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479 無路可走!(一更)
2023-10-02 22:30:35 作者: 等白
冬季的海邊什麼都沒有。
下車之後就會發覺風更是大得出奇,吹在身上冰冷刺骨。
曹麗拉著外套追上去,她想勸付清華卻勸不住,他根本不聽她的,從來都是這樣…
兩人在寒風中朝著空無一人的海灘走去。
今天的海灘根本沒有開放,通往下方的樓梯前拴著鐵欄杆,付清華長腿一跨就過去了,在寒風裡沿著樓梯緩緩往下走。
曹麗沒有辦法只能跟上,其實她已經有些生氣了。
但是她很習慣隱忍自己的脾氣,這兩年來她一直是這樣,忍受付清華,忍受付媽媽,還要忍受男友死去的前女友帶來的影響,沿著樓梯在寒風中索瑟著往下走的時候,抬眼在凌亂髮絲間望見前方黑沉消瘦的背影,曹麗恍然有一種不知自己的人生交付在了哪裡的錯覺。
曹麗也是青城人,她從小就認識付清華。
她認識付清華,因為他的父親是縣長,因為他在學校是學生會主席,因為他成績好文採好長相更算得上出挑那一類,還因為他的名字總是和辛家那一對姐妹花一同出現,每次都帶著隱隱的曖昧。
辛家姐妹當年在青城縣很出名。
縣城本就那麼大,當年出了一對雙胞胎本來就是稀奇事,何況兩個女孩長大了還那麼優秀那麼漂亮,是草窩窩裡養出的金鳳凰。
曹麗從初中開始暗戀付清華。
直到高三那年撞到他和辛家姐妹里的妹妹辛紫約會。
她從沒袒露過自己的愛情,所以當然也談不上失戀,在那天從市里回來,渾渾噩噩了一整晚,她滿腦子裝著付清華和辛紫在一起的畫面,最後還是沒有放棄去臨江讀大學的決心!
她為了付清華要去臨江,這件事沒有人知道,當然更不會有人在意。
曹麗的成績不算好,模擬考勉強壓住二本線,她的成績當真沒有必要去臨江那個又貴又遠的大都市湊熱鬧,在永安市隨便上個二本是更好的選擇。
為了這個決定她幾乎和父母吵吵鬧鬧了整個高三,直到高考前兩個月,辛家姐妹出事的消息炸彈一般傳回了家鄉!
辛紫死了,辛藍也死了,就在那個陰冷的四月。
她們死在了臨江,那一晚甚至是她們兩姐妹的生日,還是姦殺案!
案子傳回小鎮,鎮民們無比恐慌,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震驚和慌亂,每一個的話語中都似帶著血!
辛家亂了,付清華家也不知道如何了?學校里所有人都沒有心情再上課再自習,所有人嘴裡都念著案子案子案子!
聽說案子的那一晚曹麗回家,裹著被子開著燈,在床上抖了一晚上。
從起初到害怕和難以置信,到之後的激動和難掩興奮,她沒有辦法不去想,她原本以為的,她的愛情里永遠都無法跨越的那座高山突然就沒有了,她突然就有了機會,她為辛家姐妹難過,但是她也為了自己高興,她沒有辦法不高興!
這樣卑微又邪惡的心思曹麗沒有告訴任何人。
後來付清華請假了,他有幾乎一個月沒有來學校,再後來理所當然的,他考砸了,選擇了到永安高中復讀。
那一年曹麗跟去了永安高中,她同樣選擇了復讀,差點被父親打斷腿!
在永安高中她作為老鄉和老同學關心付清華陪伴付清華,她成了離他最近的人,她想他應該看得出自己的心思,但是他沒有表露過任何想法,於是她也不表露,在最清苦的高四那一年她努力陪著心愛的男孩走過,甚至因為動力十足成績突飛猛進,來年的高考付清華如願考上了臨江大學,她也擦邊進了臨江大中文系!
她在畢業那年的暑假告白,被拒。
她沒有因為被拒而退縮,到了臨江大,她一直跟在付清華身邊。
他的性格變了很多,不再笑,不再陽光,不再寫散文詩,也不再像高中那時活躍在學生會,打打籃球,和男生女生還有老師的關係都很好。
付清華變了一個人,沉鬱而陰晴不定,也就不再那樣吸引女同學的注意,於是她的身邊一直只有她。
最初也有人曾經觀望,後來被她的存在嚇退,在大一第一學期過後,誰都以為她是付清華的女朋友。
大一那年的四月,是辛家姐妹死去的第二個年頭。
那一陣天陰,氣候特別差,付清華的心情也很差,他在大學沒有什麼朋友,四月的那天晚上他獨自去校外的酒吧喝酒,她知道那一晚他會特別頹廢,也只有她一個人會去找他,那晚她找到他,把他帶去了酒店。
隔日醒來之後他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其實她從來不是他的女朋友,至少她的表白從未被接受,他也從來沒有認同過她的身份。
她一直跟著她,在他發怒在他鬱悶在他過得最頹廢無能的兩年裡,只有她跟著他,哪怕他的父母都嫌棄他不振作,但是她不會,無論如何她都陪著他,他只有她一個。
這樣的關係就算不是愛情,至少也是習慣,深入骨髓的習慣。
曹麗知道總有一天這樣的習慣會讓付清華離不開她。
跌跌撞撞走上沙灘的時候,曹麗發覺前面的路更難走,但是她的心情已經平靜,她的步伐也越來越堅定。
她知道上天是眷顧她的,因為在她最煎熬最無路可走的兩個階段,老天爺都給了她機會,一次便是辛紫的死;還有一次,是付清華的病。
付清華在即將念完大一那一年身體開始隱隱出現問題,後來去醫院查出是血癌。
他只能休學,開始住院治療,付家的父母趕到了臨江,那時候是她作為老鄉作為朋友第一次出現在付清華父母面前。
他病了整整兩年,她守了他整整兩年,不離不棄。
當然會很辛苦,但是最後她成為了連他父母都認可的兒媳婦。
她可以自由出入病房,自由出入付家,如今青城,臨江,他們所有的熟人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她那麼努力,所以後來老天爺獎勵他,醫院找到了匹配的骨髓,付清華骨髓移植成功,他病好了。
至此,她的前方再無障礙。
雖然的愛情是從沼澤里掙扎出來的,是建立在許多悲劇之上的,但是她是幸運的,她最終得償所願。
這是她努力的的結果付出的結果,不是什麼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所以她用心守護努力捍衛,本來看著無比光明的未來里,只有一點點小的插曲,就是幾個月前突然從臨江跑來查案的那伙人。
那之後付清華就變得有些古怪。
她觀察過他一段時間卻看不出更多異常來,她想他可能只是因為舊事重提有些影響了心情。
後來事實也證明可能是她多慮了,古怪了幾天之後付清華就恢復了正常,他的神態開始溫和,他對待她的態度也開始轉變,聖誕節的時候他甚至同意了陪她去市裡的情侶餐廳吃飯,曹麗覺得無比幸福無比滿足!
她也對他更加好,滿足他的一切要求,他想要早一些回到臨江上課,她就幫助他一同說服父母,終於他們在這個寒假回來辦好了復學手續,馬上他們就可以回歸正軌了。
只是為什麼付清華會捲入1月21號發生的那場綁架案里?!
那晚她不過是出去買個宵夜他就突然失蹤了,她找了他整整一夜,只能報警,之後承受著他母親爆發的怒氣,他們一家人找了他整整一個星期,最後才得知他被捲入了那場恐怖的綁架案,但是成功被解救了回來!
曹麗幾乎嚇呆了。
當初男友能回來的喜悅沖昏了一切,她恍惚了好幾天,才慢慢開始糾結,為什麼他會捲入那案子裡去?
付清華給警方證詞是他偶然目擊了綁匪劫持一輛跑車,結果被麻醉帶走,但是曹麗發覺警方顯然不太相信,其實她也不信。
她開始起疑,開始覺得付清華又漸漸變得陌生,這一次從綁架案回來他變得異常沉默,很多時候她看著他,甚至會有些懼怕他陰沉的眼神!
「清華,太冷了,我們回去了好不好?如果你想來,等到後面天氣暖和了我們再一起來,臨江的海邊夏天才好玩,到時候我們在過來好不好?」
曹麗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撕裂在料峭寒風中。
臨江的海邊,夏天很好玩,又從日本空運來的白沙灘,有專門淨化過的碧藍海水,還有會成群結隊的遊客,這些,付清華其實是知道的。
他知道這些,是因為一個女孩,她曾經拿著手機興奮給她秀過許多幾張照片,照片裡有艷陽有藍天,有人山人海,和人山人海後方零星的沙灘海洋。
她說這是臨江的海,她還沒有見過大海,所以這裡是到時候去了臨江他們必游清單上排名非常靠前的一站!
當時他們縮在圖書館,女孩壓低聲音笑起來的時候,眉眼比陽光更燦爛,他跟著彎起嘴角。
小地方出生的他們,其實有很多很多地方都沒去過,有很多很多東西都沒見過,比如臨江的海,比如北方的雪,比如南部四季如春的城,在比如西邊大片的大漠草原,和那裡古樸蒼涼的風景。
他們曾經約定過很多很多將來,在那張願望的清單上,他看她一筆一畫寫下所有期許。
每當這個時候他只會故作老成的提醒她,要她趕緊看書,停止幻想,否則這一些願望都不可能實現,第一站他們就去不了臨江。
而如今,他多麼希望,當初他們沒有要去臨江。
他不知道為什麼那時他總是一直都帶著她自習自習,在交往的整整大半年時間裡他除了自習甚至都沒有帶她正經的約會過。
當年的他們都總以為還會很多的以後,以為先苦後甜,把幸福的時光留在將來才是更成熟更正確的選擇,就這樣他一直苦著她,努力用理想鞭策她,直到他的小紫踏上去臨江進行藝考培訓的旅程。
她在走前還鄭重的承諾他,說她不會偷偷先去觀光,她會等他和姐姐都去了再一起去遊覽這座燈火酒綠的城。
甚至在那年她生日前一天晚上他們還通了電話,說了什麼已經記不清,只記得天氣很冷,但是心頭很暖,他們總說著來年的生日就能一起過,來年的很多節日都可以一起過,那晚他熬過十二點,給她發出第一條祝福簡訊。
然後,所有的一切就都碎了…
身後的女孩跌跌撞撞跑過來的時候,神色蕭索的男人正偏頭望向岸邊那一條長長的,朝著海洋延伸的堤岸。
他沒有回頭,於是女孩徑直闖入了他視線里,她臉被風吹得蒼白,鼻頭很紅,整個人一下擋住了他眼前所有畫面,他不期然望上那張臉,竟是恍然覺得陌生。
「清華我們回去吧!」
在她再次要求的時候他回過神來。
「我想喝點熱的東西,這裡有點冷了。」他這樣告訴她。
曹麗皺起眉頭,有些生氣了。
說實話她完全不想去買什麼熱的東西,她只想把這個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男人快點拖回家,她已經受夠了他的無理取鬧和冷淡任性,她已經快到暴走邊緣了!
只是她卻還是沒有暴走,在寒風再一次灌進腦子裡的時候她選擇了再次隱忍,曹麗想到了之前他們來的路上,不遠的地方有個海邊雜貨店,那裡有人經營,她甚至記得門口有咖啡自動販賣機。
「那我給你買來熱的東西,你喝了我們就回去麼?」她冷冷開口,看著男人微微點頭。
「清華,你今天太任性了,我只再容忍你這一次。等我買來咖啡我們就必須回去,叔叔阿姨一定都非常擔心了。」她皺著眉這麼對他說。
「好。」他答應她。
像是很久都沒有這麼好說話。
曹麗抿著唇盯著付清華的臉,這段時間他消瘦憔悴了很多,眼底的青黑越來越重,想到那綁架案里殘酷的畫面曹麗又開始不忍起來,最終還是一扭頭朝著反方向的海邊小屋走去。
長灘漫漫,她走得很不容易。
其實自高中畢業以來,她著四年多的時間裡哪一天走得特別如意過,人有時候就是這樣,一生似乎都能耗盡在一場執念里,甚至不為前路能看到多少光明,只因身後走過太多的黑暗,已經無法再輕言放棄。
卻是曹麗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心懷鬱結去買所謂的咖啡的時候,身後那道單薄消瘦的影子已經緩緩轉身,一步步,朝著那海中的堤岸走去。
四年多前的那一夜,當案子的消息從臨江傳回青城的那一晚,他是怎樣度過的?
付清華發覺,原來他竟已經有些記不清了…
記憶深處,腦海里,刻著的只有那些零星的片段,比如那年春日的寒冷,那場連綿不絕的雨季,有神色肅穆的警察來了家裡又走,四周似乎都是光怪陸離的畫面,他似乎在一次起身的時候兩眼發黑倒了下去,聽見母親在後方尖利的驚叫聲…
他在病好後的一天夜裡偷偷離家去了青城汽車站。
他在外套下藏了一把碎布裹好刀。
那時的他似乎並沒有考慮過刀具過不了安檢的情況,也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帶著這樣一把兇器是要去找誰做些什麼,那一晚他能拿出的似乎只有仇恨和氣勢,他血紅著眼死咬著牙,就這樣在凌晨衝到汽車站,結果被早已等候在那裡的工作人員一把拿下!
後來父親趕來了,母親也趕來了,他們哭泣痛罵,把他押回家中。
他聽了太多有關責任,有關遺忘,有關威脅和有關死亡的話題,那段時間他被嚴密看管在家裡,放出來的時候似乎已經磨平了所有銳氣。
他的做法被定性為衝動和不自量力,他的態度被稱作幼稚,毫無責任心!
他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前途自己的將來,還有父母有家有不能失去他的親人,辛家姐妹是可憐,只是難道她們出了意外他們家的兒子就要把自己也賠進去?
他的媽媽聲淚俱下拉著她,告誡他案子靠警察查靠法律查,如果警察法律都沒有用那也輪不上他,他還有父母,難道要讓他們老兩口也跟辛家兩老一樣白髮人送黑髮人?她絕對不允許,如果他一意孤行,她就先死在他前頭!
喧鬧也眼淚,成了那段時間家裡的主旋律,時間長了之後,甚至麻痹了神經。
那段時間他似乎病了很久,又似乎沒有,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裡,起初他上網查了很多東西,後來網絡也被斷了,他徹底與世隔絕。
這個世上的戀愛,會不會都是如此?
其實付清華並沒有認真想過,如果這段感情不是經歷了這場變故,如果他和辛紫能像普通的高中情侶那樣畢業了,去同一座城市念大學,度過美好的青春時光,三年,五年,年幼的他們是否就真能保證感情經得住時間的考驗?最後,他們是否又真的能有一個結果?
只是他永遠不可能經歷另一種可能,得到另一個答案了。
因為當年他正喜愛正熱戀,正認真熱切的放在心尖的那個姑娘,突然間就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後來他曾經查過很多很多和他一樣的人。
這些人都曾經意外失去過愛人,他們在網上分享痛苦記憶。
原來有人的女友很小的時候就病死了,還有人的男友夜歸的時候被劫殺,兇手至今沒有找到…
原來有人的愛人得了重症,撇下了年輕的丈夫和年幼的孩子,還有人親眼目睹了情人發生車禍死在眼前的瞬間!
看多了,他開始告訴自己,原來他不是唯一的一個,也不是最慘的那個,這個世上有很多很多人都同他一樣。
卻是看多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再回頭看自己的感情,卻發覺他仍舊接受不了,還是釋懷不掉,他不能接受一場幸福就這樣戛然而止,他更不能接受這樣殘酷冰冷的方式,姦殺?他甚至很長一段時間根本無法與任何女人有半點身體接觸!
一步步沿著堤岸走向海洋的時候,付清華想,他做得最錯的一件事,可能就是從辛家偷取了那本日記本。
那是他給自己找來的刺激,那是他給自己安上的枷鎖,他看了日記才看出了那麼多的辛紫,他越了解她,越想念她,他越想念她,他越陷入傷痛的魔咒無法自拔!
後來他就病了。
突如其來的癌症,很兇殘的那種,他的家族並沒有這樣的遺傳基因,這場病就像來自天外,得到診斷結果的那一天,付清華清晰的記得自己的釋然!
他有一種終於來了的錯覺。
他在這場疾病里看到了解脫。
他沒有亂來,被動配合著治療被動承受著一切,每天晚上在病房裡,躺在床上的時候,他都在腦海里同小紫對話,他問她是不是她想他了?
他告訴她,如果是,那你就帶我走吧…
緩緩的,男人終於走到堤岸盡頭。
那裡冰冷的海水一點點漫起來,已經沾濕了他的鞋面,且有越來越高的趨勢,站在那終點處,放眼望去就像站在海中央,這是他第一次來看海,男人想,臨江的海,的確很漂亮。
只是那個約定了和他一起來看海的姑娘卻已經不在了,而且她最終都沒有帶走他。
明明是一個被稱之為絕症的病,他卻莫名其妙好了…
所有人都告訴他他的生活即將回到正軌,他即將擁有新的生命,他卻只覺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一片蒼茫,他發覺他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了,既然不是小紫想要他去,為什麼他會得病?
既然他已經得了這樣的病,為什麼不讓他在病魔折磨之後坦然死去!
這樣他就足夠可憐,可以彌補他這四年多來渾渾噩噩的生活,彌補他的軟弱怯懦,彌補他對小紫的背叛,他就能坦坦蕩蕩的去見她,再也不用自哀自憐,心懷愧疚!
所以這是懲罰麼?
還是這個世上其實根本沒有輪迴,也沒有靈魂一說,那個當初規劃著名有他的未來的姑娘,早就已經化作塵土,根本不可能再念上他半分?
他焦慮緊張,他沉悶恐慌,在他窺探到了當年案件的隱情之後他發瘋般想要送她的姐姐,送辛藍下去陪她,結果她還是不要,那樣的一場劫難,辛藍居然也活了下來…
「所以小紫,是我錯了麼?你其實已經早就走了,早就沒有再看著人間的這一切…」
一滴冰涼淚水滑過眼眶,消瘦的男人抬頭四顧蒼茫。
「或者是你原諒了所有人?你不恨我,也不恨辛藍,你希望我們都能好好的?」
「對,你一直都是這樣的個性,你最善良最好,對所有人都好,但是小紫,我不能接受這樣,即便你原諒我,我也原諒不了我自己了…」
他俯身,蹲下來,將四肢緊緊蜷縮在一起,在漸漸漫過他小腿的冰冷海水裡痛苦失聲。
從懷裡掏出的那本筆記本,早就已經被水漬模糊掉上面清秀的字跡,付清華蹲在海水中央,感覺自己已經來到了世界盡頭,最痛苦茫然的時候他忽然想到,那一日在那坍塌的冰冷地洞裡,辛藍最後對他說的話。
她說,如果這一次我們都能出去,那就好好考慮一下將來的路吧。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我們都好好想一想,將來該如何來走。
身後的風中忽然傳來一陣撕裂的喊叫,驚叫著他的名字!
那一刻付清華想,將來?將來的路?他分明,根本就沒有將來的路…
他的人生就這樣了,他的一輩子就這樣了,不正是和現在很像麼,他渾身只感覺冰冷,他心裡無比空虛,他放眼望去前面已經什麼都沒有,他回過頭…
他回過頭,看見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嘶吼著,朝著他衝過來!
「清華,清華你做什麼!你回來,你快點回來!」
曹麗帶著兩聽熱咖啡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付清華站到了海中央!
漲潮時分,他遠遠走到了那座標記潮水的堤岸頂端,如同一抹孤影般落在那裡,她呆愣兩秒,丟下咖啡發瘋般衝過去!
「清華你瘋了?快點回來!那裡很危險,你聽我的話,你快點回來啊!…」
曹麗哭了,在她衝上堤岸的那一霎!
她眼裡有驚恐有慌亂,更多的是絕望是不甘,她察覺到了,付清華要自殺,他要自殺!
丟下她,丟下這一頭的所有,難道他最終還是忘不掉辛紫要選擇辛紫?只是為什麼,為什麼!她陪了他整整四年多,她陪著他度過最艱難的時光,同病魔抗爭,結果卻是在一切剛剛好轉的時候他卻選擇結束一切,憑什麼,他憑什麼這麼對她!
「付清華你回來!你給我回來!你不能這麼對我,我跟你說,你不能這麼對我!我為你付出了這麼多,你怎麼可以一死了之,你給我回來,你回啊…!」
曹麗太激動了,一腳踏空差一點從堤岸邊沿滾下去!
她的半個身子都泡在了冰冷海水裡,尖叫著抓住上方的石塊拼了命爬回堤岸上,彼時她在的位置已經被海水漫過!
曹麗不敢再往前了!
她距離付清華在的位置還有十幾米的距離,那裡已經完全沉到了水下,她根本看不見哪裡是路,如果再不小心摔下去,這麼冷的天她會淹死的!
曹麗驚恐得瞪大了眼睛,瘋了般死死盯著前方的付清華尖叫起來!
他還站在那裡,海水已經漫過了腰際,他像一尊蒼涼的雕塑,在她再度驚叫起來的時候終於緩緩回過頭。
「清華,清華你回來了…你不要死…」
曹麗苦苦哀求:「你聽我說,你這樣很不負責任,叔叔阿姨還在等你回去,你不能這樣的…現在我們不好麼?現在的生活你不滿意麼?辛紫都已經死了快五年了,已經快五年了!你為什麼就不能走出來,為什麼…」
我不再糾纏你了,她哭著說。
你回來,你不要死,如果你不喜歡我我不纏著你就行了,只要你能回來…她已經把自己退到了塵埃里…
對面海中央的男人卻只用那一雙毫無生氣的眼冷冷望著他,他臉上有淚,抑制不住的流下來,只是那淚水從來都和她沒有關係…
「我沒有路走了,我沒有路了…」他喃喃開口,對著她說。
是的,他沒有路了,前面沒有,後面也沒有,他站在茫茫的海中央,這一刻他突然感覺無比輕鬆,他不用再掙扎,也不用再走了,他就留在這裡,等到一切的終結,他終於可以去找小紫了,哪怕她可能並不在他想像的地方,哪怕她永遠不會原諒他。
付清華緩緩轉過身,他甚至朝著海中心再走了一步!
曹麗徹底崩潰了,她哭著回頭,驚恐得發覺海水已經漫過了她來時的路,很快那整條堤岸就要消失了,她也要被困在這裡了!
「付清華!」
她張口大喊一聲,最後回頭朝著那個背影望上一眼,終於敵不住恐懼轉身逃亡!
她跌跌撞撞摔了好幾跤,渾身都濕透了,手心都割破了,一路淚水橫流!
她哭喊著拼命奔跑,直至回到堤岸的起點,直至沙灘再次出現在眼見,她腳下一軟整個人撲倒在冰冷黃沙上,拼命回過頭,卻發覺前方海天一線,再也沒有半個人影…
「清華?…」曹麗臉色慘白。
她向前沖了兩步,撲倒在海水同黃沙交界的地方,用盡了一生的力氣痛苦哭叫出來!
「清華…!」
——
「小姑娘?小姑娘?醒醒了哦,馬上就到了哦。」
前排司機師傅輕輕一個拐外開進通往小區大門的小路,緩緩減速的時候轉身叫醒身後的姑娘。
姑娘上車沒多久就睡著了,一路從大學城睡到市區,很乖很安靜的模樣,司機師傅通過後視鏡看了眼姑娘微微睡紅的臉頰,好心情的笑了一下。
「門口需要你報單元名字才能進去的。」
「嗯。」安潯點點頭,小小升了個懶腰,待車停穩後向保安報了信息,順利通過進了楓林棋院小區。
計程車在單元門口停下,她付了錢提著袋子下了車。
下午四點多的時間,天邊紅彤彤的,太陽已經開始西斜,安潯拿著手機緩緩往單元大門走,上樓梯的時候迎面走來兩個黑衣的男人。
兩人穿著工作制服帶著黑色帽子,身形均十分高大,擦肩而過的時候安潯睫毛微顫了一下,她從身邊男人身上嗅出一絲血的味道。
安潯止步回過頭。
兩個男人飛快走下樓梯,朝著不遠處停泊的一輛工具車走去,那是一輛電路維修車,車身上映著和男人制服上一樣的公司名。
安潯發覺其中一個男人的褲子有點短。
兩個男人走到車前,其中一個不知是否察覺到什麼猛然回頭,卻是沒有捕捉到預期的視線,只看到一抹翩然離去的姣好背影。
那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剛剛經過他瞥到一眼。
盯著那背影再看了一眼,男人確認無異,轉身上車。
另一頭安潯打開密碼鎖進入單元大樓,低頭的時候,一雙青黑眼底有冰冷幽光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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