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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6:52:05 作者: 天行有道
    何況,連賈柔鸞這個相對親近的人都是這般,更別提其餘那些虎視眈眈的嬪妃了。太后思及此處,又看了這位姨侄女兒一眼,冷笑道:「你對親眷倒是毫不手軟,看著外人一個個得勢,你反倒無動於衷。」

    她指的自然是甄玉瑾和厲蘭妡這兩位,因著身孕,她們成為宮裡最炙手可熱的人物。賈柔鸞靜靜地看著姨母:「太后希望我對她們動手麼?她們腹中可是太后您的親孫兒,我若動了她們,您更饒不得我了——自然了,您自己又是一說。」

    她還在暗指當年蕭慎不祥一事,老實說,太后如今已頗為自悔,尤其是那回被蜂蟄,她親自養育蕭慎一段時日,更覺出幼兒的脆弱和嬌嫩,雖然嘴上不肯承認,對這個孫子其實非常疼惜,而她當年卻為了一己私怨來折磨這個孩子。太后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羞惱交加道:「誰同你說這個?你自己算算,你進宮多少年了,怎麼別人就能一個接一個地懷上,而你卻半分動靜也無?現下更好,連你的死對頭甄玉瑾都有了,你還有心思同哀家犟嘴,還不為自己的將來打算打算,等別人成為皇后,別人的兒子成為太子,哀家倒要看看何處才是你的立錐之地!」

    語畢,她氣沖沖地躺下,牽過棉被蓋上,翻了個身,兀自睡去——真睡也好,裝睡也罷,總之可以聽到均勻的呼嚕聲。

    賈柔鸞覺得非常震動,她雖然一直知道太后有意,卻一直沒有明說,如今她卻明明白白地表達了這一層:太后是希望她成為皇后的,無論她做錯什麼事,如何觸怒她,這位姨母的心思從來都沒有變過。

    除卻感動,剩下的更多是悲涼。賈柔鸞的雙手沉默地撫上自己的腹部,那裡不止平坦,而且空空如也,她連一次生育的機會都未有過,從前還有個甄玉瑾可以彼此看輕,如今連她都自覺高人一等——甄玉瑾現在見了她只是含笑,那份雍容和妥帖看了就叫人生出恨意。哪怕她刻薄一點呢,賈柔鸞都會覺得好受些,偏偏甄玉瑾懷了個孩子就仿佛變成了菩薩,天天慈悲度日,叫人來氣——她絕想不到甄玉瑾是因為心中有鬼,才不敢膽大妄為。

    一室靜寂中,賈柔鸞暗暗握緊拳頭,她纖長的指甲已牢牢扣進肉里,透過一股尖銳的疼痛,她知道手上流血了,這反而令她覺得舒服了些,真是奇怪。

    崔順鴛的離去令每個人都得以安眠,厲蘭妡卻是例外,這幾日她睡得都不是很好,不是因為心中的積鬱,而是因為外力干擾。

    她常在深夜裡聽到一陣詭異的琴音,以及隱隱的歌聲,淒清而婉約,從空渺的地方遠遠傳來,猶如鬼泣。

    聲音綿亘悠長,永不停歇。這一晚,厲蘭妡又煩躁地從床上坐起,吩咐蘭嫵倒茶來。

    蘭嫵已習慣了這幾晚的異動,躡手躡腳地端著一碗茶水進來。

    厲蘭妡伸手一觸,皺眉道:「怎麼是熱的?」

    蘭嫵極有耐心地說:「吳太醫說了,娘娘在孕中,忌食冰涼之物。」

    她知道蘭嫵把吳太醫的話看成金科玉律,一絲不苟執行的,所以也懶得同她分證,雖然涼水更能解救她的乾渴,厲蘭妡還是接過碗,咕嚕嚕一飲而盡。她抹了一把唇邊道:「這聲音又來了,你聽到了沒?」

    蘭嫵點頭,「許是哪個宮的嬪妃寂寞久了,所以自娛自樂罷。」

    厲蘭妡眼裡含著深刻的警醒,「寂寞了這些年,為何獨獨這幾天耐不住了?其中或有蹊蹺。」

    蘭嫵看著她的眼神帶了幾分猶豫,「其實,外頭宮人們都在傳說……」

    「說什麼?」厲蘭妡敏銳地捕捉到她的遲疑。

    ☆、第76章

    蘭嫵小心翼翼地覷著她,「說……是先前去了的應氏和韋氏作怪……」

    真是俗套的劇情,厲蘭妡冷笑道:「所以來找本宮伸冤是麼?因為本宮作孽太重,所以做鬼也不肯放過?」

    蘭嫵恐怕她發怒,忙道:「謠言當然不足為信,夫人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應婕妤和韋更衣生前一個愛彈琴,一個愛唱歌,才碰巧有了這些閒話,她們兩人當然說不上什麼冤的。」

    「應氏自己了斷了,韋氏也是因罪而亡,她們當然不冤,更與本宮無關。」厲蘭妡頓了一頓,「夜半唱歌不合規矩,散布流言更是有罪,賈淑妃也太疏忽了,竟什麼也不管不顧。」

    蘭嫵道:「淑妃娘娘近來事情繁忙,怕是顧不上。」

    自從太后說了那番話,甄玉瑾樂得丟開手,一應宮務俱交由賈淑妃處理,她一人獨木難支,自是忙得焦頭爛額。不過再忙,也不至於夜裡睡得跟死豬一樣,這樣明顯的歌聲也聽不見,恐怕是她有意放任,流言才滋擾愈烈。

    宮裡沒有永遠的盟友,賈柔鸞捨得把崔順鴛趕出宮,忌憚她更是理所當然的事。厲蘭妡眉心微蹙,卻平靜地道:「罷了,她是太后的侄女兒,咱們原該體諒,橫豎歌聲也不能殺人。」

    她重新睡下,被子幾蓋過耳,那股聲音仍揮之不去,迴環曲折,令人難以入夢。

    這噪音幾乎可以稱得上擾民了。睡眠不足容易使人躁狂,況且她在孕期,厲蘭妡覺得胸中怒意勃勃,索性起身披衣,「蘭嫵,隨我出去看看。」

    初冬的夜冷而淒清,蘭嫵裹著一塊厚厚的羊皮,仍覺得冷風不住地往脖子裡鑽。天上星光疏淡,微弱到連方圓一丈都照不亮,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伴著那幽幽的歌聲,愈發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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