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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2 16:52:05 作者: 天行有道
因夢得知濟元師太即是宮中的厲昭儀,對她頗為客氣,倒不過分趨奉,而是保持適當的距離,令人感到舒服和安全。至此,厲蘭妡方信服她統治這圓覺寺的能力。
厲蘭妡如今伴著濟慈等人寄人籬下,地位雖仍在,卻不好像從前那般無所事事,總得做點什麼,表示自己不是個米蟲。因此她倒比在慈航庵時勤謹些,諸如掃地、擦桌、整理香爐等,反正這些粗使活計從前並非沒做過,如今也不覺得有什麼丟臉之處。只一樣,引領香客這些事她是不做的,唯恐其中有在宮中見過的面孔,白落笑話。
今年的冬季格外晴暖,倒不覺得如何難熬,很快就過去了,轉眼已是除夕。佛寺里是無所謂過年的——已經出了家的人,還在乎這些俗世節日嗎?宮中自然另是一番熱鬧景象。
重華殿中,太后位於上首,笑容滿面道:「今年難得這樣輻輳,應了圓滿之相。」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錯了,別的不提,她的三個孫輩就沒到齊,蕭慎擔了個不祥的罪名,自然不便出席;蕭忻也因犯了風寒,服了藥睡下了;在場的唯有一個明玉——他們的母親更不在。
好在眾人都知趣地隱去這一樁故事,對厲蘭妡出宮的事絕口不提,蕭越的神色也陰晴莫定,如帶了一張扁平的面具,沒有半點迎接新年的歡樂喜氣。
甄玉瑾執起一杯酒,盈盈起身:「今歲不甚太平,臣妾在此恭祝陛下明年得見平安和樂之景,願五穀豐登,舉國昌盛,人人康健——請陛下滿飲此杯。」
霍成顯想湊個趣,亦諂媚地舉杯:「貴妃娘娘說的很是,自災星去後,太后鳳體漸愈,旱災亦霍然而消,這都是大曆之福。」
她自以為這番話說得很得體,蕭越的目光卻冷冷轉向她,眼裡的寒意簡直能將她凍死。
霍成顯果真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手上一抖,酒杯在地上砸得粉碎,將旁邊楚美人的裙擺也濺污了。
但聽蕭越平靜道:「霍婕妤殿前失儀,未免掃興,還是送回宮去罷,也不必再出來了。」
霍成顯本來一直被關禁足,因今兒是除夕才開恩放出來,豈料現在又要回到不見天日的生活。她只覺咽喉冰冷,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足下更是虛軟無力。
連甄玉瑾也不肯對她假以辭色,冷聲道:「霍婕妤不勝酒力,怕是醉了,還是送她回去歇息吧。」因了這一出,蕭越對她敬的酒也不肯喝了,難怪甄玉瑾生氣。
楚美人眼見霍成顯被一言不發地拉走,本來想起身更衣,這下也只好安靜地坐著,免得觸犯逆鱗。
明玉不大清楚眼前的事,隱隱聽出與自己生母有關,脆生生地起身道:「父皇,馬上就是新年了,母妃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賈柔鸞害怕蕭越為難,更說出什麼石破天驚的話來,忙招手笑道:「明玉,來,這裡有很好的青棗,賈娘娘擇一個你吃。」
傅書瑤用湯匙在面前那晚未動過的紅棗烏雞湯里輕輕攪著,亦笑道:「明玉,傅娘娘這裡有很好的熱湯,你喝嗎?」
明玉看看左側,又看看右邊,終於還是走到傅書瑤面前,任由她餵了一口湯。
見她如此乖覺,傅書瑤不禁鬆一口氣,看來明玉對她的敵意比賈柔鸞輕不少,至少在面對兩難時,明玉還是願意站在她這邊的。她輕輕向賈柔鸞笑道:「淑妃娘娘不要介懷,鮮果雖然可口,難免冰得牙口疼,還是熱湯更能暖和身子。」
賈柔鸞只得坐下,神情怏怏不樂。
她用湯匙舀起乳白色的湯汁,輕輕吹涼,正要再餵一勺,上頭的蕭越發話了:「明玉,來父皇這兒,父皇這裡的菜滋味更好。」
明玉果然蹦蹦跳跳地過去,偎在蕭越身邊,任由蕭越一口一口地將盤中菜搛給她吃。明玉顯然也很享受這種照顧,啊嗚就是一大口。
眾妃見蕭越竟然腆著臉向一個小孩子邀寵,不禁瞠目結舌,只好用喝酒掩飾過去。
太后看在眼底,眼裡的神情卻變幻莫測。
晚宴結束後,眾人各自散開。賈柔鸞一向對這位姨母最講孝心,於是親自攙扶她回宮。
去往慈頤宮的路幽幽暗暗,伏姑姑在前頭執著燈,宮人們遠遠地隨在身後保護。獨有賈柔鸞挽著太后的手臂,一派親密無間。
太后的聲音幽若螢火,「皇帝這樣寵愛明玉,哀家真是從未見過,若說是膝下獨有這一個女兒,哀家當年生下的和嘉也是獨女,先帝倒不曾這樣愛重。」
賈柔鸞溫和地道:「明玉在幾個孩子裡頭年紀最長,與陛下相處的時候也最多,陛下素有慈父心腸,何況女兒嘛,多疼一點也沒什麼。」
太后憂慮道:「若如此也罷了,哀家只擔心皇帝會將思念轉移到明玉身上,你也知道,明玉和那個人實在長得很像……」
這話也正是賈柔鸞心裡想的,她溫柔地按住太后的肩膀,「那人出身卑微,性子也頗為狐媚,難怪將陛下迷得神魂顛倒,所以太后,您千萬不能讓那人回來,陛下好不容易清醒幾日,斷不能再被邪物蠱惑。」
太后冷冷地看著她,「怎麼,你還是怕了?」
「臣妾是真心為太后著想。」賈柔鸞的語氣聽來果然一片真誠。
「得了,在哀家面前少故弄玄虛。哀家是你的親姨母,你尚且百般試探、費盡周折,在皇帝面前更可想見如何了,難怪皇帝不喜歡你。」太后甩開她的手,逕自向前邊走去。