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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酒吧

2023-10-02 23:03:17 作者: 李李翔
    第二章 酒吧本章免費

    其實他們見的面比他們自己認為的還要多,可是彼此都不記得了。

    回到久違的寢室,一開門,滿室煙霧繚繞,烏煙瘴氣。其他三個舍友正對著電腦吞雲吐霧。周是面不改色,只是走過去將窗戶開大,風立刻呼啦啦地往裡灌,但煙味依然久久不去。學藝術的人,個(性xìng)張揚,我行我素,對別人的事大多不冷不(熱rè),不聞不問。大多數人抱持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行為準則。周是兩個星期沒回來,也沒人多問一聲。

    周是問上鋪的劉諾:「老班這些天有沒有布置作業?」劉諾負責收女生的作業,周是跟她關係還行。劉諾嘴角叼著煙,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哦,老班催著要暑假寫生的作業,下星期就要交。」

    周是一拍腦袋,這才想起來,「差點忘了!幸虧你提醒。」她拿了畫室的鑰匙,隨手抓了件外(套tào)就出門。只剩兩天了,時間很趕。她們學美術的沒有所謂的期末考試,成績都是平時作業。所以周是對作業很重視,從不馬虎了事。

    去畫室前,她先繞到教學樓,取回大包小包的零食,這次交作業的時間這麼緊,看樣子必須趕通宵了。這些零食正好用來當夜宵。

    畫室的燈居然亮著。他們美術系的學生不像理工科的,基本上沒人會來上自習。推開門,濃重的油墨味迎面撲來,裡面卻沒人。畫室中央擺著畫架,上面有一幅尚未完成的風景油畫,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滿眼是綠,星星點點的白色小花,點綴其間,景物迷人。角上粘了一張照片,看來某人正是照著這幅照片畫的油畫。

    有人進來,周是笑,「張帥,這是你畫的油畫?一個暑假不見,有長進了哦。」他的這幅畫色彩運用得很到位,光和影處理得也很好。張帥個子中等,額頭寬闊,國字臉,雙目清亮有神,一幅時下流行的黑色邊框眼鏡,不落潮流。張帥不像其他男生留著醒目的長髮,他的板寸頭讓他看起來很精神。雖然整天和顏料色彩打交道,可是(身shēn)上總是很乾淨。

    張帥笑而不答。周是低頭看照片,又問:「這是你在哪拍的?內蒙古?」張帥提起筒里的筆,點頭,「暑假去了趟呼倫貝爾草原,見風景好,隨手拍了幾張照片,想練習練習油畫。」

    周是見大部分都快完成了,問:「你畫了多久?」張帥想了想,「快半個月了吧。」周是擺開自己的畫板,開始調色,說:「那還(挺tǐng)快的。」要她畫油畫那是來不及了,只好先畫一張水彩畫上去。

    兩個人都開始畫畫,一直無話,竟感覺不到時間飛逝……張帥看了看手機,已經快到十二點,宿舍該關門了,他問周是:「你今天打算通宵?」周是正畫到緊要關頭,頭也不抬地說:「嗯,我寫生的作業還沒動筆呢。」

    張帥點頭,「那你慢慢畫吧,我先回去了。」臨走前看了看她,只見她額前的碎發滑下來,幾乎遮住了靈動的雙眼,但神(情qíng)依然專注。他抬手按了一下牆上的開關,後排的(日rì)光燈一下子亮了起來,畫室頓時明亮許多,而周是恍然未覺,依然運筆如飛。他怔忡地站了一會兒,輕輕帶上門離開。

    經過兩(日rì)的奮戰,總算在周一上午十二點之前將作業交了上去。周是大大鬆了一口氣,(日rì)子又逍遙起來。美術系的學生,只要沒作業的時候,(日rì)子總是逍遙的。

    這天,周是回畫室收拾零碎用品,那些顏料和筆都不知道被她糟蹋成什麼樣子了。突然看見講台上堆了厚厚一疊有關美術方面的書籍,有畫作欣賞的,有創作理論的,有十九世紀俄羅斯作品集……都是原版書籍,價格昂貴。有一本畫作標價是500英鎊,真是驚人。周是翻得捨不得放下。

    也在畫室的張帥見她這樣子,主動說:「那是我的。喜歡就拿回去看好了。」周是當下興奮得滿臉通紅,連連保證,「張帥,我一定會好好翻看的,絕不弄皺一點兒。」張帥笑,「沒關係。你弄皺了,就替我洗筆好了。」他是如此幽默。

    周是挑了一本,小心翼翼地放進包里,說:「我這個周(日rì)晚上就還你。你會在畫室嗎?」張帥點頭,「其他的不要嗎?」

    周是笑著揮手,「看完再借。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她怕弄髒了畫冊,每次翻看之前都要洗手,小心翼翼。

    周末晚上,周是背著雙肩包走進尚未營業的「王朝」酒吧。酒保阿齊一見她便喊:「西西,你來得正好,快幫我將這些酒搬到吧檯上去。」她答應一聲,將肩上的背包扔在一邊,捋起袖子幫忙。過了一會兒,阿齊點頭,「行了,快營業了,你趕緊換衣服去吧。」

    她走到後面,打開自己的柜子,對著鏡子上妝。先是輕輕撲上粉底,再將腮紅仔細地掃在臉頰兩側,使小小的臉更顯得輪廓分明。眼影用亮色的,燈光下閃閃發光,睫毛又長又翹,蓋下來像蝴蝶的雙翅,忽閃忽閃,一下子就飛遠了。鏡子裡的眼睛,黑亮而有神,似是含(情qíng)未語,(嬌jiāo)羞無限。周是滿意地挑眉一笑,姿態頗為魅惑。她開始換上酒吧里的衣服:上衣領口開得極低,裙子只到大腿,高跟鞋又尖又細。這裡,人人都這樣穿。

    她在這個酒吧做服務生,每個周末來幫忙,必須工作到凌晨四點,報酬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多,說到底,她只不過是服務生,靠勞力賺錢,加上(性xìng)質屬於兼職,收入僅夠食宿費。不過,有些服務生也陪客人喝酒聊天,從中得到提成。若雙方你(情qíng)我願,其他事(情qíng)也不是沒有。夜晚一旦來臨,這裡便是另外一個世界,與外面天差地別。

    客人漸漸多了,一些男女坐在昏暗的角落裡旖旎纏綿,喁喁細語。周是照單子端酒過去,上(身shēn)儘量不彎,下(身shēn)屈膝,將酒及用具放在桌上。那個正和(身shēn)邊女伴卿卿我我的男人抬頭,隨手扔給她幾張小費,她坦然受之。這裡有這裡的生存法則。

    忙了一陣,周是回後台歇口氣,一杯咖啡下肚,精神不由得好了許多。忽然聽見酒吧的盛總經理吩咐大家,「現在開始,暫時不營業,幸好客人不多。阿齊,你去清場,跟外面的客人解釋,就說出了點事,跟大家賠禮道歉。讓門衛在外面守著,別再讓客人進來。」

    她一驚,忙跑到阿齊跟前問:「阿齊,出什麼事了?為什麼不營業?」阿齊笑,「哪出什麼事了!酒吧有人包下了,只好暫停營業。」周是抬眉,「喔」了一聲,十分不屑,「誰這麼囂張啊?有錢也不是這麼個糟蹋法!」能讓盛總把送上門的財神往外趕,此人(身shēn)份一定大不簡單,一來就包下整個酒吧,可謂張揚跋扈之極。

    阿齊領了幾個男服務生往外走,頭也不回地說:「有錢有勢的人多著呢!囂張的事你還沒見過!」

    不到半小時,酒吧頓時空下來,燈光暗下來,音樂停了,周圍寂然無聲,不像鬧哄哄的酒吧,反倒像大考前的自習室,安靜然而緊張。周是坐在吧檯上和阿齊閒聊,調侃道:「咱們『王朝』,今晚的皇帝何時駕臨?」阿齊大笑,「會讓你一睹聖顏的。」

    十點不到,數十人蜂擁而入,有男有女,一片(嬌jiāo)聲笑語。其中一人走在前面,手挽一容貌極其秀麗的美女,旁若無人進來,王者之氣不露而威,他便是今晚「王朝」的「皇帝」。

    盛總連忙迎上去,親自招呼。音樂轟的一聲響起,燈光四(射shè),落了一地,眾人(情qíng)緒頓時高漲起來。一瓶瓶好酒不斷端上去,腳下堆滿了空酒瓶,似乎那些人喝的都是水。

    周是將一杯果汁酒放在桌上,那女生細聲細氣、客客氣氣地說謝謝。她忙說:「不用謝。」此女生一頭長髮直垂到腰際,瀑布一樣散下來,又黑又亮,巴掌大的瓜子臉,五官精緻非常,化了妝的皮膚燈光下膚白勝雪,宛若凝脂,唇若櫻桃,小巧可(愛ài)。饒是周是這樣見慣美女的人,仍不得不感嘆此女真是天生麗質,造物主對她分外偏心。看她氣質恬淡、安安靜靜的樣子,不像是經常來酒吧混的人,周是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聽得另外一人說:「這酒是我特意讓人調的,不會喝酒沒關係,像果汁一樣,味道不錯,你試試。」聲音低沉,像無人的夜,像醇厚的酒,(誘yòu)人沉迷墮落。說話的人還將吸管調了調位置,正對著對面的女生。那女生乖巧地點頭,俯頭喝了一口,微笑點頭稱讚。

    周是轉頭一看,此人打扮休閒,白襯衫隨意敞開,雙腿交疊,歪在沙發上,頭髮亂得很有型,手指有意無意點著桌面,一臉輕鬆閒適。她覺得眼熟,一時間沒想起來是誰,以為是哪個電視明星,心想,天下的帥哥長得都差不多,管他呢,反正跟自己沒關係,於是作罷,不再多想,掉頭就走。

    不是周是記憶力不好,而是衛卿形象改變太大,使她根本沒將他和頒獎典禮上那個嚴肅認真、不苟言笑的衛卿聯繫在一起。

    衛卿卻一眼就認出了她。他縱橫(情qíng)場、商場多年,眼睛何等厲害,任你披了無數(套tào)馬甲,也能將你打回原形。他喊住要走的周是,「給我來杯『王朝』。」周是一愣,她在這裡工作時間也不短了,從未聽過還有酒名叫「王朝」的。但是她依舊恭謹地說了聲「好」,然後往吧檯走去。

    衛卿想起那次的頒獎典禮,他面無表(情qíng)坐在高高的主席台上,座無虛席。典禮都要開始了,一個女生低著頭,從最後一排走到最前面一排,樣子無比尷尬。她(身shēn)穿褶皺式白襯衫,袖子卷到手肘,腋下汗濕,背上應該也濕了。全場目光都在她(身shēn)上,她故作鎮定地坐下來,等旁人不注意,卻掏出紙巾拼命擦汗。

    再次近距離地接觸,是在頒獎台上。她站在所有獲獎人中間,十分惹眼,是整個領獎台的焦點。一頭柔軟的短髮利落地削下來,五官秀麗,雙眼骨碌骨碌亂轉,靈氣畢現,透明的肌膚,小巧的鼻樑,唇角噙著微笑,眼裡卻滿是不耐煩,眉毛粗直,似乎在張揚桀驁不馴的(性xìng)格。整個人的骨架纖細非常,不盈一握,與她握手的時候,仿若無骨,他甚至能感覺到一泓清泉在手心滑過。

    典禮結束,再見她是在校門口,和小男朋友拉拉扯扯,十分親(熱rè)。萬萬想不到在這裡還能見面。短短時間裡見了這麼多次面,不可謂不是緣分。

    其實他們見面的次數比他們自己認為的還要多。第一次見面同樣是在校門口,他不耐煩地按喇叭,周是對著名車流里流氣地吹口哨,可是彼此都不記得了。

    周是指著遠處的衛卿幽默地說:「阿齊,『皇帝』要『王朝』,你給得起嗎?」阿齊笑得誇張,做了個請安的動作,笑說:「當然,貢品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朝」是衛卿一個人專用的貢酒。在這裡他便是帝王。

    周是咋舌,將琥珀色的液體小心翼翼地端過去。衛卿挑眉看了眼她,然後將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放在托盤上,樣子漫不經心。周是不解,問:「先生,請問您這是--」衛卿懶洋洋地說:「小費。」周是還從未收過這樣特殊的小費,不過「皇帝」的旨意是不敢違抗的,她只得說:「謝謝。」躬(身shēn)退下。

    轉到後台,打開來一看,周是嚇了一大跳,居然是一條鑲鑽項鍊,燈光下熠熠發光,璀璨奪目,真是漂亮。她曾經在珠寶店見過這個牌子的珠寶,恐怕得數十萬。心裡不由得忐忑不安,懷疑對方是不是給錯了小費。這人出手也太闊綽了!一時間,周是老想著該不該送還這個「小費」。這種貴重東西,亂收的話,會不會引起麻煩?

    想了半天,最後認為,那種人極好面子,當面退回去,恐怕不行,還是靜觀其變,暫且看事(情qíng)怎麼發展,敵不動,我不動。雖然也有天降橫財的僥倖心理,可是隱隱總覺得不是那麼簡單。於是周是先把它收了起來。以不變應萬變,方是佳策。

    此後的時間,她沒有正面碰上衛卿。音樂聲響,紅男綠女開始摟抱成一團滑下舞池。盛總賠著笑在衛卿一邊坐下來。察言觀色是他的老本行了,他看了看衛卿的臉色,湊過去說:「衛少,有事?」衛卿轉動著手中的酒杯,狀似隨意問:「那人是誰?」

    盛總隨著他的眼光看去,眉毛一挑,心領神會地一笑,「那是我們酒吧的服務生,名字叫西西。」

    衛卿哦一聲,問:「西西?」

    盛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說:「是的,西西。」然後站起,笑說,「衛少,祝您玩得盡興。」

    客人都下舞池跳舞,沒有那麼忙碌了,於是周是躲在後面和人閒磕牙。「來玩的這些女的看起來氣質都很好呀,尤其是那個長頭髮的,跟大家閨秀似的。」周是對舞池裡的女人評頭品足。

    有知道底細的在一邊說:「這些女的都是大學生。」

    周是吃一驚,「哦,是嗎?都是大學生?那這些男的都是什麼人?」

    那人聳肩,「有權有勢又有錢的人唄!」

    周是仍不相信,說:「不會全是大學生吧?一兩個跟著朋友出來玩也是有的。」

    那人冷笑一聲,說:「這些人就喜歡帶女大學生出來玩。這些女的,大部分是藝術學院的學生,長得漂亮,又成不了明星,就經常和一些有錢的公子哥兒混在一塊。」

    周是想起自己學校表演系的學生,教學樓前的停車場,凡是名車,基本上是開來接這些模特的。而辛苦了一輩子的教授們開的大多數倒是普通車。

    那些人一直瘋玩到凌晨三點才離開,周是早已困得睜不開眼睛。照例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窩一夜。這個時候回學校,不是不行,要記過的。她通常在酒吧小睡一覺,等宿舍開門後再回去倒頭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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