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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7:40:44 作者: 蘇眠說
「那你,」她艱難地動了動喉嚨,「為什麼要這樣……對太皇太后?」
「我不知道。」離非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戚冰讓我做,我便做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好像看著一個怪物。離非卻很坦然,如豆的燈光映出他略顯單薄的側臉,一雙幽然的眼,含著決絕的冷意。他的唇輕輕開合:「你覺得很奇怪?若陳留王讓你去殺人,也不給你解釋,你去不去?」
「我和陳留王並沒有……」殷染啞了片刻,張了張口,又轉過頭去,「是戚冰告訴你的?」
「不,是我告訴戚冰的。」離非淡淡地道,「三年前,你帶來教坊司的那一支白玉笛,是顏德妃的遺物。」
殷染沉默了。
她拿捏不准,這人將這些事情告訴自己,是為了要挾自己嗎?且不說自己本來也將戚冰視作摯友,單論這救人一事,自己尚毫無頭緒,他就這樣要挾自己,是不是也太過……孤注一擲了?
「我還有一個法子。」她開口,離非突然抬頭看著她,那一瞬間,他的目光是熱的,「戚冰畢竟懷了龍種不是?以此為由,將戚冰先從地牢裡帶出來,哪怕軟禁也好——再讓聖人去探她一探。她不是最擅此道?只消能與聖人見上一面,我相信她能讓聖人回心轉意的。」
話裡帶了善意的譏諷,離非卻好像沒有聽出來,只那一雙熱的目光,竟一分一寸地冷了下去。
「殷娘子,」他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殷娘子,只有你知道我與她之間的事情,我也不瞞你。她……」
殷染忽然朝他望了過來,那眼神,仿佛瞬間懂了什麼。
「她懷的不是龍種。」離非將話說完了。
***
離非今夜與她說的話,每一句都是一個刺激,卻沒有哪一句比這一句刺激更甚。
她雙目死死地盯著他,身子往後退了兩步,嘴唇都在發抖:「你——你們也太——太不慎重!」
離非卻比她平靜得多。他將茶杯放回桌上,默了片刻,才抬起頭道:「不慎重?殷娘子比我們慎重,可殷娘子現在又是何景況?」
殷染皺著眉,「你不可理喻!」
「我是不可理喻。」離非眸光微黯,喃喃,言語也失了次第,「她發現自己懷娠,嚇壞了,我與她說,便謊稱這是龍種,她或許可以晉封。而後果然聖寵降至,她得了很多賞賜,她高興了,卻再也不肯見我了……我每日每夜守在拾翠殿外,她便叫芷蘿來攆我……直到忽而有一日,半夜裡,芷蘿不再是來攆我,而是同我說,戚冰要見我。」離非的聲音低了下去,仿佛沉浸在憂傷的深水裡,「您知道我那時的心情麼,殷娘子?我想,她居然肯見我了,那我便為她去死,我都願意。」
「結果她見你,是讓你去弒殺太皇太后?」殷染咬了咬牙,「你太傻了。」
「我甘心的。」離非輕聲道,「您方才說的法子,我都想過,可都不牢靠。殷娘子,我只求您一件事情。陳留王不是也在查這樁案子?我這裡有我作案的證據,勞您的手,交給陳留王……讓我去,替了戚冰出來。」
殷染沒有做聲,便眼睜睜看著他拿出來一個白紙包,幾錠金子,放在了桌上。
「這是我下在羊乳羹里的□□。這些金子是我從太皇太后殿裡偷出來的。便說我見財起意吧……高仲甫那邊,不也就是要個替罪羊而已麼?用不了多麼精細。」
殷染看了他一眼,「你將這些交給我,回頭再誣賴到我頭上,我怎麼說?」
似乎未想到她會這樣反駁,離非一時愣住,手指都因羞恥而攥緊了,「我……我不會!」
殷染將那紙包並黃金推了過去,停了片刻,淡淡道:「你收好。三日後,陳留王會去教坊司查證贓物。」
***
離非離開之前,向殷染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頭。殷染受不住,側身避過了。
「我同戚冰也是朋友一場,雖然她鬼迷了心竅……」殷染頓了頓,「我也只幫到這裡,至於她出獄以後怎樣,她的孩子又怎樣,我再不管了。」
離非懇切地道:「您已經幫了我們的大忙。」
「我們」,這話說得順溜,可很顯然,戚冰並不會這麼想。如果戚冰當真在意過離非,就不會讓他去下手害人。
殷染沒有把這兩句話說出來,因為離非說:「她是個聰明的女子,我一直知道……我知道她利用了我。可是,殷娘子,我可以為她去死。」
殷染不再多嘴了。
月光之下,她看著離非沿牆根小心而去。那身影溶在黑暗裡,像一抹再不能重見天日的遊魂。
她嘆了口氣,往回走。
無論如何,得了這樣的消息,自己都該先同五郎說一聲才是……她不願去想,離非到來之前,自己還信誓旦旦地一定要去見五郎一面呢。
可是到第二日上,她就發現自己不必再糾結了。
因為地牢里的戚才人忽然自己招了供,道她親眼所見,害死太皇太后的人,是教坊司興和署的樂工離非。
☆、第114章
第114章——畫地為牢(一)
至正二十二年七月朔,日光隱沒。天官云:國有讒佞,朝有殘臣,則日無光,暗冥不明。1
段雲琅連日查案,都未好生休息過,又聽聞聖人將自己關在清思殿裡拒不見外臣,每日只與崔慎、李紹幾個翰林學士吟詩作對,心中憋悶得緊。到七月初一這一日,又得知鵲兒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