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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7:40:44 作者: 蘇眠說
也是因了大明宮那邊忙亂,掖庭宮的人手抽調了一些過去,這邊禁防也就略為鬆了些。段雲琅終於如約而來,已是在七月末了。
其實還是同往常一樣的,趁著暗月昏昏,從西掖門偷進來。這樣的事情,這些年他不知做了多少回,這黑暗而無人相伴的道路他閉著眼睛都能走。但是他已對自己發過誓,他不會這樣走一輩子。
輕手輕腳地邁入內室,而那個女人還沒有睡,正挑燈桌前,不知在做些什麼。
聽見他來,她也不抬頭,只是隨意道:「你先坐坐。」
熟稔的語氣,仿佛他們已是老夫老妻了一般。這樣的聯想讓段雲琅有些羞赧,便靠著她坐下,看見她對著燈火在縫補一隻軟紅錦履。
他好奇道:「這鞋子未見你穿過。」
「是麼?」她漫不經心地道,「我在宮裡頭一回見你,穿的便是這一雙。」
他怔了一怔,慢慢才想起所謂「在宮裡頭一回見你」,那……那可是整整四年前了。
四年前的中秋夜,她猝不及防來到他的窗外,一副活見鬼的表情。可那時候的他,卻已經與她暌違四年。
四年又四年,時間像一圈圈細密纏繞的絲線,將他與她都裹成了繭,在這巨大的、墳墓一樣的宮闕里。
他低下頭,看著她手腕靈活地穿針走線,不多時便將那錦履破損之處補好,兩隻一雙規整擺齊,起身打了個哈欠,聲音慵懶:「事情都處理完了?」
「嗯。」段雲琅道,「那樂工死了,戚才人小產,葉才人進了冷宮……我猜你都曉得了。」
殷染道:「你累不累?」
段雲琅微微一怔,旋而感到歡喜,輕聲道:「瞧見你便不累了。」
殷染拉著他坐在床邊,自己去擎了燭台擱在床頭,一時間光影錯縱移動,和外間的風雲變滅相比,這一間小屋裡的燈火看起來是那麼溫暖柔媚,好像永遠都不會熄滅一般,令人感到踏實可靠的同時,也令人危險地沉醉。
殷染也坐上床來,從枕頭底下摸出那一管白玉笛,對他莞爾一笑道:「我吹曲子給你聽,好不好?八年前就答允了你的。」
他心神一震,抬起眼,喃喃:「我還道你都忘記了。」
她笑著,眼神里波光粼粼,「說得輕巧,忘記?哪有那麼容易?」
***
忘記一個人,大約的確是很難的。
但要忘記與這人有關的事,卻不難。
不論痛苦的還是歡喜的,時光終究會讓尖銳變粗糙,讓皺褶被撫平,讓稜角都磨滅,最後,只能憑著一個模糊的影子,去憑弔一些自己已說不清楚的東西。
段雲琅沒有將這些說出來。他沒有告訴她,如果不是那一抹紅衫影時時盤桓腦海,那被廢之後的四年,他興許早就過不下去了。而也因那影子太飄忽,他不得不一次次去覽看自己摘下的柳條,枯死的柳條意味著光陰的流逝,可它即算枯死,也畢竟被自己給留住了。
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
一曲《湘君》,纏綿而上,似那沅湘之地霧氣朦朧的江水,透過那霧,段雲琅對上殷染含笑的眸光,那卻是真的,是他尋了這麼多年,才終於真切抓握住的溫柔。
他將手放在了她的膝上,腆著臉湊上前去。她的笛音一時變得急促混亂,無可奈何地斷了吹奏,歪著頭看他。
他笑,輕輕地吻她,她也就輕輕地回應。衣物一層層褪去,對方的身體本已沒有什麼新鮮了,可是燭火之下,又顯出不可方物的美麗來。他抱住她,目光便瞧見她背後的傷疤,心疼地碰了碰:「怎的還是留疤了?」
她卻輕微地呻-吟一聲,臉上噌地紅了。
他睜大眼睛,忽而坐上床來,將她翻了個身,自己不由分說地壓上去,唇舌碾過她的後背……到傷疤上,便輕輕吮吻,他閉了眼,動作緩慢而神情輕柔,仿佛有一股不容抗拒的灼熱,便沿著那舌尖與肌膚相觸碰的地方,倏忽流遍了她的全身……
「你——」她只說了一個字,就截住了。她將腦袋埋進枕頭底下,十指都攥緊了身下的褥子,身子想動又不敢動,只微微喘息著,仿佛很苦惱似的。
他蹭上來,身子覆在她後背,氣息噴吐她耳際:「想要麼?」
她的耳根往上,隨他的氣息流轉而瀰漫開一片緋紅,偏咬了牙不說話。他又低低地笑起來,胸腔輕微震動,摩擦在她的後背,癢得……令人渾身發膩。
「我可算知道如何治你了。」他笑道,手又不老實地去撫摩她的傷疤,她叫起來,一個翻身坐直了,雙眼擺足了氣勢瞪著他。
他朝她伸出雙臂,聲音溫柔得可怕:「乖,自己過來。」
她瞪他半晌,終於泄了氣,軟軟地靠入他懷裡,他扶住她,一邊咬著她的耳朵。她總算說出了這麼久以來第一句完整的話:「你混蛋……」
「是是,我混蛋。」他在床上從來都是順著她說話,「我瞧見你就想要,真是天字第一號大混蛋。」
☆、第119章
第119章——不須留(二)
床褥凌亂,殷染伏在少年的胸膛上,輕微地喘著氣。︾樂︾文︾小︾說|月光透過窗紗,照映出她長發之下線條起伏的肩背輪廓,一身白皙滑膩的肌膚,只是在肩胛附近有三道顯眼的瘡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