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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7:40:44 作者: 蘇眠說
    她漸漸嘆出一口氣,走到堂屋,在鳥架下抬起頭,低聲道:「他不會來了。」

    鸚鵡仿佛聽懂了一般,奇異地沉默了下來。一人一鳥,同樣幽深的眼珠,在黑夜中無聲地對視。

    殷染攬著衣襟轉過頭,窗外,細碎的雪花在空中寂靜飄落,冰雪之上,是一輪永遠無情的月亮。

    高牆大門隔開了兩個世界,他在牆外,她在牆內。

    他低下身子,輕輕拍了拍馬脖子。躁動的馬兒終於不再蹬蹄,他抬起頭,還是一樣的月亮。

    永遠無情的月亮。

    他慢慢掉轉馬頭,一人一馬,靜靜地離去。

    當段雲琅頂著烏青眼圈回到王宅,天色已然拂曉。他還來不及換上一身衣裳,孫元繼已將「污穢之氣」查了過來。

    ☆、第31章 業火(一)

    劉垂文古怪地盯著渾身亂七八糟的殿下。

    段雲琅無力地笑笑,「別看我,我害臊。」

    劉垂文想起來猶沒得好氣,「殿下這是去哪兒瘋了,可知不知道奴找了您一整夜?」

    段雲琅揉了揉太陽穴,「小王繞著長安城跑了三圈馬,可不可以?」

    劉垂文下斷語:「殿下腦子壞了。」

    「可不是。」段雲琅又笑。

    劉垂文抿著唇,轉過頭去對著院子裡的宦官們嗷嗷亂叫:「哎哎,別動那盆花兒!哎那個也不行!哎你不知道我家殿下的脾氣,待他看見你們把院子弄成這樣,指不定怎樣光火呢!」

    段雲琅好心提醒:「我就在這兒,我都看見了。」

    劉垂文不理他,又呵斥道:「也不知你們在找些什麼東西,我家殿下這麼……潔身自好光風霽月心慈手軟,怎可能有那勞什子污穢?」

    段雲琅皺著鼻子掃過去,又見到孫元繼那張瞧不出眼睛的臉,「孫公公真是好閒興,莫不是神策軍務都歸了高公公了?」

    孫元繼面色一變,冷聲道:「老奴也不過奉旨辦事罷了reads;盛寵之王女毒妃!」說完,掠了劉垂文一眼,復輕輕「哼」了一聲。

    劉垂文年紀雖小,卻因長年受劉嗣貞歷練,膽大心細,此刻受了大璫一哼,心知不能給殿下多添麻煩,眼都不眨一下便即躬身賠禮:「孫公公勞駕,可別為這點腌臢小事累著了您的千金貴體哪!」

    孫元繼這才面色稍霽,走上台階來,「五殿下,老奴有幾句話,須請房中詳詢。」

    段雲琅滿臉的過夜青茬,倒笑嘻嘻地隨他進了屋關了門,翹著腿坐在桌邊,修長的手指曲起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聲音雜亂得逼人耳疼:「孫公公有何指教?」

    「有宮人報聞,」孫元繼一板一眼地道,「數月來常見殿下車駕夤夜出入於掖庭宮西掖門,不知可有此事?」

    段雲琅面不改色,只在手指尖上輕微地一顫,而後他抬起了頭,笑道:「怎麼會有這樣荒唐的事?掖庭宮我倒是去過一回,卻是今冬內侍省太久未發新衣裳與我,我特意去討要。我理直氣壯的,為何要走西掖門哪?分明是大搖大擺自通明門入的,晴天朗日,內侍省那些個尚衣的公公都知道的。「

    孫元繼一雙小眼緊緊盯住了他,「果真如此?可那人的供詞字字分明,言之鑿鑿,我看也頗是可信。」

    段雲琅笑吟吟地道:「是誰有這樣無中生有的能耐,我倒很想與他對質一番。」

    孫元繼擺了擺手,「五殿下慣是玄虛里手,老奴哪敢讓證人與你對質。只是掖庭宮那邊,老奴也查出了幾絲進展,有幾個女子……五殿下此刻咬死不認,只怕日後更要難過。」

    說完,他便看著段雲琅。

    段雲琅的笑容掛在臉上,便似掛了一副面具,針插不進、水潑不進,連風都透不進。不知為何,這少年真真假假的笑容竟讓一手遮天的大璫孫元繼都感到一陣寒意。

    「原來那污穢真在掖庭宮裡嗎?」段雲琅擺出一副一看就是虛偽的驚訝表情,很是配合地道,「孫公公可要辛苦一番,千萬將害我七弟的人抓出來才是啊!」

    ***

    段雲琅與孫元繼鬥智鬥勇不過幾句機鋒,外間突然響起了一聲尖叫。

    段雲琅如蒙大赦,連忙奔出去看,卻是淮陽王的一個小妾,依約是最年輕的那個,指著庭中地上大叫:「讓你們亂翻,讓你們亂翻!那是不是蟑螂,那是不是蟑螂!」

    這女音著實叫得太響,幾乎穿透了十六宅的重重高牆,直遏行雲。幾個內官只好脫了鞋子去打蟑螂,那女人叫得反而更起勁了。

    淮陽王急匆匆地亦奔出門來,將那小妾攬在懷裡,一邊安慰一邊道:「叫什麼哪,啊?十六宅里就是這樣的,你還指望有多好?多虧了公公們把蟑螂掃出來……」這話就有些離譜了,旁邊的宦官們都笑出了聲。

    段雲瑾也隨著笑笑,抬頭,目光自段雲琅身上掠過,停在了孫元繼臉上,客套了一句:「孫公公辛苦了。」

    孫元繼皺著眉,若不是慣知皇子間的不睦,他幾乎要懷疑那蟑螂是淮陽王特意扔出來的。

    ***

    段雲琅咬死自己對掖庭宮裡一無所知,孫元繼也就只好一無所獲地離去了。段雲琅倚著門目送孫元繼,待那幾個人大搖大擺的背影終於消失,他才發覺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

    他回房中更衣沐浴一番,也不休息,又走了出來。

    劉垂文慌慌張張跟上:「殿下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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