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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7:40:44 作者: 蘇眠說
「哪個女人?」殷染不怒反笑,「幾個女人?」
段雲琅摸了摸鼻子,「此之謂譬喻。」
殷染就著他的攙扶坐到了床上,微微揚眉道:「你倒來與我說譬喻,也不嫌班門弄斧。」
段雲琅道:「小王雖秉性不拘,《妙法蓮華經》還是讀過的,其中有譬喻一品……」
殷染一笑,端等他繼續說下去。
他說不下去了。
他只能耍賴。
一把將殷染壓倒在床上,目光定定地凝著她,道:「佛家的譬喻我不懂,幾句詩的譬喻我還是懂的。」
殷染疑惑,「什麼?」
段雲琅在她耳畔輕輕吐出一口氣,聲音徐緩而微微沙啞:「自君之出矣,明鏡暗不治。思君如流水……無有窮已時。」
☆、第59章
第59章——珍重(三)
原本鍾北里每日從興慶宮下了值,都會往掖庭宮去瞧上一眼;而後因總在掖庭遇上陳留王,他自覺尷尬,又不善與人交往,便漸漸去得少了。
他卻不知,有一雙目光,已經追隨了他許久。
嚴鵲兒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勸服自己在這一個黃昏里上前去問他:「鍾將軍要往哪裡去?」
鍾北里忙道:「不敢,娘子切莫喚我將軍。」
鵲兒笑起來:「那你又何必喚我娘子?」
少女纖弱的身形倚靠著高高的宮牆,臉龐還是稚氣的柔嫩,眼睛裡卻升沉著世故老練的光,鍾北里一個大男人,在她面前竟感到局促不安,道:「是……娘子……有何吩咐?」
鵲兒又定定地看他半晌,道:「我猜,你還住在平康里吧?」
她這一問,卻似犯了忌諱了。
鍾北里的臉色陰鬱了下來。
鵲兒忙溫言道:「平康里也沒什麼不好的,你大約想不到,我家原先還在升道坊邊上呢。」
鍾北里微驚:「升道坊?那裡——還有人住?」
這話一出口,他頓時發覺了自己的無禮,一下子情勢掉轉,令他十分赧然;正想補救,鵲兒卻很是善解人意地一笑:「對呀,升道坊那邊都是墳頭,我小時候可被嚇壞啦!還好後來我家把我賣進了宮裡,我再也不用過那種出門就見鬼的日子了。」 1
她說著便被自己逗樂了,笑不可抑,鍾北里看著少女明媚的笑,自己心裡也漸漸熨帖了。其實現實有多冷酷,他與她都清楚得很:家貧無資,才會住在墟墓之中,才會把女兒賣為宮人。可是這少女卻並沒有抱怨,對住在升道坊她不言其苦,對被賣入宮她不言其痛,這或許也是世道將她磨練出來了吧。
「那……」鍾北里小心翼翼地問,「你家後來搬了?」
將女兒賣給在民間採選的宦官、再帶入宮去,其實是可以發一筆小財的。加上鵲兒服侍太皇太后御前,每月的俸錢不少,怎麼想,她家人也應該擺脫了那見鬼的地方才對。
鵲兒卻搖了搖頭,笑容仿佛有些撐不下去,「我不知道。我入宮以後,就沒聽過他們的消息了。」
鍾北里一怔。
鵲兒忽然往身後的院落看了一眼,驚叫一聲,「哎呀不好,七殿下該吃飯了!」
小孩子慣於早睡,七皇子的用膳時辰總比太皇太后早一些。鵲兒拍拍腦袋,也不再管鍾北里,便自己跑開了。鍾北里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慢慢地挪開了步子去。
***
鍾北里在街衢上走了半天,而後步子一拐,卻又拐去了掖庭宮。
剛走入那壓低的廊檐下,便見著陳留王身邊那個小宦官抖抖索索地籠著袖子候在外頭。他頓時臉似火燒,扭頭便要走,卻被那人陰惻惻地喊住:「站著。」
劉垂文轉到他臉前來,他低了頭。
劉垂文原本想著,被人瞧見了自己,自己便殺人滅口都不為過;然而打量著他的服制,他忽然想起來了,「你是船上救了殿下的那個侍衛?」連忙給他行禮,「多謝將官救了我家殿下!將官身手了得,救人於萬頃波濤之中而毫髮無損——改天奴一定給將官備酒道謝!」
鍾北里本性樸素,論說話哪裡比得過劉垂文這樣的人精,只是他亦不蠢,連忙道:「小公公這是說的什麼話?你伺候陳留王殿下,我……我們往後都是一路人。」
劉垂文慢慢直起腰來。這人心思深沉、一語雙關,亦出乎他意料之外。於是他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將官不是該在興慶宮當值麼?」
鍾北里如實回答:「我有時也會來瞧瞧殷娘子,我怕她的傷勢……」
劉垂文嘿嘿一笑,也就打斷了他欲言又止的話語。這男人似乎已經知曉了殿下和殷娘子的事,但看起來沒有敵意;無怪乎他要自稱與己「一路人」。話說回來,殿下近來也是越發不像話,程夫子那邊胡鬧也就罷了,到了這邊來還提一隻鳥,那鳥叫聲弄得遠近皆聞……
「多吃些,你方才花了不少氣力。」房內,段雲琅給殷染不停地夾菜,直將殷染的飯碗上壘起了一座山。
殷染臊得不想說話,只一個勁地吃。段雲琅自己卻不怎麼動筷,只是含笑看著她吃,於是她更臊……
「那個,」她清了清嗓子,試圖找個話題,「你這些日子,就這樣閒?」
他看她神情,似乎這想法已困擾了她許久,遂笑道:「誰說閒了?前些日子,才又被程夫子罰了抄書,我這可是把抄書的時間省下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