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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7:40:44 作者: 蘇眠說
    他抬起頭,就看清了她這淡漠的眼神。仿佛被兜頭澆下一盆拌著雪粒子的涼水,他的熱情一瞬間消退乾淨,醉酒的眼神猛然回復了清明。

    他狼狽地抽身而出,呆了片刻,才慢慢挪到了床邊坐好。

    「醒了?」她淡笑,「醒了的話,我同你說幾樁事。」

    他搖搖頭,「未醒得。」

    她慢慢地舒展了身子,笑著側臥在床上,不以為意地道:「那我便等著你醒reads;修仙忙農場。」

    他轉頭,茫然看她,表情似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她眼帘微合,不回應他的眼神。

    「阿染,」他小心地伸出手去,抓住了她一根手指,「你一個人在這邊……除夜新年的……我總是想你。」

    她沒有抽回手,卻也沒有更多的動作。話音淡淡地被風吹走:「多謝殿下記掛。」

    他重重皺了下眉,「怎的了?往常你不是這般。」

    她的嘴角又勾了起來,「往常我是怎般?」

    他想了想,一字一頓地措辭:「你一向……聰明得緊。有時我只怕你太聰明了,本來見上一面已是艱難,你又如此,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殷染低著頭,窗外暗昧的雪光將她發熱的側容映作瘦而尖的鬼影。「今夜除夕燈會,」她頓了頓,「七殿下可也在?」

    他的手猝然一顫,倉促抬起眼來,仿佛明白了什麼,眼神一時竟空了下去。他啞聲道:「你還在怪我,是不是?」

    她淡淡一笑,「我為何要怪你?我有何資格怪你?上回東亭之中說了那些話,我已自心生悔意,我想,殿下與我不過露水相逢,我卻這樣要求殿下,是什麼道理?」

    她每說一句,段雲琅便覺心上抽痛了一下。或許是醇酒為害,將尋常的鐵石心腸都灌得發了軟,才會這麼輕易被她的言語刺中。亦或許是醇酒為害,過去都不想解釋的,今次卻只想向她剖個明白——

    「那不是我,阿染!」話音短促地一窒,「是劉嗣貞……他也不是立意要害小七,你知道,照顧小七的是許賢妃……我也罰過他了,他說小七的病看起來雖然邪乎,但立春了便能好……」

    她終於看了他一眼。

    迷茫的暗夜裡,那一眼的意味他看不分明。只是當她再度低頭的時候,他再也不能忍受地捧住了她的臉:「阿染,看著我,阿染……我……我答應你,我不會再傷害小七!」

    她微微皺了眉,他又連忙放鬆了力度。她卻仿佛只是困惑,喃喃道:「我可沒說這一樁。」

    他一怔,「那——是哪一樁?」

    她發燙的手,一點點,自他的腰,往上,撫摸到他精瘦的胸膛。他屏了呼吸,未料到她這樣的主動——畢竟這隻手的柔暖,他是太過迷戀了,迷戀得不敢觸碰不敢動彈,只生怕驚了她。

    而況在她的撫摸中,他竟恍惚生出了一種錯覺。

    一種她當真十分眷戀依賴著他的錯覺。

    她忽然嘆了口氣。

    他看著她,那目光幾乎是焦灼的。

    「我知你也不好受。」她的話卻是這樣地莫名其妙,「你那日說,延英殿很難爬……我回來,便思量了許久。我想我若是你,我也不會顧念什麼兄弟手足……不,便是現在的我,也沒剩多少人倫之情。我雖然傷心,但我亦知不該怪你,那日,我是僭越了……」

    她一定是病迷糊了。往常她豈會說這樣的話?

    她的手心按在他心口,他的心跳得又快又沉。她停了口,空氣里的靜默便逼得他難受,不自然地道:「我聽不懂你的話,你怎麼僭越了?我們……」

    「我們是怎麼回事,你還不清楚麼?」她卻截斷了他的話,輕輕地笑了一下。

    ☆、第37章 寒中熱(二)

    他的心在這一剎那幾近停跳。

    窒息的感覺,在不見天日的深海之底,被壓迫著五臟六腑,窒息的感覺reads;[快穿]分手是怎樣煉成的。

    我們是怎麼回事?

    你還不清楚麼?

    他幾乎是倉皇地放開了抱著她的手臂,她的身軀向後微仰,靠在了床欄上。她抬起尖細的下巴,黑暗裡聲音仍然帶笑:「陳留王真是好手段,竟還夸婢子聰明。」

    他啞聲道:「你什麼意思?」

    「婢今日在想,這宮中究竟有幾分污穢之氣。」她漫不經心地道,「想來想去,想到了東平王殿下送與婢子的這個勞什子,喏,」說著,她赤足踢了踢被褥上的那隻銀香球,「真真是污穢不堪的東西。」

    他的喉頭只動了一下,就歸於沉默了。當他明白過來她所指是什麼事情,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辯駁她。

    他的臉色白了下去,一分分白成了透明。

    她亦靜住了,同樣雪白的臉上看不出分毫情緒。許久,她轉過了頭去。

    「我也不是沒有自保的法子。」她淡淡道,「總之,不勞殿下掛記。只是殿下也知當下非常之時,還是少來——還是莫來的好。」

    末句依稀含了關切,只是太過模糊了,他聽不出來,也根本不想仔細去聽。

    他沒有再看她,直接走下了床,裸身赤足,站在冰涼地面上,彎身將散亂的衣物一一拾起。

    在他看不見她的地方,她終於回過頭來,看似有若無的夜光照出少年修長而結實的軀體,他誠然很好看,且溫柔,且雅致,且知情識趣,且年少風流……可是無人比她更了解他的危險。他是一座深淵,會勾引人墜落,墜落至粉身碎骨,他還可甩手做個無辜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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