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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7:40:44 作者: 蘇眠說
    段雲琅斜斜一笑,「怎麼不找武寧呢?朱桓都被逼走了,武寧這塊肥肉,你家殿下還不是手到擒來?」

    「什麼手到擒來呀。」林豐苦了臉,「那不是高公公的地盤兒麼……」

    「高公公的地盤兒,同你家殿下的地盤兒,難道還有分別?」段雲琅打趣地看著他。

    林豐立刻叫冤:「這分別大了!」

    段雲琅笑著搖搖頭,一邊往前走去。

    「殿下,」林豐跟了上來,換了一副口氣,「我家殿下知道,您是最體恤下民的。河北大旱也不是一兩日了,高公公雖然任命了王彥,可那龍靖博哪裡肯安生呢?魏博、盧龍看成德這情狀,也難免蠢蠢欲動。現在別處都不肯接納河北三鎮的流民,難道要等著河北三鎮自己造反嗎?殿下您和淮陽王可是親兄弟,在您和高公公之間,淮陽王當然首先來找您呀!」

    「這話是誰教你的?」段雲琅微微笑著,側首睨他。

    林豐縮了縮脖子,「這字字句句,可都是我家殿下的肺腑之言……」

    「我二兄是個什麼貨色我還不知道麼?」段雲琅仍是笑。

    林豐訥訥道:「是,是王妃同奴婢說的……」

    段雲琅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你家王妃倒是志得意滿的樣子,管人借地盤都不手軟的。」頓了頓,他復笑道,「看起來明年正月,要有祭天大典了?」

    林豐臉色一變,立刻道:「這事情可不能亂說,八字還沒有一撇呢……」

    段雲琅忽而揚聲:「劉垂文!」

    劉垂文出現,段雲琅往前走了幾步,林豐還尷尬地停在原地。

    段雲琅回過頭來,一聲嗤笑,「小王也不喜歡拿百姓作要挾,可你家殿下這樣三更半夜來求人,是不是拿天下人的性命太兒戲了些?」

    ***

    段雲瑾得了林豐回話,咂摸了半天。他大約猜到五弟會嫌自己沒誠意,可要怎樣才算有誠意?

    殷畫給他端上一杯茶來,道:「五殿下的壽誕不是在十月十五?這不就要到了?」

    段雲瑾一拍腦袋,不錯,可以給五弟辦個酒宴,剩下的,兄弟倆再細細談。

    殷畫坐到他身邊來,低頭把玩著自己手腕上的金釧兒,平靜地道:「憑陳留王的胃口,辦個酒宴就夠了?」

    段雲瑾一怔,「我也不是要拿走他什麼東西,只想他同蔣彪去通融通融……」

    殷畫笑了一下,「你倒是很信得過他。」

    段雲瑾被這不冷不熱的笑容膈應到,頓了片時才回道:「我們本就是兄弟,不信他,難道去信高仲甫?」

    殷畫突然站了起來,冷冷地自上而下睨著他,段雲瑾不自在地換了下坐姿,便聽見妻子冰涼的聲音:「高公公的信任,是我好不容易為你爭來的。陳留王分明是在要挾你,你怎麼還上趕著咬他的鉤?」

    段雲瑾垂下頭,一時都不知說什麼好了。他甚至都沒法聽懂她的話,他感到一股頹喪之氣,幾乎要將他淹沒。

    殷畫看他這副神氣,心中一時酸楚,一時又憤恨:她怎麼就嫁了這樣一個胸無大志、鼠目寸光的男人?徒然占了排行第二的天時,腦子裡卻不見一點靈光。如此一來,心中原有的計劃也不想同他多談,只是陰陽怪氣地道了句:「行,你們兄弟同心,那我身為嫂子,總得去給他準備準備。」

    女人掀簾離開,段雲瑾愣愣看著這一室富麗裝潢,沒有明白她哪來的這麼大火氣。

    十六宅被高仲甫清洗了一過,淮陽王的宅子擴建了三進,地上鋪著厚厚的茵褥,炭火將房中烘烤得暖意融融。可段雲瑾卻感到一切都是那麼地陌生。

    他本就是個紈絝子弟而已,有一些小聰明,對朝政卻不是那麼得心應手。他喜歡鬥雞走狗,喜歡珠玉寶玩,喜歡這世上一切光鮮亮麗的享受。他也喜歡呼朋喚友,喜歡溫香軟玉,喜歡在一群人中放肆不羈地歡謔。他原本就是個胸無大志、鼠目寸光的人,可是似乎,自從他母親去世那一日,他就再也沒有快活過了。

    ——不,也許娶到殷畫的時候,他是有過一些渺小的歡喜的。他是俗人,他也會為自己美麗的妻子而心動,他甚至還對她許下了那麼鄭重的諾言。可是……

    可是她似乎並不在意。

    她究竟在意什麼呢?

    段雲瑾想不明白,正如他也想不明白他的母親究竟在意什麼。

    偏偏她們看起來都是那麼執著。執著的人,卻不知道自己的執著的終點何在,於是只有一直、一直地追逐下去,直到力竭而死。

    他的母親,難道不是死於這種執著?

    段雲瑾伸手扶住了額頭,感到昏沉沉的。他是太愚蠢了,殷畫今日這明嘲暗諷的一番話,他都咀嚼不出個中真味。他是太懶散了,他甚至都不願意再去思考。

    「殿下?」一聲怯生生的叫喚,他抬起眼,側妃楊氏亭亭立在門邊,手中捧著一隻金絲瓷碗,容色猶豫,似乎不知自己該不該進來。他朝她招了招手,她便小步走入來,將那瓷碗放在矮几上,自己團著身子跪坐在段雲瑾膝邊,柔聲道:「天大寒了,廚下燉了鴿子粥,妾特意偷了些兒來,給您暖暖胃。」

    段雲瑾笑了,低頭親了她一下,道:「你該小心一些,王妃會醋的。」

    楊氏卻道:「妾伺候殿下是應該的。」

    段雲瑾的笑意漸漸隱沒,他捧起了碗,自己喝了一口,暖意流入腸胃,水汽蒙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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