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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7:40:44 作者: 蘇眠說
許賢妃默了默,「妾只怕五郎去了受欺負。到底是慕知的孩子,妾心裡放不下……」
段臻擰了擰眉,她噤了聲。便看著他站起來,在房中負手踱了兩圈,袍袖上的金龍在燭火中躍動,終於開口道:「你也覺得他不該去?」
許賢妃的聲音愈發地輕,「妾只聽聞那忠武節度使跋扈得很,五郎……五郎手底,其實沒有兵的。去了又有什麼用呢?反而叫陛下受了那邊牽制。」
「不瞞你說,前些日子劉嗣貞也與朕提了這樁。」段臻揉了揉眉心,神色中浮出了淡淡的疲倦,「朕看諸子之中,唯有五郎最賢,只是慕知去後,他便實在鬧得不像話……」
「五郎畢竟還是個孩子。」許賢妃柔聲道,「陛下春秋鼎盛,還不必擔憂這些。孩子們玩玩鬧鬧,能有什麼干係?」
***
冬來風冷,宮中都換了寒衣。自興和署中不快的遭逢,殷染再沒見過段雲琅的面,想他開春便要就國,這些時候正要忙著準備才是——她也有她要忙的事情,她不能成日價想著一個已要離去的人。
宮中有一位姓梁的女史,世通儒典,向來是給六宮嬪妃、公主、貴女們授課講學的;後來出了宮,便在宮外辦了個不大不小的女學。沈素書去後,沈尚書亦遭貶黜,家道流落,素書曾向殷染提過的那個妹妹,今在京中已是孤苦無依。殷染特地托人將那孩子送去了那位女史處學書,自己在掖庭多有不便,倒是戚冰還去見過她幾次。
戚冰道,那女孩看著極伶俐,倒不像她親姊素書那樣寡淡,卻也不太好相與reads;丈室妻人,腹黑總裁步步逼。不過畢竟才十來歲,是非都不曉得的年紀,也是可憐。
到十月初時,那位梁女史入宮來了一趟,向聖人稟報公主們的課業進展,也就順路來掖庭宮坐了一坐。
殷染見她竟肯來,自是前後殷勤,她沒有婢女可使喚,自去沏茶倒水,而那梁女史卻只是站著,微微矜持地笑道:「殷娘子不必勞煩了,妾只是來說兩句便走。」
殷染捧著茶盞走來,聞言一怔,「可是青陵在學中犯了什麼事?」
梁女史對著門外道:「還不進來麼?」話雖和氣,隱隱然卻是不可違拗的。而後殷染便見到一個彆扭的小女孩絞著衣襟踏入門檻來,眼神閃爍不定,嘴唇都被咬成了慘白色。
梁女史道:「青陵是極聰慧的,我看著也喜歡。只是她的課業,唉,我也不懂,大約這孩子心思不在學書上面。」
她說得委婉,殷染卻聽得明白,當下臉色一沉,道:「青陵,過來!」
沈青陵慢慢地往前挪。她從沒見過殷染的,此刻神色於陌生中有鄙夷,於鄙夷中有淡漠,殷染見到這張肖似素書的面孔卻是這樣對著自己,心頭說不上什麼滋味,只道:「你為何不好好學書?」
沈青陵掙了半晌,一個字一個字道:「學書無用。」
殷染笑了。
沈青陵抬起頭,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學書無用,那你告訴我,什麼有用?」殷染捧腹笑道,眼睛裡亮晶晶的,「嫁人有用,是不是?你看你親姐姐,共我,嫁了這世上最富貴的人,有沒有用?成日裡少想些有的沒的,省得跟你姐姐落得一個下場!」
梁女史端詳地看著殷染,這個年不過二十的少女,卻將這樣婉轉狠毒的話說得流利無比,簡直道行莫測。而沈青陵顯然被她嚇著了,一張小臉駭得青白,許久,顫聲叫道:「你憑什麼提我姐姐?誰給你的臉提我姐姐?!」
殷染笑得雙眼都眯了起來,「都是知書達理的尚書閨秀了,怎麼還這樣說話?你姐姐總與我說有個才華了不得的妹妹,原來也不過如此。」
沈青陵狠狠一跺腳,擰身便往外跑。殷染轉過了臉,半晌沒有言語。
梁女史嘆口氣道:「娘子這樣激她又是何必?」
「梁大家放心吧。」殷染掏出幾貫錢遞與她,「她往後定會認真了。畢竟她最瞧不起的人,便是我了。」
***
十月初旬,紫宸殿下旨,以皇二子淮陽王段雲瑾為左羽林大將軍,皇五子陳留王段雲琅為右羽林大將軍,並拜中書門下同平章事程秉國為侍講,為四位皇子重開經筵。
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陳留王就國一事,就這樣在眾人的眼光中被擱置下來。
樞密使劉嗣貞接過聖旨往尚書省去,路上與陳留王擦肩而過。他溫和地留了一句話:「殿下留心,天冷路滑。」
段雲琅不言,待他遠去之後,慢慢迴轉了身,望向暗紅門牆後的千萬重帝闕,初冬的冷雲壓下,仿佛要將那琉璃瓦上的金龍脊壓斷去。
從掖庭宮中悶頭跑出的沈青陵,便在這時候停住了步子,呆呆地望著蒼灰色天空下那男子的背影。
風拂起他的袍角,掀湧出數條金線描就的飛龍。他看上去是那麼高貴,可又是那麼寂寥。
☆、第18章 樂爾無知(二)
與回鶻來使餞別的御宴最終定在了冬至日,麟德殿,三品以上官員、命婦、皇子、公主俱得出席,聽聞連興慶宮的老太皇太后都要抬過來。
戚冰早前到掖庭宮,看見殷染挑的一套月白繡金銀線的大袖衫襦,還笑她素得寒磣;待殷染拿出一頂素羅幃帽,卻是笑不出了。
「你倒是好心機。」戚冰半真半假地道,「遮住臉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