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嘆息
2023-10-02 23:03:17 作者: 李李翔
第二十五章 嘆息
周是望著絕塵而去的車子,怔怔地立在寒風中,背影孤單蕭瑟。她心裡空落落的,似乎有些東西,就這樣在內心最深處戛然而止。
第二(日rì)衛卿爬起來時,周是已經準備好早餐,正在擺放碗筷,說:「你趕緊洗漱,不然早餐涼了。洗手台上是新買的洗漱用品,(熱rè)水器壞了,(熱rè)水瓶里有(熱rè)水。」衛卿心裡一暖,覺得他們倆好像就應該這樣,過著溫馨美滿的小(日rì)子。他走過去,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周是閃躲開了,瞪他,「幹什麼你,這是我家!你再敢胡來,小心我將你掃地出門。」衛卿笑,「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周是冷哼,「那你也要有點客人的樣子呀!快去洗臉,我爸馬上回來了,來了就一起吃飯。」
衛卿洗漱出來時,周是的爸爸已經回來。周是問:「爸爸,外面冷嗎?」她爸爸將買的小菜放桌上,說冷,讓她出門多穿件毛衣。周是盛好飯端桌上,將筷子放一邊,說:「爸爸,吃飯了。」又對衛卿說:「早飯是我們這邊的米粉,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
衛卿點頭,喝了一口米粉湯,味道很鮮美,湯上面還飄著青菜和紅辣椒絲,真是色香味俱全。他連聲贊好吃,原來周是的廚藝(挺tǐng)不賴的,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衛卿見自己和她爸爸碗裡都有個荷包蛋,周是碗裡卻沒有,問:「周是,你不喜歡吃荷包蛋嗎?」周是說:「冰箱裡沒雞蛋了,等會兒去菜場買。招待不周,你先將就將就。」衛卿知道她心疼父親和自己,不知為何,心裡有點酸酸的,忙把自己碗裡的荷包蛋夾出來給她,說:「我不大喜歡吃雞蛋,還是你吃吧。」
周是以為他真不喜歡吃雞蛋,說:「雞蛋(挺tǐng)有營養的,為什麼不吃呀。以前我媽老讓我吃,你也要多吃點,挑食不好。」又把荷包蛋夾還他,然後就端著碗坐到沙發上聽未來幾天的天氣預報。
衛卿吃得心裡暖洋洋的,那個心滿意足呀,荷包蛋都不捨得咬。周是的爸爸邊喝湯邊問:「衛先生是做什麼工作的?」衛卿忙答:「自己做一點小生意。」她爸爸當然知道他(身shēn)份不簡單,光看底下停的那車就知道,當下說:「衛先生客氣了,真是年少有為。」衛卿忙謙讓,連聲說不敢不敢。她爸爸雖然不太(愛ài)說話,但是凡事都看在眼裡,心裡透亮,對衛卿不驕不躁的(性xìng)子很是喜歡。
周是回頭說:「過幾天又要下雪了。衛卿,路上恐怕又得封路了,你還回得了北京嗎?」衛卿正巴不得呢,忙試探地笑說:「回不了就留在這過年呀,怎麼?不歡迎?」周是抬頭看了眼父親,說:「那你得問我爸爸。」她父親難得地笑了,說:「衛先生若不嫌棄,儘管留下來好了。」
衛卿得意地挑了挑眉。周是收拾好碗筷,問:「爸爸,你今天幹嗎?」她父親說去廠里結帳,中午不回來。她點頭,「那你晚上早點回來,我做幾個你(愛ài)吃的菜。」說完,就麻利地給爸爸拿帽子,取呢子大衣。衛卿在一邊看了,簡直有一點嫉妒。
周是等爸爸走後,問衛卿:「家裡沒暖氣,昨晚上睡暖了沒?」衛卿初來南方,還真不習慣,覺得又(陰yīn)又濕還又冷,便上前摟著她說:「還真有點冷,要不,晚上你跟我一塊睡?這樣就不冷了。」周是用力踩了他一腳,沒好氣地說:「你來這不是有公事嗎?昨天就算了,今天你還是去住酒店吧。」
衛卿也不裝了,乾脆說:「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為什麼來這?住酒店幹嗎?多花冤枉錢。」周是無語,他這下倒吝嗇起來了,嘆了口氣,心想來都來了,總不能趕他走,於是問:「那你什麼時候回去?明天?後天?」總不能在這裡過年吧,這像什麼話。衛卿懶洋洋地倒在沙發上,說:「高速公路都封了,你讓我怎麼回去?」
周是沒辦法,說:「我要出去買東西,你是跟我一塊去還是在家看電視?」衛卿一骨碌爬起來,他當然是跟她一塊去。周是拉著他說:「你多穿點,外面(挺tǐng)冷的。」又拿了條自己的深色圍巾出來,說:「外面風大,在下小雪呢。」
兩個人開車來到市中心的商場。周是大肆採購,瓜子、花生、糖果、對聯、爆竹、紅燈籠……衛卿跟在她(身shēn)邊,覺得真有過年的氣氛。他一直覺得過年就一形式,可是跟周是在一起,興沖沖地,一門心思地籌備,真是一團高興。
周是看見了電(熱rè)毯,便隨手翻看著。衛卿問:「買這個幹嗎?」周是說:「你不是說晚上睡不暖和嗎?放褥子下面預(熱rè),睡覺的時候就不冷了。」猶豫了一下,她一口氣買了兩(床chuáng)電(熱rè)毯,價錢還真不便宜。她心想,爸爸年紀大了,估計也睡不暖,自己被窩裡放個(熱rè)水袋就行,也是一樣的。
買完了年貨,兩個人又到菜市場去買菜。周是記得有一次聽他說(挺tǐng)喜歡吃魚的,特意要了條大鯉魚。大過年的吃魚,喜慶,不是說年年有「魚」麼。兩個人提著大包小包回來,穿過教學樓的時候碰見一人,四五十歲,頭髮捲起來,穿著莊重幹練,手上抱著一大沓的檔案袋。
周是忙站住,笑著打招呼,「李媽媽,您好。」她見了周是,眼睛一亮,笑說:「詩詩呀,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過來玩兒!」周是忙說:「昨天半夜才回來,正準備上您家去呢。」李媽媽多看了一眼旁邊的衛卿,衛卿忙笑著打招呼。她點頭,倒沒問什麼,說:「詩詩,來家玩啊,李媽媽給你做好吃的。」拍了拍周是的頭走了。
周是解釋說:「這是我們學校的黨委書記,女強人哦,是李明成的媽媽。李媽媽很疼我的,老叫我去她家吃飯。」衛卿一聽到李明成的名字,心裡便有點不是滋味,只哦了一聲,說:「逛了一天,累了吧,回去休息休息。」
周是回到家就忙開了,洗菜切(肉ròu),燒水煮飯,忙得團團轉。衛卿捋起袖子要幫忙,見周是辛苦,忙說:「自己吃,隨便做幾個菜好了。你還真拿我當(嬌jiāo)客了!」周是不肯,說:「快過年了,總不能太不像樣。」她想著爸爸平時肯定吃得不好,一定是冷飯冷菜地對付著,所以寧肯現在麻煩一點,也要讓爸爸吃好。
衛卿破天荒站在洗手池前洗菜,也不嫌水冷,站在周是(身shēn)邊又磨又蹭,嘰嘰歪歪,他自己感覺和周是真像夫妻。可惜周是不解風(情qíng),揮著手裡的菜刀,罵,「你再動手動腳試試,小心我拿你下菜!走走走!客廳里待著去。」衛卿縮了縮頭,小聲嘀咕,「真暴力。」知道占不了便宜,只好灰溜溜地出來。
晚餐極其豐富,衛卿拿了兩瓶上好的五糧液出來。周是問:「哪來的酒?」衛卿笑,「帶來的呀,昨天晚上忘拿出來了,一直擱車裡。」說著給周是她爸爸斟上,笑說:「伯父,您嘗嘗,看看怎麼樣。」他看了眼周是,也給她倒上,說:「你也喝點。」不過只倒了半杯,顯然不想讓她多喝。
周是瞪他,忙說:「我就不喝了,我不大會喝酒。」把酒推給衛卿,一本正經的樣子。衛卿暗中好笑,小樣兒,(挺tǐng)會裝的呀,還不會喝酒!她的酒量衛卿是見識過的,一般人還真喝不過她。
她爸爸平(日rì)就喜歡喝一兩杯,但是自斟自飲,多少有些無聊,現在有人陪著,正中下懷,很是高興,抿了一口,點頭稱讚,「香!好酒!」兩個人杯來盞往,衛卿使盡手段,哄得她爸爸樂呵呵的。她爸爸很久沒這麼盡興了,一時貪杯,多喝了幾盅,便有些醉了。
周是忙按住杯子,說:「爸爸,您少喝點。要不,你先回房歇著?」她爸爸正喝到興頭上,哪肯停,說:「詩詩,再喝幾杯,正高興呢。」周是有些無奈,說:「爸爸,您醉了。來,我扶您回房休息。」喝醉的人最聽不得別人說他醉,她爸爸也一樣,他擺著手說:「詩詩,別鬧,我沒醉。」周是無語,只好瞪著衛卿,都怪他,她爸爸很少喝成這樣!
衛卿見狀,扶著頭說:「伯父,好酒量,我是不行了,不能再喝了。」連聲說甘拜下風,實在是不能再喝了,再喝恐怕起不來了。她爸爸聽了,心裡高興,忙說:「行,那你別喝了。」一個人喝酒沒意思,便說:「今天就到這,咱們也撤了吧。」周是忙扶著已喝得七七八八的爸爸回房睡去了。
出來時,衛卿正精神抖擻地喝蘿蔔湯呢。周是瞪他,嘿,那心計,真是騙死人不償命,她沒好氣地說:「衛卿,你能耐呀,剛才裝得(挺tǐng)像的。」倒把她爸爸哄得高興得醉了。衛卿嘻嘻笑,拉著她的手說:「為什麼裝不會喝酒?」
周是嚇得往爸爸房裡看了一眼,警告說:「你可別讓我爸知道我會喝酒抽菸啊,不然,你給我滾蛋。」衛卿不解,說:「這也沒什麼,你又不是小孩。」周是瞪他,「你知道什麼?總之,你記住就是了。」周是的媽媽生前是老師,教育很嚴格,在家裡是滴酒都不讓沾的,更別說抽菸了。周是上大學以後,到酒吧打工,被((逼bī)bī)得混出了一(身shēn)好酒量,煙也是跟著同學學會抽的。她在父母眼裡,一直都是一個乖巧聽話的女兒。老輩人觀念陳舊,若知道她抽菸喝酒,一定認為她在外面學壞了,還不得傷心死。
衛卿明白過來,不懷好意地笑,「想讓我保守秘密,總得有點表示。」說著,摟著周是,不滿地說:「我整整一天碰都沒碰你。」周是明知爸爸睡了,仍然緊張,不敢亂來,趕緊推開他,說:「我得出去一趟,你自己隨便。」圍上圍巾就要走。
衛卿忙問:「這麼晚了,你去哪?」周是說:「什麼這麼晚了,才七點,早得很。我去李媽媽那坐坐,看看他們,一會兒就回。你看電視吧,外面(挺tǐng)冷的,別出去了。「衛卿一聽她要去李明成家,當然不肯,忙站起來說:「晚上到底不安全,我送你去。」硬是跟著她下樓。
周是見他拿了車鑰匙,嗤笑說:「你以為多遠呢,就在學校里。」兩個人穿過運動場,往新公寓區去。一到晚上,學校里冷冷清清的,幾乎沒人走動,有些蕭瑟。周是指著前面一棟小洋樓說:「那就是了,有什麼不放心的。學校里安全著呢。」正說話時,看見門前的樹下有一對小(情qíng)侶正抱作一團呢。周是一開始一笑置之,等看清楚時,忙拉著衛卿走回來,退在院門裡。
衛卿一開始莫名其妙,問她怎麼了,周是不說話。他伸頭往外看了看,才明白過來,樹底下站著依依不捨的那人正是李明成。衛卿看看周是,知道她的心(情qíng)一定好不到哪裡去,他終究經歷比她多,想了想,說:「要不,我們回去吧,改天再來。」周是心裡難免有些黯然,站在那裡沒動。
衛卿嘆氣,抱著她親了親,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周是忙站直,理了理頭髮,轉(身shēn)要走。張冉瑜卻迎面走來,見到人嚇了一跳,等看清楚時,笑著打招呼,「周是,是你!回來啦!」周是點頭,「學姐好。」張冉瑜還有些尷尬,臉上紅暈未消,隨口問:「你這是要去范書記家裡嗎?剛剛還聽她抱怨說你回來了,也不來家裡坐坐。」范書記就是李明成的媽媽。
周是遲疑了下,問:「你也到他家玩哦?」他指的當然是李明成。雖然張冉瑜她父親是上臨一中的校長,但因為比李明成高一屆,又不住學校的教師公寓,所以,以前她和李家並不熟。
她笑了笑,點頭,「嗯,剛吃完飯出來。你快去吧,我走了。」匆匆穿過院門,街旁正有車等著她。衛卿這才看清楚李明成的女朋友長什麼樣,心裡很為周是不平,暗罵李明成沒眼光。可是更讓他氣的是,周是為什麼偏偏喜歡他呢!
周是想不到李明成竟肯帶她來家裡吃飯,說明他們的關係應該很親密了。周是呆呆地想著,一時間突然意興闌珊。衛卿拉著她說:「回去吧。」她忽然搖頭,「不,既然來了,還是去李媽媽家裡坐坐。」事(情qíng)總要面對的,逃避不是辦法。
她讓衛卿先回去,站在門前沖他揮手,推開鐵門進去。衛卿沒走,一直到她人影看不見了,這才出來找了間咖啡店坐下。
到了李明成家,周是笑著打招呼,「李媽媽,李爸爸。」李媽媽笑,「詩詩,總算記得來了啊,快坐快坐。」先問她吃飯沒,又讓家裡的保姆上茶。李爸爸平時很嚴肅,這時也點頭微笑,放下手中的報紙,問:「詩詩啊,在學校過得怎麼樣?」周是忙說(挺tǐng)好的,又向他匯報自己的學習(情qíng)況。他聽周是說已經參加了研究生考試,點頭鼓勵,「嗯,多讀點書總是有好處的。」
李媽媽又是端水果又是拿糖,說:「詩詩,以後要多來玩啊,跟自己家一樣,跟李媽媽還有什麼好客氣的。」她以前跟周是媽媽是同事,感(情qíng)頗好。自從周是的媽媽因病去世後,她一直都拿她當自己的孩子看。周是媽媽剛去世那會兒,周是一直都住李家的。
李爸爸轉頭對站在一旁的李明成說:「你看人家周是多懂事啊,你呀,要向人家學習。對了,出國的事想好沒?你自己也要開始做準備了,你媽媽已經在幫你申請學校了。大使館那邊的事我幫你去看看。如果沒意外,你一畢業就可以去美國。」自從李明成沒考研,家裡便一心一意想著送他出國留學。
李明成這會兒卻說:「爸,媽,我現在還不想出國。」李爸爸一聽,就不高興了,說:「你什麼意思?」臉上已有怒容。李媽媽忙攔在中間,說:「有話好好說,跟孩子吹鬍子瞪眼睛有什麼用?明成,你說你為什麼不想出國?總得有個理由啊。」
李明成沉默半天,說:「爸,媽,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可是我現在還不想出國。」李爸爸見他竟然敢公然反抗,臉都氣青了。李媽媽皺眉,說:「你知道我跟你爸為了你出國的事,費了多少心血嗎?你現在說不出就不出,像什麼話!你已經是大人了,要對自己的言語行為負責!」
李明成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冉瑜她在校讀研究生……」周是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竟然為了張冉瑜放棄出國留學的機會。
李爸爸瞪著他,罵,「淨想著兒女(情qíng)長!連學業也不要了?你看你,有什麼出息!」他又扔下一句話,「無論如何,你給我去美國!」轉(身shēn)就上樓。
李媽媽在一邊勸他,「明成啊,我們不是不贊成你談戀(愛ài)。可是你總不能連書也不念了吧?你們感(情qíng)如果真的好,還怕隔著個太平洋嗎?不是有句話嗎,兩(情qíng)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男人總要先立業,才有成家的資格是不是?不然以後還讓老婆跟著你受苦?」
李明成低著頭一直沒表示,不為所動。李媽媽氣得要打他,周是忙攔著說:「李媽媽,你總得先讓他想想是不?」說完,忙拖著李明成出來。
周是心裡亂糟糟的,李明成一直成熟懂事、積極進取,真不敢想像他會做出這種事來。半晌,說:「你真不打算出國了?為什麼呀?就為了張冉瑜?」
他點頭,呼出一口白氣,說:「不是不出國,只是現在還不想出。我跟冉瑜,感(情qíng)還不穩定,說實話,這一走,真不知道會怎樣呢。正像別人說的那樣,再多的越洋電話,也抵不過一個擁抱。憑我的實力,以後有的是機會;而喜歡的人,卻只有這麼一個。」
周是聽了又是傷心又是嫉妒,傷心的是自己,嫉妒的是張冉瑜,張冉瑜憑什麼得到李明成這樣的痴(情qíng)!站在那裡,周是久久說不出話來,淚眼婆娑,無語凝咽。
李明成還是沒發覺她的異樣,抬手看了看時間,說:「放心,我沒事。只要我不想出國,我爸媽拿我沒辦法的。你快回去吧,我現在去找冉瑜,商量商量該怎麼辦。如今,國外的月亮不一定比國內的好。」說著走到街上,伸手攔計程車。周是忍不住出聲,「明成哥哥!」像小時候那樣,親昵中帶著(嬌jiāo)嗔,卻是最後一次了。李明成笑,沖她揮手,說:「快回去吧,哥哥回頭給你帶好吃的。」
周是望著絕塵而去的車子,怔怔地立在寒風中,背影孤單蕭瑟。她心裡空落落的,似乎有些東西,就這樣在內心最深處戛然而止。
衛卿將煙掐滅了,從黑暗裡悄無聲息地出來,手指撫上她臉頰,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