了口氣。
她的情緒會影響到他。
兩個人躺在床上,他摟著她,窗外月光皎潔,她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下去,最後竟迷迷糊糊睡著了。
他借著月光看她,視線一點一點描畫她的眉眼,鼻唇,他的目光筆直而柔軟,最後他去吻她的額頭。
其實不做也沒有關係,她還在他身邊,和他說話,有時對他笑,這樣就很好。
……
市立醫院。
許靜禾走進電梯的時候腳步沉重,心情也很沉重。
在她和葉殊城的這段關係裡面,到目前為止,她看到的僅僅是自己的包容和遷就,而葉殊城,除了滿足她的物質需求之外沒有做出任何努力。
最糟糕的是,他把話也說周全了,一次又一次提醒她,她並不了解他,一次又一次地要她去確認她自己的感情。
葉殊城不怕分手,她怕,她現在一無所有,不能冒著失去他的危險去觸怒他,她要掃清障礙,讓他只看得見她,就必須通過一些別的途徑,她的腦子有些亂,昨晚葉殊城手機上的那個來電顯示她還沒有忘記,只標記了「蘇」一個字,會是誰?
她的思緒不由控制地就到了蘇念身上,葉殊城似乎對蘇念有一定的了解,兩個人又在一家公司……
想到這裡的時候她的腳步已經停於病房門前,她猶豫了一會兒,才推開病房門。
病床上,許成見到她,一臉驚喜地要起身,她擺擺手,「別起來了。」
她臉上依然有些淡淡的厭惡,許成臉色訕訕,「靜禾,你肯來看爸了……」
許靜禾心情更加煩躁,「我這次來是來給你錢的,這裡有二十萬,就算是感謝你救了我,你拿著錢走吧,別再出現在我眼前。」
說罷,將一個裝著現金的信封放在病床邊的柜子上。
許成瞪大眼,表情難堪,「靜禾,爸不是為了錢才救你的,我……」
「那你想幹嘛?」許靜禾聲音高了一度,「你幾年前沒害死我,現在還想繼續?」
許成面有愧色,「過去的事情是爸錯了,你相信我,我跟以前不一樣了,我已經不賭博了,毒也戒了,我想當個好爸爸,真的,我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見著你,我一直想著只要還能見你,哪怕要我的命呢,靜禾,你給我個機會,我真的已經改了。」
許靜禾冷眼睨著他,「是嗎?那你的那些債呢,也沒了?」
許成原本蒼白的臉色更加白了,她這是戳到了他的痛處。
她冷哼了一聲,「我可不會做這個冤大頭,再給你還債,你要是還有那麼一點點良心,你就別再出現在我的眼前,也別跟別人說我是你女兒,我覺得丟人。」
許成攥著拳頭,唇色都變成頹敗的紫,身體微微發抖。
許靜禾轉身要走,想起什麼停下腳步,「對了,昨天後來趕過來找我的那個葉先生,他給你留了個電話是吧?你不准聯繫他,他是我能夠過上正常日子的希望,你要是摻和進來,只會毀了我的人生。」
說完,許靜禾逕自離開,甩門的時候用極大的力氣,病床上的許成愣了許久,抬手抹了一下眼角。
……
周天銀行不營業,蘇念想補辦自己的工資卡也不行,照例又去上課,葉殊城很早和她一起起床,將她送到那個培訓機構去,中午下課的時候又等在樓下,將新買的手機還有錢包給她。
兩個人坐在餐廳里,她將新錢包接過去,拿在手裡的感覺還是厚實的,她調侃一句:「裡面有錢?」
他把菜單遞給她,「嗯」了一聲。
她一愣,拉開拉鏈,還真有。
不過不是普通的現金,而是很多不同的幣種,美元英鎊韓元日幣……乃至越南盾,林林總總一大堆,並且全都是嶄新的。
她看直了眼,「你哪裡來這麼多不同幣種的?」
他笑了一下,「這是收藏,我用了幾年的時間,走過的每個國家都收,一百多個國家的,全都在這裡了。」
她眼睛發亮,「給我了?」
「不然呢?」
「你為什麼收集這個?」
「興趣,喜歡就收集了。」
「喜歡你還給我?」
他抬手點了一下她眉心,「看你那麼愛錢,丟兩個月薪水都可憐巴巴流眼淚,所以我才割愛。」
「我不是因為丟錢才……」
她話說一半,停住了。
她流淚是因為她以為他和許靜禾做了什麼,這些話她說不出,而對面葉殊城臉上淡然的笑意,讓她覺得他早已看穿一切。
她十分彆扭,憑什麼讓他得意,她說,「好吧,我就是心疼我的錢,還有手機,誰讓我窮。」
她這話倒是提醒了他,他說:「昨天我給銀行打電話掛失的時候,銀行那邊告訴我一件事。」
她手指還在捻錢包裡面那些紙幣,表情有點興奮,誰不喜歡錢,她頭也不抬,「什麼事?」
「那三百萬沒有動過。」
「哦……」
他見她低頭看錢看的專注,有些無奈,「蘇念,那些錢你為什麼不用?」
她愣了一下,才抬頭。
「我沒什麼要買的東西,所以……」
他手撐了下巴,想了想,「你們女人不都喜歡花錢買衣服,包什麼的,你也可以去買,花完了我再轉給你。」
她眨眨眼,「我買個包啊衣服也就幾百塊,我的工資可以對付。」
他問:「那你不做什麼SPA或者美容之類的?」
她神色懨懨:「我忙都忙死了,哪裡來的那美國時間,躺那裡一動不動幾個小時,任由別人在我臉上身上折騰,有那時間還不如作圖。」
葉殊城笑了,這倒是很有蘇念的風格。
她太好養了,也不好,這讓他沒有成就感。
不過這個小財迷見到現金還是喜笑顏開的,整個午飯期間都在看那些不同的幣種。
下午蘇念上課,葉殊城去附近車展轉了轉,在一輛紅色卡宴跟前停留許久,一旁車模走過來,「先生是要買車送女朋友嗎,您真是太有眼光了,這是今年主打……」
他聽著車模做介紹,大概看了一下,覺得還不錯,準備試駕的時候,有人叫住他。
「葉總,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他回頭,安子晏正摟著個女人看著他,安子晏視線落在他跟前的卡宴上,嘖嘖兩聲,「還看女人車?」
安子晏來的正好,葉殊城視線指向卡宴,「你覺得怎麼樣。」
安子晏走過來,摸了摸車,「挺好,送許靜禾還是蘇念?」
「蘇念,」葉殊城視線還在車上,可想到什麼,笑了,「那傢伙擠地鐵丟了錢包和手機,心疼的要死。」
安子晏有點愣,還是第一次看葉殊城露出這種溫和柔軟的笑容。
葉殊城試著開了一把,覺得還好,便利索地將車訂了,約好了提車的日子,然後和安子晏一起在車站露天休息區的遮陽傘下滿椅子上坐了一會兒,安子晏將身邊的女伴打發掉,給葉殊城遞過一支煙,自己也點上了,問:「我打聽了一下,那個園藝博覽會,馬上要下正式文件了。」
葉殊城點上煙,然後輕輕「嗯」了一聲。
「你本來拿到的是第一手的內部消息,周五那天,應該是要走內部的渠道給R.S.的建築設計部插隊的吧,畢竟對手都是有規模的建築設計公司,你手裡這個,只能算一個部門,是該早些做打算。」
白色煙霧裊裊升騰,葉殊城眸子微微眯起來,「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什麼你不清楚?正式文件下發後大家都會哄搶競標資格,這麼大的項目誰不想要,到時候頭破血流,你拿一個部門去對抗那些公司,有勝算?周五那天你錯失了一個好機會。」
葉殊城彈了彈菸灰,「結果出來之前都還有機會。」
安子晏搖搖頭,「你這不叫自信,叫自大。」
葉殊城沒說話,那時候聽到許靜禾出事,他哪裡還有心思去談項目,他對許靜禾有過承諾,不會再丟下她,他必須要做到。
安子晏又說:「其實我想了想,作為你的朋友,我現在比較支持蘇念。」
葉殊城一愣。
這話題來的很跳躍,他問:「為什麼?」
安子晏詭秘地笑了笑:「你是為蘇念折騰這個項目的吧,這麼大的項目就算在裡面做個小助理,只要自己做的圖有一張用進去了,留在標書里,將來也是談資,我想了想,園藝博覽會這個項目如果做成了,收益會比較高,至於靜禾珠寶,目前南非原石開採市場在哄抬原石價格,現在注資可不大明智。」
葉殊城笑了笑,嘆:「奸商。」
兩個女人在安子晏嘴裡變成了兩個行業的象徵,還用收益來比較投入產出比。
葉殊城彈了彈菸灰,「你說的比較不存在,靜禾珠寶哪怕是賠的,我也會注資進去。」
「那……蘇念呢?」
安子晏還上癮了,也不說項目,固執地揪著這個人名字不放。
「我會在我能力範圍內,儘量去爭取這個項目。」
葉殊城說完,看一眼手錶,滅了煙起身要走,「我要去接人,先走了。」
安子晏壞笑:「接老婆?」
葉殊城懶得理他,大步離開。
他去接了蘇念,兩個人回榕城的途中,蘇念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她昨晚就想問的,可是自己迷迷糊糊睡著了。
「那個園藝博覽會的項目,你能不能給我具體說說?」
葉殊城在開車,聞言眉心微微皺起來。
「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了想,這麼大的項目,要競標的公司一定很多吧,我們這畢竟是一個部門,怎麼爭啊……」
這個問題還真是一針見血,葉殊城說不出,本來他也想到這一點,所以想要搶占先機將R.S.的建築設計部報進去,可這個機會已經因為許靜禾的一場車禍錯過去了。
後面要爭取,不是不可能,但是難度必然就會大很多。
他說:「競標資格我會想辦法,你要做的是在那之前做好準備,不然就算難得有了機會,你也不一定能夠把握好。」
蘇念還想再問什麼,葉殊城的手機鈴聲在這個時候響起來。
他在開車,沒帶藍牙耳機,也不大方便,讓她幫忙拿手機,她看了一眼屏幕,上面的來電顯示是「靜禾」。
她的心微微一沉,神色卻沒有太大變化,按下接聽放在他耳邊。
許靜禾的聲音從那端傳過來:「殊城,我今天想去外面吃飯,你陪我好嗎?」
葉殊城瞥了一眼蘇念,見她表情並無異樣,他對電話道:「好,我等下去伊水雲居接你吧。」
其實他這一天也不是沒有想過去見許靜禾,只是想到了就有些莫名的煩躁,和她的交往讓他覺著有些壓力。
歸根到底他之所以接受許靜禾,只為滿足她,他對感情的事情沒有太多期待,只想相敬如賓,但許靜禾想要的明顯更多,她想要一些他很難給予的東西。
一些他甚至懷疑他是否有的東西。
許靜禾的嗓音有些雀躍,「好,我等你。」
電話掛斷後,車子停在十字路口紅燈前,蘇念安靜地看著車窗外,似乎在思考。
綠燈亮,車子前行,涼薄的男音又在車內響起,「我先送你回去。」
蘇念唇角勾起個嘲諷的弧度。
他真忙啊。
每個笑容,每一句溫言軟語都是在粉飾太平,只一個電話就能撕破所有和平假象,她想了想,回過頭看他,「你把我放前面地鐵口吧,我自己坐地鐵就能回去。」
她說話的時候很平靜,語氣也特別自然,他將車慢慢靠邊在可停車區域停下來,卻沒有打開中控鎖,只是側過臉看她。
「蘇念,哄你不是我的義務吧。」
她聽出他弦外之音,笑了笑,「葉先生誤會了,我沒有生氣,我說過我會做個合格的情人,你看,她找你,我自然要讓開,難不成我要哭著喊著求你不要走?那樣你也會很為難,而且……」
她頓了頓,「在為難過後,你還是會走,所以我何必要折騰自己。」
他不喜歡她這種語氣說話,雖然都是實話,可是又太假。
見她不語,她又道:「可我是個人,就算只是個登不上檯面的情人,我也有我自己的情緒,葉先生,你告訴我,你今晚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