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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7:40:44 作者: 蘇眠說
段雲琅走到堂前,抬頭,對著牆上那一管玉簫,漸漸地出了神。
「殿下,這時候,可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優柔寡斷啊。您只要下定決心,天下都將俯首聽命於您。」顏粲看著他的背影,素來如同死水的目光漸漸地燃起了火光,「成德一地之反亂,或可成就殿下千秋之霸業!」
段雲琅卻好像全沒聽見。他將那玉簫取了下來,簫身不起眼處有一個「臻」字,因久被摩挲,稜角都要磨平,幾乎看不出來。他盯著那字看了許久,道:「他曾與我說,要做一個有德之君,才能入天子七廟、受太牢之祀。」
顏粲突然笑出一聲,「便是當今聖人,仁慈之名素著,如今還不是成了個體面的楚囚?」
段雲琅沒有說話。
顏粲盯著他道:「龍靖博麾下有烏合之眾二十萬,可這滔滔天下,有民人千萬!殿下此時來傷春悲秋,當初又何必讓程相國去老家找臣?臣可不認得什麼天子七廟,臣只認殿下!」
段雲琅又靜了半晌,轉過身時,目光已冷沉下來,而於那一片冷中,又微露出譏諷的寒光,「表兄,我何曾優柔寡斷了?」
顏粲一怔,「那殿下……」
「我只是可憐他。」段雲琅冷冷地道,「便按你說的做。」
顏粲眼光一亮,重重行禮:「是!」當即告退而去。
待顏粲的身影轉過了照壁,段雲琅腿下突然一軟。
一直沒有出聲的劉垂文連忙扶住了他,正想轉頭去喊殷染,段雲琅卻揮了揮手,「無事。」眼神冷了一瞬,劉垂文看得清楚,殿下的意思是不要驚動裡頭的殷娘子。
劉垂文心頭不禁有些酸澀,費盡力氣將殿下扶到椅上坐好,後者將腿用力抻了抻,表情未見得許多痛苦,嘴唇卻全白了。似乎是牽持了很久,他才終於動了動口,沙啞地道:「去請樊太醫。」
二兄急著御極,高仲甫急著矯詔,龍靖博急著造反,而他,不妨就示人以弱,養養腿傷吧。
☆、第147章
第147章——請旨(二)
樊太醫最初聞得劉垂文的傳喚時,他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他早年受了顏德妃恩惠,段雲琅為太子時,都由他悉心看護;段雲琅被廢之後,他也表示過願與舊主同進退,劉嗣貞卻讓他留守太醫署,做好本分,以待來日。
可這一待,就待了多少年。
數月前戚才人小產,他將聖人訓斥高方進的事稟告了陳留王,嗣後卻又沒了下文;原以為自己人微言輕,對於陳留王或許已無甚大用,誰知這一日陳留王的貼身內官劉垂文竟在黃昏時親自來太醫署請他了。
樊太醫斂容端禮:「殿下有何吩咐?」
劉垂文道:「殿下請您過診。」
樊太醫呆了呆。
到了王宅里,陳留王已躺在內室的床上,旁邊有個面容素淡的女子正擰著毛巾。樊太醫還未邁進去,便聽見陳留王低沉帶笑的聲音:「你倒好,比我還不高興。」
等了半晌,卻沒有人答話。劉垂文使個眼色,樊太醫走了進去,卻恰碰上那女子端著銀盆出來。不是麗奪春暉的好顏色,反而還有些憔悴,下巴頦兒尖尖的,一雙眼睛掃到自己臉上時,剎時間銳利得好像能吃了人。
這女子是什麼人,在陳留王面前也敢擺臉色?
樊太醫滿腹疑竇地走過去,段雲琅漫不經心地拍拍自己的腿,道:「瞧一瞧,何時會癱掉。」
樊太醫被這話駭得一凜,收斂心神看治一番,臉色卻越來越沉。末了,他後退數步,叩拜下去,道:「殿下這腿,怕是快有十年了吧?」
段雲琅一怔,「十年?」他還真沒有想到。十年前他分明還是個活蹦亂跳的小孩子。
「寒侵骨髓,久不看治,氣血沉凝,以至僵木。」樊太醫沉吟道,「今日老夫準備未周,殿下說個日子,老夫來為殿下施針。」
段雲琅微微眯了眼,「要施幾次?」
「至少半年。」樊太醫拱手回答,「還需佐以良藥。老夫這就去開方。」
「半年我等不了。」段雲琅卻道。
這話不是打商量的語氣,樊太醫聞而一滯:「可此事自有……」
「多開些藥吧,劉垂文,找個機警的採買。」段雲琅揮揮手,「至於施針,有一日是一日吧。」
樊太醫終究沒有多問,便退下去外閣里寫方子了。臨走之際,又聞陳留王補了一句:「外頭那女人找你問我的傷,你莫同她說真話。」
樊太醫將方子寫好,對摺紙箋,正欲交劉垂文去,卻被一聲粗嘎的鳥叫嚇了一跳:「美人!美人!」
後邊忽然轉出一個人來,卻是他方才見到的那個女子,急匆匆走到堂上仰頭對那鸚鵡道:「你閉嘴!」
鸚鵡竟然真的閉了嘴,一雙圓眼睛骨碌碌地亂轉。
那女子收回目光,先是看到樊太醫手中的藥方,然後才抬起頭,對他盈盈一笑。
樊太醫開始後悔,自己方才竟沒有看出這是個真正的美人。
「有勞先生了。」女子柔聲道,「不知殿下的腿,究竟什麼毛病?」
樊太醫忙道:「微有勞乏而已,談不上毛病。」
女子那雙沉默的眼睛在他臉上轉了兩轉,年過半百的樊太醫竟覺有些難以經受。片刻,她收了目光,行禮道:「既是如此,妾還有一事相詢——此事殿下也關心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