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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7:40:44 作者: 蘇眠說
他突然吻住了她,將她所有未完的話都封在了唇齒之間,百轉千回,*撕咬,舌頭探進去,仿佛要探進深深的心底,天地蒼茫,飛雪漫漫,兩個孤獨的人影在這死亡的廢墟上糾纏一處,姿態優雅而絕望。她被他吻得全身都乏了力,倒入他的懷中,發現他的呼吸也亂得厲害,胸膛一起一伏,好像有什麼□□的野獸,將要出柙了。
他說:「阿染,與你相比,天下算什麼?可我若掙不到這天下,我哪裡還有性命待你?」
他說:「阿染,我有時極苦惱,有時極怨恨。我怕自己在這條摸黑的路上走太遠,回頭你便不見了。我既不願自己一個人這樣孤獨,又不願讓你也雙手沾血。」
他說:「阿染,我明明已經那麼用力了,為什麼還是把事情辦成了這個樣子?我救你出了少陽院,卻又惹得你不高興。我忍住自己不見你,你卻被殷畫算計。我將你接回十六宅,你卻被二兄看見了。阿染,你告訴我,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說:「阿染,你不要說話。你一開口就掃興,我不要聽。阿染,我現在很快活了,你就在我的懷裡。」
殷染沉默,始終沉默。少年抱緊了她,兩具瘦的身軀,兩顆不言不語地跳躍的心。鬼神寂靜,風雪低眉,在無窮遠的天的盡頭,仿佛有重重疊疊的畫閣瓊樓盤旋而上沒入雲端,「啪啦——」迎向那風影雪光,便即刻激碎成漫天的飛沫。
☆、第152章
第152章——天下為注(二)
兩人從升道坊回來,天色已近黑了。劉垂文候在門口,見了二人就迎上來,滿面焦急道:「殿下怎麼才回來?宮裡出大事了!」
段雲琅面無表情,邁入了內堂才問:「什麼事?」
「內禪詔書頒下了——卻是給、給七殿下的!」
段雲琅整個人僵住,「什麼?」
給小七?!
聖人這是瘋了?!
「聖人好像都不曉得,典儀上直接發了脾氣,被高仲甫拖走了。淮陽王也很震驚,沒多久就離宮了。我阿耶要我來問您,募兵已準備好了,是攘外還是安內?」
段雲琅的聲音很冷,像是用石頭在冰面上砸出來的,「自然攘外。攘外方能安內。」
***
至正二十二年十一月初五,誕節大典,群臣上壽儀。詔下,以年僅五歲的七皇子段雲璧即皇帝位,朝野譁然。
本朝內禪也曾發生過一次,那是中宗皇帝酷愛遊山玩水,索性禪位給太子,自己做了個優遊卒歲的太上皇。那時候朝野安樂,沒有人難為皇帝,也沒有人難為太子。
那時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總還有個次第模樣。
勃然大怒的聖人再次被鎖進承香殿,傍晚的壽宴上也沒有出現。高仲甫將七皇子從流波殿裡抱出來,抱到了含元殿的御座上,然後高仲甫揮了揮手,賜宴。
段雲璧呆呆地看著烏泱泱的人頭在他面前伏下,大開的宮門外殘陽如血,映透河山。
他下意識地轉頭,似乎還想向那個疼愛自己的父親求助,卻只看到高仲甫一張沒有表情的橘皮老臉,他對他說:「陛下還不降恩賜座?」
宮變於頃刻之間,沒有流血,沒有呼喝,心懷鬼胎的已去準備下一場表演,懵懂無知的還停留在上一場溫情脈脈。
段臻將承香殿裡的燈爐摔在了地上,看著那火從燈罩底下竄出來,飛快地舔上了柔軟的絨毯。他想,自己真是永遠也贏不了高仲甫,同樣是□□變亂,他做成了什麼樣子,高仲甫做成了什麼樣子?
他想,他到底哪裡錯了?為了這天下江山,他已經忍了一輩子了,他為什麼還是錯了?
恍惚間他仿佛聽見有人在喊他,他想笑,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還叫他聖人?他不是,他是太上皇了。太上皇便該悠閒退居,擺在他面前的再沒有萬機宸翰,而只有死亡。
只有死亡罷了。
***
許賢妃匆忙奔出殿門,喊人進來救火。懶懶散散的內官們毫不在乎地將水潑在了尊貴的聖人寢殿裡,濺上了聖人九龍黃袍的邊邊角角。許賢妃抱住了渾身顫抖的聖人,一邊不斷地喃喃著:「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是你做的吧?」聖人卻突然開口了。
她一愣,初時她沒有聽懂他的話,只看見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逐漸黯滅掉的火焰,那雙目中的光芒好像也就此沉沒到深海之底。而後她忽然懂了,踉蹌地放開了他。
「你什麼意思?」
「那一道詔書,我從沒有畫可過。」聖人慢慢地說,「為什麼你要這樣害她,哪怕矯詔也不肯放過她?」
「你說的……是誰?」
聖人卻抿住了唇,一條單薄而無情的唇線,沒有血色。
許賢妃突然笑了,仿佛覺得此刻的他很有趣,「你覺得害死她的人是我麼?真是……你到現在都分不清她吧?有兩個她,你知不知道?沈素書和許慕知到底有多像?小七和五郎到底有多像?真是可憐,你把所有虧欠慕知和五郎的都還給了另外兩個人,你怎麼就不看看五郎現在還活著?!」
好像一個虛妄的氣泡突然被戳破,又好像所有雲端的幻夢剎那跌落下來,段臻在瞬間的驚愕過後,臉色迅速地灰暗下去。
他背過身去。她發現他步履蹣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