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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7:40:44 作者: 蘇眠說
    段雲瑾搖搖頭,「我只想討一杯酒。」

    段雲琅卻突然離席,一手提著酒壺來到他面前,站著給他斟了滿滿一杯酒,俯視著他,面容冷漠:「你想怎樣?」

    段雲瑾低著頭,手指抓緊了酒杯:「我想你不要插手誕節上的事。」

    ***

    是這樣麼?

    只是這樣麼?

    不知為何,段雲琅反而輕鬆了下來。

    他原本還在猜測段雲瑾何時動手,如今看來,或許就在誕節了吧。劉嗣貞說,高仲甫送去承香殿畫可的詔書有一半不經他的樞密院,看來段雲瑾和高仲甫是早就有所串聯的了。

    段雲瑾瞧他表情變幻,卻不言語,似乎還想談談價錢似的,心底有些好笑。「我說五弟,你平日總揣著十二個聰明,怎麼這件事情,做得如此不地道?」

    段雲琅恍然回神:「什麼事情?」

    「那女人就是殷染吧?」段雲瑾笑眯了眼,「我原本不知道她在哪裡的,可巧你還把她帶家來了。金絲鳥若圈起來,久了就不好看了。」

    段雲琅看他半晌,低嗤:「你懂什麼。」

    他和阿染之間亂七八糟紛紜複雜的事情,還輪不到一個外人來插嘴。

    段雲瑾面上有些難看,正沒接話處,旁邊段雲琮突然拿筷子戳著食案上的炙肉,嘟囔了一聲:「阿染。」

    兩兄弟一同愕然看著這個傻大兄,後者卻渾然未覺,抬頭對段雲瑾憨笑道:「二弟,我剛才看見了一隻鳥兒,它會叫人哩。」

    段雲琅敷衍地摸摸他的腦袋,繼續道:「二兄敢拿這樣的事與我談條件,就不怕我明日便將她送走了?」

    段雲瑾搖搖頭,「我當然怕的,可殷畫不怕。」

    段雲琅不說話了。

    若殷畫知道了殷染就在一牆之隔,以那女人無法無天的脾性,會發生什麼還真是難以逆料。他現在開始承認,把阿染放在王宅里,或許真不是十分妥當。他總不能日日都看著她,或者調兵來護著她……

    思緒越來越離譜,卻聽段雲瑾曲起手指敲了敲食案,笑得意味深長:「你在擔心什麼?興許誕節過後,一切就結束了。」

    如果內禪得成,他與殷畫入主大明宮,那自然,一切都結束了。

    段雲琅舉杯,隔著一段距離與他虛撞一下,笑道:「其實二兄何必管我呢?我這樣一個紈絝閒人,最怕的就是人心算計。世道險惡,有二兄頂在前頭,我開心還來不及呢。」

    這是答應了?

    段雲瑾抬手舉杯示意,一飲而盡,亮了亮杯底,道:「二兄信你。」

    段雲琅亦飲盡,轉頭看見段雲琮滿臉怔愣,心中卻也一軟,自給他斟酒道:「大兄,我們也喝一杯。」

    ***

    仲冬夜深,坐在地上,縱是墊了軟席,也還是有些冷,透進骨髓里來。但酒卻是好物,喝了酒,渾身都在發熱,自喉嚨流淌過四肢百骸,又暈染到臉上來,映得瞳仁都是灼燙的。兄弟三個好像很久沒有這樣平靜而快活地在一起喝酒過了,防備卸去,面具揭下,乘著夜色和酒氣,若能就這樣回到過去的話,那也不錯吧。

    「二兄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一同去找父皇,說我們想讀書,結果被他罵了一頓?」

    「怎不記得?似乎顏德妃也去找過,父皇說我們還小,看不懂書。」

    「就是西內苑兵變之前,他還同我說,若不是我們弟兄幾個不學無術,他怎麼會去依賴崔慎李紹。」

    「這倒有趣兒了。」

    「他越不讓我碰的東西,我就越想碰。若是他讓我們讀書了,興許我還煩了呢。」

    「我卻跟你不同。讀書有什麼意思?我還是喜歡女人。」

    「別說,我十歲的時候幫你遮掩了一回,父皇沒罵我,我倒險些被周鏡罵死。」

    「哈哈哈……你那時候知道什麼是女人麼你就幫我遮掩?」

    「我哪兒曉得你是去了平康里?你明明說是去廟子裡的!」

    「那就不是遮掩,是你本來不清楚。」

    「劉垂文告訴我了,說你沒往廟子的方向走。」

    「……隔了十多年,你是要同我討一聲謝?」

    「不用。來日若龍靖博起兵,你要謝我的地方還多著。」

    段雲瑾手中酒杯突地一抖,酒水灑了大半。他實在已醉得糊塗了,轉頭看向五弟,五弟的眼神卻亮得發冷,他的背後是浩淼無垠的夜空,沒有一顆星,沒有一盞燈,全是黑暗,尊貴的黑暗,冷酷的黑暗。

    他竟然有一種很荒唐的衝動——他想在五弟面前下跪,因為此刻的五弟,仿佛根本就是這社稷山川之主。

    段雲琮抓著自己的小酒杯,緊張兮兮地看了一眼二弟,又看了一眼五弟,突然掩耳盜鈴地大叫一聲:「謝謝謝謝!」而後迅速往兩人的杯口上都撞了一下,咕嚕嚕把酒當水一樣地喝了個乾淨。

    段雲琅的眼神終於移開,他斂著袖子給段雲琮擦拭嘴角流下來的水跡,一邊道:「這天下不姓高,高仲甫不曉得心疼。把人逼反了,還得我們去戡亂。二兄,弟總當你是明白人。」

    ☆、第150章

    第150章——孝子不匱(二)

    長夜已將盡了。

    殷染站在臥房的窗前,看著庭院中那三兄弟舉杯撞盞,全喝得酩酊大醉,嘴裡說著胡話,偶爾有一兩聲大笑,驚起了枯樹上的寒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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